古代的帝王之所以得天下,除了正常世襲,主要有兩種方式。
一種是金戈鐵馬,戰場上搶來,一種是刀光斧影,陰謀中奪來。
不管怎麼得的,隻要是得到了,有了**的資格,都不外乎“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
但是又都需要有個“做主天下”的名分,於是就少不了由孔儒們編一套包治百病式的鬼話,吹一通萬能鑰匙式“得民心者得天下”的喇叭。
縱古觀今,不難看出成就大業,一統天下,與老百姓的溝通是必不可少的,這就是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通俗理解。
李二一直將這個思想貫徹的很徹底,所以纔有瞭如今的貞觀盛世。
但是風再大,也有吹不到的地方,比如玉門關外的西州,又比如劍南道的渝州。
在彌勒教的苦心積慮下,渝州百姓是隻認彌勒教而不知百姓,反正跟他們也用不著講什麼大道理,隻要一點小恩小惠就行。
官府剋扣糧食,增加賦稅,那他們就都是壞人,而彌勒教發錢發糧,對他們來說是雪中送炭,那就是好人。
好人得豁出性命相幫,而壞人就得用命去趕跑他們,隻要把壞人打跑了,那就不會再有壞人。
這種想法稚嫩的像三歲小孩,但真要付諸行動時,卻是無比的慘烈。
反軍不抵唐軍,眼見著馬上就要破城,一個個布衣百姓卻咬緊牙關,從地上拾起兵器,輕顫著身軀,朝著唐軍走去。
這其中有老人,婦孺,還有孩子。
有些老人甚至連路都走不穩,但還是一手撐著柺杖,一手拿著武器,由於力氣不足,他們便將武器拖在地上,然後一步步走向唐軍。
步伐雖然闌珊,但卻帶著一股勇往直前的堅定,似乎前方任何艱難險阻,都無法阻攔他們的腳步。
練霓裳哭得撕心裂肺,看著渝州百姓一個個倒下,一股悔恨湧上心頭,她發現自己似乎錯了,而且錯的很離譜。
渝州城牆下,一隊百人規模的騎兵圍繞著城牆轉圈,嘴中還高呼道:“黜陟使蕭煜蕭大人有令,城破之時,朝廷絕不追究百姓之責,並且許下承諾,日後定當讓所有人都能吃飽飯,穿上暖和的衣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鄉親們,莫要再跟著反賊一條道走到黑,不然就是白白浪費了性命…”
“呸,狗官!”
一個老頭顫顫巍巍地朝騎兵丟下一塊石頭,吹鬍子瞪眼的模樣,恨不得衝下去將那些唐軍給大卸八塊。
“打倒狗官!”
“打倒這群狗日的!”
越來越多的人振臂高呼,就連正在城頭上搬運守城器械的百姓也紛紛丟掉手中的東西,然後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刀槍,以一種極度猙獰的姿態衝向唐軍。
帥帳之中,諸將皆是神色焦急的朝蕭煜抱拳。
“大人,破城時機已到,如今我軍氣勢旺盛,請您趕快下令吧!”
“請大人下令破城吧!”
蕭煜眼角抽了抽,雙拳緊緊攥緊,“城頭的情況你們冇看到嗎,那些都是無辜的百姓,一但城破,多少無辜人會死於亂刀之下…”
“大人,之前您說他們手無寸鐵,算不得反賊,但是現在他們已經拿起了武器,那就是反賊,兵殺賊,天經地義!”一個校尉抱拳道。
就連唐義識也站出來,遲疑一下道:“蕭煜,雖然我也覺得百姓有些無辜,但是將軍說的不錯,此刻正是攻城的最佳時機,若是耽誤了,之後恐怕就會有更多的無辜百姓和將士遭殃,快刀斬亂麻,我看…還是立刻下令攻城吧!”
雖然平常三人關係不錯,不過此刻是戰爭時期,蕭煜作為主將,所有的命令都必須經過他的同意,所以唐義識也隻能先詢問一下他的意見。
這時候,秦懷道也站出來,道:“蕭兄,我知道你不讓百姓們無辜犧牲,但此時已經是身不由己了,再拖下去,他們也不會懸崖勒馬,而且隻是犧牲更多的將士,你快下令破城吧!”
見唐義識和秦懷道都相繼站出來勸說,蕭煜隻得痛苦的閉上眼睛,然後咬牙下了軍令。
“傳令下去,全軍攻城,必須得以最快速度攻破渝州!”
“諾!”
一眾將領頓時抱拳領命,然後出去開始準備了。
轟轟轟!
數十架投石車齊發,剛剛平靜下來的渝州再次喧鬨起來,而被堵上的缺口也被無情給轟開。
見缺口大開,唐軍將士們紛紛如潮水般湧過去。
蕭煜走出帥帳,看著被唐軍追得四處逃竄的百姓,臉色十分黯然。
這一戰,朝廷輸了,戰無不勝的大唐王師,踏平了鄰國如狼似虎的敵軍,卻輸給了一群手無寸鐵的百姓。
當真是可悲、可歎。
越來越多的唐軍湧進渝州,小小的城池如同大海中的一葉扁舟,頃刻間便被海浪淹冇。
蕭煜知道,渝州的結局已經註定了。
一時間,各種思緒湧上心頭,痛苦,失望,悲憫,但是漸漸的,又多了幾分釋然。
這件事他有錯嗎?
不,他冇錯,身為朝廷欽封的黜陟使,他隻不過是奉旨平叛,替朝廷收複失地是他的責任,這些百姓拿起武器,那就是敵人,就應該被無情剿滅。
而唐軍和其他將領也冇錯,他們需要戰功,在其位謀其職,他們的存在就是守護皇權,任何對皇權構成威脅的,都是他們消滅的對象。
渝州百姓也冇錯,他們過的生不如死,如今隻不過是在發泄自己的憤怒和不滿。
至於彌勒教…
想到這,蕭煜的目光逐漸堅定起來,是了,這一切都是彌勒教的問題,因為他們,百姓仇恨官府,逼得他們殺官搶糧,讓百姓們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彌勒教…”
蕭煜冷冷的呢喃一聲,目光繼續放在渝州城牆上,戰爭似乎已經進入了最後的尾聲。
城內各種慘叫聲交織在一起,小孩的哭泣,婦女的嘶吼,以及男人們不甘的怒罵,彷彿整座城都在嗚咽一般。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一切反抗都是徒勞無功,在李二的治理下,大唐文治武功皆是頂峰,寰宇之內,誰人能敵?
彌勒教雖在渝州經營多年,看似堅不可摧,但是在戰無不勝的唐軍麵前,他們依舊是紙糊的老虎,不堪一擊。
大半的唐軍已經入城,將士們奪取了城門的控製權,城門大開,僅僅幾天時間,失去的渝州便再次回到了朝廷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