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廷強大的底蘊麵前,彌勒教的造反隻不過是曇花一現,而大唐這頭已經覺醒的猛虎,絕不是光憑喊幾句口號,或者腐蝕幾座城市就能打倒的。
“懷道,你即刻率領一隊騎兵入城,以監軍身份去進城監督,將士們屠戮手拿著武器的百姓也就罷了,誰敢對手無寸鐵的百姓動手,或者有任何作奸犯科之事,一律格殺勿論!”
秦懷道點點頭,道:“諾!”
…
城內,亂糟糟的一片,練霓裳已經心如死灰。
楊海之和宋彥在另一邊,情況也很嚴重。
楊海之身中數箭,右手更是呈現一個詭異的弧度,看來已經是斷了。
此刻他渾身浴血,臉色蒼白,整個人靠躺在城牆上,連說話的力氣都冇了。
至於宋彥,也是蓬頭垢麵,嘴角掛著一絲乾涸的血跡,眼眶深陷,見不斷有官兵湧入,他冷冷的笑了笑,從地上撿起一杆長槍,然後艱難地站起身,聲嘶力竭吼道:“我跟你們拚了!”
隻可惜,一人的滿腔熱血終究是有限的,宋彥還未來得及有任何動作,一陣箭雨便已經將他給射成了刺蝟。
長槍重新掉落在地上,而宋彥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唐軍將士麵無表情地從他身上跨過,繼續勇往直前。
練霓裳看著一個個百姓倒在刀刃之下,各種慘叫聲絡繹不絕,讓她心裡也跟著抽搐起來,疼得發麻。
越來越多的人拿著武器,想要阻攔唐軍進城的腳步。
而唐軍接到的命令是,無論是百姓還是反軍,隻要手中有持武器,一律殺無赦!
練霓裳站在城頭,一直麵無表情,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好冷,好孤獨,讓她很想找個溫暖的懷抱,拋卻世間一切煩惱。
諷刺的是,那個能讓她感到溫暖的人,此刻卻是她的生死之敵。
唐軍將士仍舊往前推進,人人爭先恐後,並且用一種十分火熱的目光盯著城頭上遺世而獨立的練霓裳。
在他們眼中,這就是潑天的戰功,是前程,是加官晉爵的籌碼,隻要抓住她,未來幾輩子都不必再發愁了。
“聖女殿下,前方頂不住了,您快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冇柴燒,隻要您安然無恙,那就還有捲土重來的機會!”一個反軍將領跪倒在練霓裳麵前,咬牙勸誡道。
“撤?”練霓裳淒楚一笑,“我是渝州人,就算是死,也必須得死在渝州,更何況,這麼多百姓因我而死,我又豈能苟且偷生?”
“聖女殿下,隻要您活著,那我們就不算輸,一切還有重頭再來的機會,您可一定要振作啊!”將領苦苦勸道。
練霓裳咬咬牙,一指對麵唐軍大營,厲聲喝道:“蕭煜,這都是我的錯,與渝州百姓無關,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隻求城破之後,你能善待城中百姓,他們都是無辜的!”
這時候,幾個唐軍瘋狂揮舞著刀槍,都想著能在第一時間拿下這份功勞。
練霓裳閉上眼睛,任由刀槍落在身上,臉上反倒露出了幾分釋然的笑容。
想象中的疼痛並冇有發生,耳邊卻傳來幾聲哀嚎,練霓裳睜開眼,突然有些愕然。
隻見一個年輕小將騎馬立於她麵前,手持銅鐧,正臉色肅穆的盯著那些唐軍。
“一群不開眼的東西,捉拿逆首之功,豈是你們能承擔的?快滾!”秦懷道冷喝道。
幾個唐軍悻悻地撿起被秦懷道擊落得兵器,然後趕忙跑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秦懷道,你什麼意思?”練霓裳怒視著他。
秦懷道板著臉,淡然道:“我隻是覺得,你和蕭兄之間應該還有話說,若是在這被一群不開眼的傢夥給斬殺,蕭兄一定會傷心的。”
“成王敗寇,這次是我輸了,我無話可說,你殺了我吧,被胡國公秦瓊的兒子殺,也不算丟人!”練霓裳冷冷道。
“我可不敢殺你…”秦懷道說道,而後趁練霓裳不注意,忽然一掌拍在練霓裳的後頸,練霓裳應聲暈倒。
“把她帶回去交給蕭兄!”秦懷道揮了揮手,招呼來兩個將士。
收複渝州的戰爭還在繼續,之前渝州數千守軍此刻已經寥寥無幾,而還在苦苦堅守的,卻是渝州城內的百姓。
劍南道的民風不是一般彪悍,哪怕四周早已經是屍山血海,他們也依舊冇任何懼怕,反而是將恐懼化作了力量,一批又一批百姓拿起武器,然後悍不畏死地朝唐軍發起自殺式衝鋒。
數千百姓倒在血泊之中,唐軍們殺的都有些麻木,但是碰到手拿武器的百姓時,他們還是不得不舉起屠刀,手起刀落,便是一片荒涼。
而之前蕭煜派出的人依舊街道上呐喊,企圖爭回最後一絲民心。
“黜陟使大人有令,絕不會加害任何一位手無寸鐵的百姓,隻要你們乖乖放下武器,朝廷就絕不會為難你們!”
終於,一個壯年哆哆嗦嗦地放下了武器,然後試探性的往唐軍走去。
果不其然,唐軍似乎冇看到他一般,徑直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有了第一個,自然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最終,渝州所有的百姓和反軍皆放下武器投誠。
貞觀二十年三月底,曆時五天,死傷數萬的慘烈戰役,終於宣告結束,而渝州,則是再次回到了朝廷的手中。
…
很快傷亡數據便統計了出來,唐軍死了近千人,受傷人數三千人,反軍死者兩萬餘人,破城降者數萬人,而在這之前,他們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老百姓,而現在,卻成為了一串冰冷的數字。
但是數字再觸目驚心,它也隻是一串數字,在送往長安的捷報上麵,這串數字後麵會加上“亂民”二字,這樣朝廷的**才能師出有名。
蕭煜將會是這場平叛的最大收益者,有人造李二的反,想競聘上崗當皇帝,而蕭煜就相當於那種萬惡的帝國主義走狗,負責把一切反對勢力扼殺於萌芽之中。
至於史書,頂多隻會用一句話記載,“貞觀二十年三月,渝州民亂,黜陟使蕭煜奉旨平叛,於三月底平,普天同慶之。”
所有的慘烈,都隻能用輕描淡寫來概括,因為外人隻會看輸贏,但對於其中的具體是隻字不提。
營中諸將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對於他們來說,戰功就是一切,是他們升官發財的籌碼,隻有蕭煜和唐義識三個未經曆多少戰爭的小將臉上帶著幾分沉悶,因為他們的心還有餘熱,完全冇被戰功衝昏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