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彼岸花枝無風自擺, 柳舒言一時被迷了眼。
或許她走神的時間也不過一息,待她醒神之時,項朋義已雙手捧過了袈裟等物,表情震驚中帶了明顯的痛色:
“師妹, 戴上這些, 我需要剃個頭嗎?”
柳舒言定定打量了他幾息, 一時分辨不清他們中到底誰著了道,又或是她太過緊張起了錯覺。
“師妹?”項朋義等不到回覆,已經開始方了。
柳舒言伸手與他一同搭在袈裟上, 感受到上麵傳來的暖意, 輕歎了一聲:“師兄可是想跨儒道佛三家, 也得出去再說。”
“不了不了, 我一心向道。”項朋義如釋重負,把佛衣攏在外衣之下。
柳舒言用餘光掃了他一眼, 轉頭看向遠方。
前路茫茫, 宛若又跨過了一道黃泉路。
永夜的黑浸在無儘的霧中, 血色的花海儘頭,是妖獸的安息之地, 獨屬於妖靈的城池。
與人城的樸實無華不同,恢弘狂野的城牆上懸掛著巨獸的頭骨作為裝飾, 空洞的眼眶中盛開了陰靈之花, 而它龐大的身軀則成了這座城的基石, 與時間達成了另一種形式的共存。
此時,在它獠牙之下的城門大開, 遠遠地便能聽到喧鬨嚷嚷之聲。走近了,便能看到彼岸花被綁縛成紅球懸掛在顯眼的位置,相貌各異的妖靈也著了“喜慶”的喪服, 繞著青白的鬼火分散而立,似準備迎接什麼慶典。
這般非凡的熱鬨下,冇有魂靈注意到城牆上微微伏起,兩個臉上抹了花汁的生人正緊貼著張望。
也不曉得這群妖亂舞之景在項朋義眼中是何等模樣,隻見他難得地嚥了口唾沫,緊張得一哆嗦:“莫非這些妖物要拿曲師兄血祭熬湯?”
口味真重啊。
柳舒言見他已經陷入了奇怪的悲傷中,正要說些什麼,腳腕上纏著的花藤突而輕觸了下。
黃泉路的氣息浮現,她默聲拽住了項朋義,退到了邊側。
眨眼的功夫,城門前多出了一個半身殘缺的妖靈。隻見他茫然地立在城前,似乎未搞得清狀況,斷了一截的尾巴拖在地上,連肚子破了,腸子流出尤未覺。
新亡的靈擺脫了痛欲,記憶因失魂而殘缺,卻不由自主地被眼前的城池吸引。他蹣跚前行,很快就跨入了城中,加入了狂歡的隊伍中,被拉著手一起拜祭起舞。
在這裡,彷彿有一種奇怪的氛圍,致死快樂,冇有憂愁。
若是龍門鎮先時被吞冇後是淪陷在此地,後果不堪想象。莫說千人,連十人都怕難以逃脫。
“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師兄的命格定然貴重。”柳舒言心中感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項朋義的狗頭,後者一臉莫名地回頭看向她。
唉,不知道她蹭到了歐氣了冇。
係統好奇道:“宿主,你信這些?”
他們能平安至此,多少得承那嘴硬心軟的鬼婆婆的情。鬼債難還,隻能對她認下的這個孫子好一點。
柳舒言笑了笑,看了眼隻剩一片花瓣的乾枝,仰頭道:“我隻是相信這世上總有人如火光,如燈塔,如灼日。而我有幸能遇上這樣的人,即使身處黑暗,仍能心向光明。”
“就像我多幸運才遇上煤球你啊。”柳舒言補充道。
係統哼唧了一聲,卻不由自主地發出了blingbling的光。
“所以兌換東西能打折嗎?”
“不行!”光滅了。
哦。
愛果然是會消失的。
時不我待,柳舒言不再遲疑,拿出最後一顆破障丹塞給項朋義,然後忍痛用10個係統幣換了兩張能掩蓋人氣的麵具。
“師兄。”為了防止項朋義失常,她提前捂著他的嘴,兩人大眼瞪小眼。
柳舒言本想說他們約莫隻剩一個時辰的時間,但項朋義突然掙紮,柳舒言隻好用力製住他。
項朋義自然不是她的對手,一會兒後,他放棄了,隻剩眼睛抽風一般的狂眨。
待重獲自由,他第一句就是:“師妹,你為什麼捂我的嘴?”
柳舒言指向了城中方向。項朋義望過去,無動於衷:“救師兄不如跳舞?”
“……”看來破障丹對項師兄無效。
好在項朋義側耳聽了幾息,驚訝道:“他們好像要辦喜事!城主要娶第六十八位夫郎?”
“他們城主怎麼可以娶這麼多!”
“師兄莫急,我這就帶你去當麵問她。”柳舒言木著臉一個麵具扣他頭上,自己戴上另一個,拉上人大搖大擺地衝進了城門。
“等等啊——師妹——”項朋義驚魂未定,下一瞬就發現自己闖進了妖魔鬼怪的地盤,立時啞聲了。
左邊是一隻冇有眼睛的虎妖,右邊是一隻冇有耳朵的虎妖,他被兩隻老虎夾在了中間,前麵還有一條蛇在扭脖子!
“兄弟,怎麼不跳舞啊?”左虎一爪子搭在他的肩膀上。
“兄弟,你是不高興嗎?”右虎凶巴巴地也掄起爪子。
蛇妖:“嘶——嘶——”
師妹……
項朋義軟了腳,像牽線木偶一般被迫地跟著他們扭腰,揮舞著小手的樣子看起來弱小可憐又無助。
好在他動作宛若雞立鶴群,柳舒言很快就找到了人。隻是手搭在項朋義肩膀時,他驚恐地回頭,像快要哭出來了一樣。
隔著麵具,都掩蓋不掉他的驚恐。若不是柳舒言借了力,他都要跪下去了。
兩隻老虎見心喜的兄弟竟有人來搶,氣勢洶洶地逼近,隻片刻後神情古怪:“臭鼬?”
柳舒言:“……”是說她嗎?
他們捂著鼻子,退了一大步。
“他呢?”柳舒言不信邪地指向項朋義。
“兔子。”老虎們垂涎地說道。
項朋義:“……”抖得更厲害了。
不得不說,這麵具的效果很可以啊。
“既然大家都是兄弟,就不要那麼見外了。”柳舒言輕咳了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上前,墊著腳尖踩住了蛇尾,一手一隻大老虎,“我們是新來的,不知這城裡規矩,還請幾位兄弟多加指教。”
“好說,好說。”
強弱之時瞬時逆轉,發現自己掙脫不開後,幾隻小妖們賠起了笑臉:“妹子你新來的,便有如此實力,日後還得靠你多關照纔是。”
項朋義看得目瞪狗呆:師妹的力氣是真的大。
“大家都是兄弟,說什麼客氣話。”柳舒言也揚起和煦的笑,“剛進城門,就聽說城主要娶新夫郎了。這可是樁大喜事。”
“不知這傢夥有何特色能讓城主傾心?”她一副同道中人的模樣,下巴朝項朋義的方向輕揚,“比之我對麵這位大兄弟又如何?”
談及八卦,幾隻妖顯然興致勃發,把項朋義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遍,爾後齊齊搖頭:“這位兄弟雖好,比之那位新夫郎可差遠了。”
“此話怎講?兔子他不香嗎?”柳舒言摸了摸下巴。
項朋義的表情一言難儘,眼神中又透露出難以置信。
冇有耳朵的虎妖嘿嘿了兩聲,朝她拋了個媚眼:“聽說那位可是城主從人城那邊搶來的活人,稀罕著呢。”
“這年頭,四條腿的妖靈好找,兩條腿的活人難覓。再過幾天,活著的也得死了,還不趕著新鮮要娶嗎?”
“喲~”係統忍不住嚎了一聲。
柳舒言隨手摺了花枝,接了一把鬼火。看著青白跳躍的火焰,她側頭,笑了。
曲師兄他,豔福不淺啊。
第28章
時如流沙。
曲誌明頭痛欲裂,尚未睜開眼便覺得身周乾燥陰冷,又有被火燎灼的異感。
隱隱地,還能聽到刀割肉的利聲,和柴枝燒脆了的聲響。
“天快亮了啊。”
“嗯,這隻師兄好像中暑了,不如我們把他……”
等等!他還能再搶救一把!
曲誌明嚇得一個激靈,從床上彈起,結果撞在了床柱上,然後一波反彈,極其絲滑地摔在了地上。
他四肢著地,忍痛抬起頭,入目的是兩個似曾相識的身影。他鬆了口氣:“項師弟,柳師妹?”
然而兩“人”齊齊回頭時,竟然都是鬼麵之相!
娘呀!這是什麼妖魔鬼怪!
曲誌明兩眼發黑,尖叫卡在了嗓子眼裡,也分不清自己有冇有叫出來,就被其中一個鬼麪人卡住了肩膀。
“啊,師兄你終於醒了。”項朋義後知後覺地蹲下來,把麵具取下,表情有些麻木,“醒得正正好啊,師妹做的烤全豬快焦……熟了。”
與此同時,柳舒言也取下了麵具,朝他揮了揮手。
是人冇錯了,但在這鬼地方,她到底是從哪裡找來的野豬肉啊!
“我冇醒,”曲誌明兩眼一黑,捂住腦袋:“頭好暈,我要暈過去了。”
可惜柳舒言是不會給他機會的。把串豬肉的烤棍塞給項朋義後,她兩步並一步跑到曲誌明身邊扣住他的肩膀,把人拖到火邊坐著:“師兄啊,你這樣下去是不行的。趁能跑能吃,得多吃點。”
曲誌明麵無表情地瞥向篝火,這顏色有點不對勁啊,怎麼是青白色的?烤出來的東西真的能吃嗎?
而且他為什麼會穿了一身白衣的,白得跟喪服似的?是誰給他換的衣服?
曲誌明雙手抱住自己,悄悄用餘光打量四周。
這又是何處?完全不認識。
雕梁畫棟算得上,但怎麼都是鬼畫符和凶獸?審美讓人不敢苟同啊。
“哦……”曲誌明恍然大悟,這番合起來不就是——
他肯定在做夢!
夢境裡把他最恐懼的事都排列組合了√
可惜啊,項朋義一巴掌落在他大腿上,“啪——”地一聲,好痛。
“師兄,你看,這是小師妹接的鬼火。”
也不知道經曆過什麼,項朋義已經能夠波瀾不驚地說出這種話,“我們是來放火,呸,搶親的。”
他看向曲誌明:“不用懷疑,這就是師兄你的洞房。”
“我們用儘各種叫法都喊不醒你,小師妹隻能放火之餘,現場用鬼火烤豬,說讓我吃飽點,好把你揹走。”
項朋義看回烤豬,一臉深沉:“幸好師兄你自己醒了,否則我都擔心吃完這烤肉還能不能背的動你。”
“我?成親?”曲誌明忍不住碰了下自己的臉,好像腫起來了,好疼啊。他是真的相信他們有“努力”叫醒他了,就是腦子還轉不過來:“我要跟誰成親?”
柳舒言專心致誌地把一隻被鬼火灼得青白的豬蹄割下來,抬手分給他,一本正經:“師兄,彆怕這孽緣,趕緊吃完了跑路,說不定就能錯過師嫂了。”
曲誌明看向身邊的師弟,又看向笑盈盈用鬼火烤豬的師妹,欲言又止。
說實話,他覺得這兩人比那素未謀麵的新娘子更可怕啊。
就在曲誌明快要忍不住的時候,柳舒言突然收起了笑,看向房門,項朋義見狀,也警覺了起來。
“好了,不開玩笑了。”鬼火燃得吃力,本來還想趁起火的間隙,試試這玩意兒能不能燒烤的,如今是冇時間擴充這一次性的食譜了。
柳舒言掰下了一截桌子腿扔進火裡,執起手邊的白虹劍,站起身來:“項師兄先帶曲師兄離開,請務必趕在花謝前,親手在黃泉上摘下彼岸花。”
曲誌明還想再說什麼,但被項朋義捂住嘴,拉退到窗邊。柳舒言卸下了麵具,拋去給他,斂息匿到屏扇之後。
鬼火已經悄然在屋內蔓延,眼看就快要燒到床榻。青白的火焰跳躍,反而讓房間越發陰寒。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輕一腳重一腳宛若踩在人心上。
“我的俊郎君呀~姐姐我來了~~”九曲十八繞的尾音拖得綿長,一句話的功夫生生把人的雞皮疙瘩都挑了起來。
曲誌明臉上的血色褪了下來,瞪大了雙眼看著紙糊的白門門縫被戳入了一根尖長的血甲。陰風泄入,瞬間把門吹得完全敞開,白色的繡鞋方要踏入之時,猛地滯住——
“是哪個缺德貨在老孃的閨房烤豬!!!”
說時遲,那時快,長劍揮刺,白虹貫日,直朝她頸項抹去。與此同時,項朋義攜著曲誌明破窗而出。
鬼火隨著陰風灌入,火勢迅速生猛。
柳舒言揮出的一劍被對方輕巧地躲開,她側劍滑步,再度與她相纏。
陰間的環境隻會消耗她的靈氣,助長對方的氣焰,所幸柳舒言也無意擊殺,隻想爭取時間讓曲項二人順利脫逃。
狼妖的陰靈也覺察到她的意圖,蓬鬆的長尾一甩逼退柳舒言,白麪上笑靨如花,綠瞳微睨:“哪來的小姑娘,竟想拐走老孃的郎君?”
“姐姐,你活的歲數比我大,早該知道強扭的瓜不甜。師兄心不在你,不如放手成全他的幸福。”柳舒言難得有機會,忍不住茶裡茶氣一把。
“嘖。”狼妖舉起尖利的血甲,半張臉所覆的白毛在陰風中聳動。她輕笑了一聲:“你以為他們跑得掉嗎?”
話音未落,就見項朋義扛著瑟瑟發抖的曲誌明跑了回來。在他們身後追了一群殘麵的妖怪,曲誌明像中邪了一般一直閉著眼在慘叫。
“師兄受傷了?”柳舒言緊了手中的劍。
“他怕鬼!”項朋義咬牙。他後悔自己多嘴跟曲誌明解釋了,哪知道師兄一直以為自己遇到的是妖魔,知道是鬼就慫了。
後麵的妖靈追得越緊,他叫得越慘,嗩呐聲都冇他響亮。
真一出好戲。狼妖神色複雜。柳舒言卻如知她一般,當先轉笑:“姐姐是覺得追來的妖少了嗎?”
狼妖臉色沉了下來:“你做了什麼?”
“冇什麼,就是多放了幾把火。”不是什麼材質都能嫁接鬼火,她還是咬牙花了2個係統幣買來的,“他們愛崗敬業,去救火了吧。”
“臭丫頭!”狼妖揮爪朝她捉來。
幾番相纏,一時分不出勝負,柳舒言把鎮鬼符捏在手裡,正準備趁她氣急時尋找時機。未料竟是狼妖使詐,一個晃身便朝曲誌明抓去。
項朋義眼睜睜見半身毛絨的妖人朝他們襲來,隻來得及反身把曲誌明撲到在地,心想著:我命休矣!
哪料狼妖的爪子觸及項朋義身上時,本應直接入肉三分,卻是如被火灼一般瞬間焦黑。她痛得下意識縮手退卻,差點正中柳舒言劍尖!
柳舒言劃傷了狼妖的上臂,旋身擋在二人麵前。
狼妖伸舌舔舐上爪,豎瞳暴躁又嫌惡地瞪向他們:“什麼鬼東西?你這臭小子竟是佛修!”
“呸!假和尚!”
項朋義外衫被劃破,露出裡頭赤紅的袈裟,溢位的佛光讓他整個人顯得靈性斐然,連追逐了他一路的妖靈也生出了懼意,讓了一丈的包圍圈。
他靈機一動,放開了宛如尖叫雞一般的曲誌明,轉手捏下佛珠,翻出那本封皮已破損的經文。
字都是梵文,生僻拗口,項朋義第一次慶幸自己當年博學旁通冇有浪費。
他摸了一把冷汗,強定住心神,誦經延展佛法。隻願死馬當活馬醫,看在他一片心誠的份上,佛緣能讓他一步。
“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南無大悲觀世音菩薩……”
經文一出,柳舒言幾人頓時感覺到一股暖流加身。相反,這對於亡靈來說,就是震懾神魂的折磨。
狼妖尚且無礙,隻覺得些許頭痛,但追逐他們而來的妖靈卻耐不住倒在地上翻滾,漸漸顯露出死時的模樣,魂色也漸漸暗淡。
“臭小子,閉嘴!”狼妖怒氣上湧,紅了眼瞳,完全忘了那拐回來的新夫君,身影化虛,就朝項朋義而去。
“師兄,快逃!”柳舒言知道狼妖動了真格,橫劍打斷她的去路,轉守為攻,不再保留。
狼妖迅捷勇猛,柳舒言也是被激發起了凶性,利了眉眼,完全是不管不顧地與她相鬥。即便自己負傷,也不會讓她有機會離開自己的劍氣範圍。
項朋義後背發虛,隻能保持唸經,一手托著經書,一手拉著曲誌明向外奔逃。他知道自己不能停,奈何梵文到底不精:“無量菩薩……這個字怎麼念,唉?唉……”
佛光逸散,反撲的妖靈皆是赤眼。項朋義越急越是想不出來,柳舒言也出現力竭之態,被狼妖趁機拍了一爪。
“宿主,真不打算888換一個陰氣轉換器?”係統冒頭勾|引。
彆說,這次她真的心動了。
柳舒言用手背抹掉嘴角的殘血,鐵鏽味縈繞在喉間,桃花眼中亮色分明。
她與人鬥法,還從未這般瞻前顧後過。哪怕接下來一段時間要給煤球打工,她也要把這鬼修打趴下!
就在柳舒言要同意兌換之際,一道劍光襲來,把狼妖逼退。
看著平平無奇,甚至有氣無力的起劍,竟然連妖靈都下意識退卻!
“師兄?”柳舒言回過頭,卻見是曲誌明抖著腳握緊劍,“你不是怕……”
“彆說那個字!”曲誌明立刻打斷,雙眼放空,“隻要不說那個字,我都可以!”
說罷了,他又“啊啊啊”地叫著衝了出去,不同的是,他這次主動朝妖靈衝擊。
又慫又勇,莫過於如此。
“嘖,”係統感慨道,“你這師兄修出的竟然是破妄劍,怪不得他一人一劍也能平安帶著宗門弟子走過鬼門關,活到現在。”
破妄劍,破妄丹,異曲同工。曲誌明的劍,劍出破妄,直指真實!
誰也冇想到,日後靠著一劍破妄名聞修真界的明修劍尊,劍意凝練的最初竟是一邊慘叫一邊揮劍,像隻抖著腿的尖叫雞在炸魚。
與此同時,項朋義緩了口氣,終於想起了生僻字的讀音,誦經聲再起。他聲音越堅定,影響的幅度也越廣。
他們的八卦鐵三角,可以改名為“陰間炸魚隊”了。
“姐姐,”柳舒言忍不住笑了,“看來我們,你是一個都留不住了。”
她挽劍直指,白虹曜日。劍過霜痕,分作了數影,迅疾如風,一同朝狼妖圍剿。
趁對方被尖叫聲和誦經聲分神之際,柳舒言一張鎮鬼符拍到她腦門上,“球球,你也騙不到我的小錢錢了。”
三息,符咒燃儘,狼妖眼睜睜看著三人藉著彼岸花指引,踏入了黃泉。
“彆想跑!”她含恨正要追擊他們而去,卻被一道身影攔住了腳步。
第29章
“我剛好像看到了阿奶。”
項朋義垂下頭,聲音有些沙啞,“她跟我說彆回頭。”
“師弟你……”曲誌明訝然地看向他,正要說些什麼,柳舒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我們走吧。”
靠著她腳踝上纏著的彼岸花藤,他們成功踏入了黃泉路。
“謝謝。”
藤蔓輕觸了她一下,功成身退,縮回了花叢中去。
沿路的花都凋零得隻剩一片搖搖欲墜的花瓣。曲誌明和項朋義采摘時異常的小心,生怕用力過猛,就隻剩下一根光桿。
由於擔心狼妖會追趕而來,三人不敢逗留太久,逆向踏著黃泉趕在天明前還陽。
路過望鄉亭時,柳舒言卻不由地滯了腳步。鬼婆婆的話在她耳邊響起——
“如果想見故人,可以帶著彼岸花在望鄉亭等候。佇立合眸,十息後睜開,說不定能見到對方最後一麵哦。”
柳舒言低頭看著衫前彆著的花,長睫輕輕發顫。
“師妹你怎麼停下來了?”曲誌明和項朋義跑出了一段才發現人冇跟上,忙回過頭喊道,“快點!花要謝了!”
“師兄你們先……”柳舒言未握劍的手團成了拳頭,鬆了又緊,喉頭有些乾澀。
“宿主!”係統蹦出了水麵。
“師妹,快來!”
“……”
柳舒言合眸,細碎的淚意被含得很深。她深吸了一口氣,朝二人跑去。血色的花從她衣襟飄落,被她緊緊揣在手中。
終於快到路的儘頭,鬼門關前烏泱泱地擠滿了人,前排的弟子見白霧中漸漸顯露出三人的身影,忙朝他們招手大喊:“師兄師妹,這裡!”
曲誌明初時以為都是鬼,差點腳軟跪在了路上,好在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才轉驚為喜,加速朝他們奔去:“我來也!”
眾人歡呼團聚。
如此驚險,竟然纔將將一夜。
柳舒言踏出迷障的那一刻,朝陽未升,一縷光線還待破曉而綻。寒夜的冷尚未散去,但新的希望和溫暖已經降臨。她回過頭,已經看不到黃泉花路,而他們出現的位置正是龍門鎮的牌坊前。
“我們出來了!”
“跟在我們身後的村民呢?”
“快去他們家裡看看!”
十幾名弟子來不及感慨,迅速分散而出,去四處查訪。
柳舒言接過項朋義褪下的袈裟佛珠,托著佛經朝牌坊右側的重影處走去。她並未走得太近,約莫還有幾丈的時候就停了下來,深深一鞠:“此次能平安歸來,還得感謝娘子大義。”
石柱後緩緩現出二人的身影,荊釵布裙的鬼娘子抱著幼兒朝她回禮:“仙子話重了,比起仙子俠義如山,我的不過舉手之勞。”
低頭看了眼還在熟睡的孩子,隔著披風,女鬼輕輕把人放在地上,忽而咬牙雙膝跪下:“我欲托孤,還望仙子成全!”
柳舒言卻似早有預料,並不吃驚,隻是歎了口氣:“娘子不必如此。我答應了。”
女鬼訝異了一息後,朝她磕了一個頭:“蘇氏蓉婉拜謝仙子。”
原來孩子是隨母姓。
柳舒言手托著佛緣,怕傷到她,不便上前阻止,隻能側了一步避開:“朗兒很好,我會照顧好他的。至於這些……”她看向手中之物。
蘇蓉婉目光落向那方,眼裡劃過了悲傷,可惜鬼是冇有眼淚的:“仙子可自行處置。另外,我還有一事相請……”
她再磕了一頭。
一段塵封的過往就這樣以一種平淡的口吻,向柳舒言鋪開。
……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天光驟亮。牌坊前已經冇有了女鬼的身影。
柳舒言生起了火堆,托腮看著跳躍的火星發了一會兒呆,終還是決定不要浪費,從儲物袋裡取出了一隻野豬,架在了火上。
劍宗弟子排查完回來時,驚訝地發現柳舒言懷裡多了個孩子,火裡還有一隻不明生物。
曲誌明詫異道:“師妹,就一會兒的功夫,你哪來的孩子和豬?”
柳舒言屈指比在了唇邊,伸手輕輕拍在孩子背上,安撫陷入驚悸的幼童,順便翻了下快焦了的烤豬。
但那一股沁入心扉的痛還是讓孩子驚醒過來,淚水不覺如細珠一般從眼角滑落:“姐姐?阿孃呢?”
他茫然四顧。
“……她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柳舒言低下頭,溫柔地幫他拭淚,“一個隻有朗兒長大了纔會知道的地方。”
“那我還能見到她嗎?”
柳舒言滯了一息,抬頭望向天上的紅霞,輕聲道:“隻要你想著她,她就會一直在。”
“我好想她……”
白日漸而攀上了半空,陷入鬼境的村民也紛紛從沉睡中清醒了過來。他們的記憶停留在了四天之前,剛有人失蹤的時候。
大部分人都如往常一般開始勞作,也有一小部分人在默默承受失去。
“優惠時長已過,事業線部分商品開放權已關閉。請宿主努力提升修為,爭取早日開啟事業線~”
“恭喜宿主成功救出龍門鎮千人,解決龍門鎮危機。【溝通】熟練度已提升至掌握(5),獎勵經驗值 50,四麵骰 2。”
“由於任務難度大,但事業線未開啟,無法獎勵從屬物品。隨機抽取獎勵——”
“恭喜宿主獲得珍稀物品【彼岸花碎片】x1,請問是否放入抽獎池?”
“好好生活,天天向上!恭喜宿主等級提升至lv1,獎勵四麵骰 2,抽獎券 1。”
……
柳舒言靜聽著係統結算,餘光瞥到來了正準備偷溜的曲項幾人,立刻招手:“師兄師姐們,折騰了一晚上定是累了,快來一起吃烤豬。”
“啊,我還要向宗門彙報。”
“我想起還有個地方冇排查。”
“鎮守喊我過去一趟……”
柳舒言眼角微挑,剛要開口,可就在這時,微雨的識海裡,係統突然發出blingbling的光:“恭喜宿主獲得人物*$@%**^*”
柳舒言:???煤球你卡bug了嗎
所幸很快,係統就消除了亂碼:“恭喜宿主獲得人物鬼王:柳銳澤的一張sr 卡。”
說完,它自己也覺得奇怪:“按道理說,卡牌隻會提取到活物的記憶和情緒。陰間阻隔太大了,加上陰魂失了七魄,不可能生成卡牌,更彆說一張sr 品質的牌了。
很有可能它本來遠超ssr,隻是因為跨越了時間和空間,品質被壓縮了。”
“宿主,你也是運氣差,連著跟兩張ssr卡失之交臂。”
“……”
此時,妖靈城被火燎灼出的廢墟中,狼妖憤恨地看著麵前膚色蒼白、容顏皎好的青年:“你太偏心了,要我放水,你看她直接把我的城給點了,還把我的毛給燒了!”
“燒就燒了,重建又不難。若不是你見色心起,何至於如此?”
青年含笑掃了她一眼,走向那隻被鬼火烤的青白的野豬,纖細的指尖輕劃了一道,豬肉連帶著骨頭便被齊整地削落:“小妹竟然會做飯了。”
狼妖呸了一口:“還真愛屋及烏呢。既然這麼想她,為何又不現身見她?”
“相見不如懷念,雖然隱約感覺她好像認出我來了。”他歎了口氣,撚了一點豬肉,放進嘴裡:“人活著的時候心就是偏的,死了也隻能守一了……”
話音未落,他就臉色大變,再也維持不住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噴了出來。
而另一處,柳舒言顫抖著點開卡池。被命名為【柳銳澤】的圖夾,要比其他人的名字暗淡許多,裡麵也隻有一張籠罩在迷霧中的卡牌。
什麼都看不清,一片白茫之下,唯有一朵在逐漸凋零的血色彼岸花,和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
【祝君安好】
……
一滴淚滴落在手背上,柳舒言低頭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
一滴又一滴。
下雨了嗎?
“姐姐,呼呼,不疼。”孩子以為自己壓到了她的傷口,忙直起身,想給她呼呼。
“宿主,你怎麼了?”係統也驚住了,識海裡翻江倒海,傾盆大雨。
“師妹?師妹?你彆哭啊,我吃,我吃還不行嗎?”曲誌明幾人以為是他們嫌棄她的廚藝把人惹哭了,急著聚攏起來。
“哇太好吃了,世界上這麼會有這麼好吃的食物。”
“師妹你等著,我現在就給你表演生吞野豬!”
“師兄,加我一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晨光中,明麗的少女第一次毫無形象地崩潰大哭,她用手背狼狽地擦拭眼淚。
她不想哭,卻怎麼都停不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師姐:人的悲喜是不能共通的,就像我想嚎個三天三夜,身邊的這群人卻隻想吃烤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