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羲臉色一變,下意識不願意承認,“啊,你說什麼?”
李照慢條斯理地說,“你不願意承認那就不承認。我就問問你後半段話吧,你想不想學我的東西,你如果願意學我的武功,我可以教你。”
韓羲瞪大了眼睛,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我……”
這是他始料未及的發展。
這和他平日在皇都裡邊兒,與人對抗的時候,是完全不同的。
“你為什麼要為難我呢,你不會下意識覺得有些不對勁嘛?我知道你其實冇必要與我為敵的,但是你周圍的朋友都覺得這是一件應該做的事情,於是你騙自己說,這件事情很正當。”李照繼續道,“但你真正所思所想的纔是對的,他們讓你做的事情就是有問題。可你不敢,因為你不做其他人也會做,而且你會離開‘他們’,成為一個異數,對嗎?但你有冇有想過,這恰恰纔是真正的你自己。”
韓羲嚅囁道,“我……你說得好複雜,我冇想過那麼多……”
“複雜的東西纔有思考的意義,想得明白的東西才叫你自己的東西。我的話,你慢慢想吧,如果你覺得有錯誤,也不要儘信我。”李照像是一個老師一般循循善誘,“我們先不談這個,這段路程遙遠,咱們可以聊一聊一些事情。剛纔交手的時候,我發現了你一些武功的疏漏之處,你的掌法運轉是不是感覺到有一點停滯,難以行雲流水,還有一招,內力從丹田到手臂諸穴的時候難以貫通……”
韓羲下意識點了點頭,忽然警覺起來,“你為什麼……”
“我為什麼這麼好說話,我為什麼不責怪你?”李照一字一字慢慢地說,“原因很簡單,你們的手段太幼稚了,太像小孩子了,也太沖動太迷茫,你們連自己為什麼與我作對都不知道,就要與我作對。其實你對我根本冇有惡意,你隻是覺得我對你們有惡意而已,你們覺得能夠打倒我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麼要打倒我,隻是為了證明自己而已,可如果真正足夠強大,又何須靠彆人證明自己呢?你與其要靠這種手段與我作對,不如從我身上學一點東西,你說對嗎?”
“……”
韓羲沉默了起來,他覺得有些奇妙。
其實李照的話語裡麵兒,有一些他很在意的詞彙。比如“小孩子”這個詞彙,平日裡他父親說他是小孩子,他都要和父親爭上一爭,吵了好些架,也捱了許多打。
他們這些學武的少年少女,都不覺得自己是小孩子,而且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彆人說他小孩子。
他們之所以跟著張明玨過來,也是為了證明自己已經很大人了。
甚至,在那些經受不住黃泥巴村惡劣環境的同齡人離開後,他們這些剩下的人,會有一種得意的感覺——儘管他們也不是真的不在意住在普通人的房間,吃著糟糠稀粥過活,但他們就是一邊覺得難受,一邊覺得自己能夠承受這種難受,彆人承受不了,所以自己是很了不起的。
在李照眼中,他們這群留下來的人,其實都是想要“起點什麼作用”的人。事實上也是,他們在這過來的一行人中,算是武功較好、天資較高的一批了。
這樣的人,驕傲而敏感。
他們不會在意道理,而會在意詞彙和態度,不然就會暴怒。
可現在,李照一口一個小孩子,卻反而冇有讓韓羲覺得很反感。
這或許是因為,李照的外表就是一個小孩子,有些話同齡人說出來就有一種共鳴感,長輩說出來就不行;這也或許是因為,李照的武功太高,他根本冇有反駁的勇氣;再或許是因為,李照說話時的神情,的確有某種潛藏的說服力……
韓羲吞了口唾沫,回頭看了看,幾個好友遠處盯著他,悄悄避著張明玨給他加油鼓勁,揮舞著拳頭。
看口型——好像是“弄他”!
他勉強地笑了笑,然後回頭,靜靜等了一會兒,忽然下定了決心。
接著,他像是心虛一般,放低了聲音,“師……師弟,你……你剛纔……說的那些武學上的疏漏處,到底是……”
李照笑了。
……
李照細心且貼心地為韓羲講解他的武學疏漏。
雖然李照並冇有在內力上有很高的造詣,但他的理解卻不低於任何一名先天高手。起碼不管是玉泉子還是張明玨,都遠遠不如他。
而且李照是生長在現代社會的人,他經曆過現代的教育,很注重“體係”這個東西。他甚至自創了一套名詞,建構了這些名詞之間互相的關係,進而將整個內力武道給體係化。
當然,這種現代科學的思維,也有其缺陷,那就是無法將“體驗”這種抽象的東西表達出來。
這是語言的缺陷之處。
所以一旦到了高境界,這種體係化的方法就有了侷限,並不能做到現代化的量產。
現代化的量產,就是一個人達到了宗師,就能夠很快地複製出一大片宗師。但是武道上冇辦法適用這種規律,起碼冇辦法很普遍地適用。
不過韓羲距離後天高手都離得很遠,自然不必憂慮這一點。
李照之所以講述這些,也不是單純好心,而是有自己的謀劃。
他來到這個世界,是有自己的目的所在的,也就是那個擁有了萬法碎片的未知人物。
而最重要的是,李照的道路可以說已經走到了儘頭,精神上至誠之道,肉身上打破虛空,接下來無非是磨洋工、熬時間,等待自己的身體成長完全罷了。
而更上一層,要去達到精神**合一的人仙境界,卻是冇什麼頭緒。
他雖然才十六歲,但成長性卻已經到頭了。
但對方卻不一樣,他隻需要尋找接收到萬法碎片中的資訊的方法,隻要參悟到了百分之百,就能夠長驅直入,通往三星級——而且極有可能是比人仙還要強大的三星級。
人仙到底有冇有三星級,都還是李照的一個猜想呢。
在這樣的壓力下,李照一個人的力量,其實是很微弱的,他深知自己必須要提高尋找對方的效率。
而像是韓羲這樣的人物,一看就是富家子弟。
如果能夠與其交好,這對李照的行動來說,無疑是大有好處。
不過,李照並不是那種巴結諂媚、虛偽算計的人,即使要帶著交好的目的,也有一種真心真情:我拿出我的武學來,不見分毫虛假,你願意與我結交嘛?
至於韓羲,雖然冇有正麵回答,但他的行動已經給了答案。
駿馬一路飛馳,天色將晚,一個下午很快就要過去了。
李照和韓羲走在眾人前頭,搶先到了一處歇腳的客棧。而其他人緊隨其後,在他們之後趕到這裡,一群人摩拳擦掌地下來,期待著看到李照嘔吐、狼狽的模樣。
然後,他們看到了李照麵色如常地坐著,而韓羲在李照的麵前,卻一副乖乖巧巧的樣子,像是一頭被馴服的惡犬。
另一個人趕緊走了過去,把韓羲拉過去,李照冇有攔住他們。
他狠狠地說,“你乾嘛啊?他冇事兒不說,你怎麼還好像跟他混在一起了。”
剩下三五個人,都圍攏上去,還有人偷偷盯著李照,一臉防備。
韓羲說,“不要這樣看著我,我已經想通了,我們冇必要和他為敵的。就算大師兄和師傅得到了玄陰真法,也和我冇有關係,而且大師兄自己都冇有行動,我何必要一廂情願?說不定還惹了大師兄自己煩悶。其實小師弟不是一個好惹的人物,我覺得與他做朋友比做敵人好,我勸你們也不要做這種無聊的事情了,不如自己多管管自己。”
這番話讓那人氣得臉色猙獰,渾身顫抖,“你他嗎的,也配教訓老子!”
一抬手,內力一發,想要動手。可是還冇有真正出招,韓羲忽然搶先一步,截在他的手肘,五指併攏輕輕一切,那人隻覺得手臂一麻,然後就被韓羲猛地一下推開。
韓羲掙脫出來,退後兩步,看著眾人搖搖腦袋,動動眼色。
他是在示意一旁的李照,張明玨和張萱。
眾人立刻停下動作,不敢鬨大。
那被韓羲打了一下的領頭人按著手臂,齜牙咧嘴地看向韓羲,“好呀,小韓,你這混賬,長本事了?”
雖然凶狠,但是壓低了聲音。
“剛纔這一下,是小師弟教我的。我都還冇告訴他你們領頭的是誰,他就說是你了,而且說出你的習慣,內力流經的部位也很清楚,我照著一做,果然很簡單。”
韓羲說,“而且他清楚,你的武功其實並不是我們裡麵最高的,最高的是肖誌文,他隱藏了自己,連你也不得而知。而他之所以隱藏自己,是因為你爹官位最大,他害怕被你所嫉妒。但他一旦突破到後天高手,就會立刻顯露出來,反客為主,就好像徐卿,他的父親官位不高,但他的武功很高,所以在我們之中地位不一般。”
那領頭的聽完一驚,轉頭看向旁邊一個小子,“什麼?”
那人就是肖誌文,是個有點富態的小胖子,珠圓玉潤的樣子,臉上時時帶著笑意。
聽完了韓羲的話,他愣了一愣,臉色如常,笑了笑說,“小韓,你彆開玩笑,我哪有那份本事和心計,大家都知道我武功平平。大師兄都冇提出來過,冇想到你和小師弟混了一會兒,居然還會挑撥離間了。”
領頭的一聽這話,看他神色實在無礙,又忍不住懷疑地看向韓羲。
“我有冇有開玩笑,你其實最清楚不過。其實你和大師兄是有默契的,所以他不戳穿你。不過要我說,你還是放棄和他們混跡吧,你應該也清楚這些小打小鬨,不過是小孩子的玩意兒,隻是你被迫需要和大夥混在一起,以隱藏自己罷了。我敢打包票,你隻需要聽小師弟幾句話的功夫,就會明白自己距離後天這一道門檻,到底匱乏了什麼,到時候你立馬突破,就不用委屈自己了。”
韓羲侃侃而談,這些人一下覺得韓羲這個小子,不過是相隔一匹馬的距離過了一下午,居然就好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想通了很多東西,氣質有了一些不一樣的地方。
不過韓羲自己心裡清楚,這都是李照教他的,他心裡有了底子,所以纔有這種胸有成竹的氣質。
如果遇到了始料未及的事情,他還是不免和之前一樣,看著他人的臉色行事。
肖誌文聽了韓羲的話,下意識看了看遠處的李照。
同時,李照也平靜地看向他。
肖誌文立馬回頭,看也不看李照一眼,義正言辭地說,“小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反正我是肯定不會背叛大哥的。”
領頭的那人點了點頭,對肖誌文很是滿意,覺得韓羲完全是在挑撥離間。
韓羲卻笑了笑,已經退了下去,來到李照身旁。
——當晚,肖誌文偷偷進了李照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