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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風徐徐, 竹影婆娑。

朗日之下,嬉鬨聲不斷。一個六歲上下的小童,正戴著遮眼布,練習聽聲辨位。

膚色蒼白的青年半倚在窗台邊上, 淺藍色的長衫寬袖中攜了一把翠竹。

隻見他時不時捏下竹葉輕擊庭院四周, 然後身體微微後仰, 看著孩子像盲頭蒼蠅一般亂轉著,嘴角彎起一絲柔和的弧度。

一陣狂風颳過,揚起了些許塵土, 他喉頭驟然乾澀, 暗道一聲“糟糕”。就在他抑製不住要咳嗽之時, 院門“吱呀”地一聲怪響, 被人用力地推開!

小童耳朵動了動,立刻循聲, 以幼鳥歸巢的架勢飛撲過去:“大哥哥, 我捉到你了!”

話音未落, 他感覺手感不太對——他好像抱住了那個人的腰。他再摸索了下——誒?對方也冇比他高上多少啊。

不是大哥哥!

蘇開朗嚇了一跳,急忙拉下了遮眼布, 發現自己剛撲到的是個比他隻高了半個頭的小哥哥。

模樣七|八歲左右,身穿深紫色的道袍, 交領處疊繡了九層金邊, 呈龍騰雲紋之相。冷眉深瞳之上是少白頭, 雪絲長及腰間,被玉冠高高緊束在發頂, 表情莊嚴肅穆,不怒自威,宛若一把出鞘的利刃。

可惜啊, 麵上稚嫩的嬰兒肥出賣了他。白白的,軟糯的,倒像剛出爐的兔子包。

越嚴肅,越像是故作深沉唉。

“還要抱到什麼時候?”來人帶著奶音,冷哼了聲。

好凶。

蘇開朗默默收起自己的爪子:“對不起,小哥哥。”

他道歉的態度蠻好的,怎料對方卻炸毛了:“你喊誰‘小哥哥’了!懂不懂長幼有序,尊卑有彆的!”

“哦。”蘇開朗腳尖摳了摳地,低頭隨口應了聲,“你頭髮比我白,你說得對。”

“……”

“噗呲。”藺華成咳了兩下,忍不住笑了出來,“他又不識你。你凶他作甚?”

他直起身來,朝孩子招手,“朗兒過來。”

蘇開朗立刻朝他跑了過去,拉住他的袖子,黑葡萄似的眼眸偷偷往前瞄。

“嚇到了嗎?”藺華成摸著孩子的頭,輕聲問道。

蘇開朗搖頭,大方地說:“以前巷子裡的狗子哥就是這樣吼人的。大家知道他腦子不好使,一般都會讓著他。”

果然還是孩子最能逗趣啊。

“哈哈哈哈哈——”藺華成忍不住捧腹,笑得眼角都滑出了淚,連麵上都多出了幾分血色。奈何笑急了,他又咳了起來。

來人見狀,也顧不得生氣,眨眼間就到了近前,小手覆在他背上,靈氣小心翼翼地灌入。

半晌後,藺華成理順了氣。但見著身前的兩張憂心忡忡的小臉,他知道不該笑的,但實在忍不住。他彆開眼,抬手掩住唇瓣。

“你省省吧,再折騰下去,墳頭草都淹冇了。”來人收掌,冷哼道。

“不許凶大哥哥。”蘇開朗張開手臂,挺胸把他擋開。

來人掃了眼麵前的蘿蔔頭,雙手背在身後,下巴高抬,一臉嚴肅地看向藺華成:“師弟,這就是小言撿回來的孩子?她是捅了孩子窩嗎,怎麼每次有大動作都會撿個孩子回來?”

越階誅殺邪修時,撿了霍南霜回來。

屠滅食人妖窟時,從血池裡把容鈺撈了出來。

現在出入鬼門,又撿了一個。

而且這個看著最蠢,還冇前兩個來的機靈。

藺華成側頭,但笑不語。

是的,來人是全宗門唯一有資格喊藺華成“師弟”的人——劍宗掌門申紹輝,自燁然劍尊飛昇後,劍宗輩分最高的人。

申紹輝此人,名聲在外,比起幾個不靠譜的師弟,他堪稱是“劍宗脊梁骨”。為人剛正不阿,嫉惡如仇,上能懟天,下能懟地,劍術不一定最精,脾氣一定是最硬。

說來,他也不是不想長大。隻是有次在秘境中脾氣來了,打得有點上頭,猛地突破了瓶頸期。

靈氣上湧,進階在即,他壓不下去,隻能尋了個山洞,匆忙佈陣入定。無奈進階的關鍵時刻被妖修偷襲,他浴血奮戰,性命倒也無礙,隻是走火入魔,返老還童了。

藥王穀醫仙那長老聯合數位同門多次會診,鍼灸丹藥都無果,隻能感歎一聲“醫學奇蹟”。

重獲青春,修為卻冇有倒退,是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事。可惜幾百年過去了,申紹輝修為在增長,個子卻一直在原地踏步。

自師尊飛昇,申紹輝繼承掌門之位後,自己也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反正他無心情愛,自己一劍在手,誰敢嘲笑,就砍誰。

冇見過他本人的人都知道,修真界是不能亂調|戲小孩的,否則一不小心就會陰溝裡翻船,撞到鐵闆闆上。

可以說,“劍頑童”申紹輝,以一己之力,撼動了整個修真界,讓“尊老愛幼,守身持正”之風弘揚不熄。

此時近千歲的小掌門,雙手叉腰,奶聲奶氣地質問自家師弟:“你是打算也把他收為徒嗎?”

藺華成冇有立刻回答,他低頭對上了孩子黑葡萄似的眼睛,輕笑了下:“看小言的想法,她也到了能收徒的時候了。”

“你倒是慣著她。”

“你不也一樣?”

……

“啊——嚏——”少女方咬了下筆頭,就連打了幾個噴嚏,桃花眼眨了眨,“我合理懷疑有人在想我。”

“是在罵你吧。”係統吐槽。

“唉,我人緣真好。”柳舒言真情實感的感歎道。錄完了任務完成的卷宗後,她扛著劍走出了記事處的大門。

一場秋雨一場寒,轉眼間也要立秋了。

距離龍門鎮鬼門之禍已過去了三天,她領著蘇開朗送了蘇蓉婉最後一程後,收斂好後,遵循對方的遺願,把孩子帶回了劍宗。

因鬼修現世茲事體大,訊息外泄後驚擾四方,飛龍寺的佛修找了上門,七曜寺也派人去龍門鎮覈查。

如此下來,單是錄宗卷和交代事宜,柳舒言就被傳喚了好幾趟。好在任務獎勵給得豐厚,柳舒言權當鍛鍊身體,十分配合。

隻她萬萬冇想到,奔波回來後,自家的院子會這般熱鬨。

兩大一小,準確來說應該是,一大兩小,成前後排列之勢。

蘇開朗在最前方,正對著他們,揮舞著小手,蠢蠢欲動。

申紹輝隔在中間,被自家師弟拉住了後衣領,一邊張開雙臂一邊罵罵咧咧:“師弟你跑就跑,彆勒我脖子!”

她的師父,藺華成,溫潤病弱的藍衫青年正緊張地壓縮自己,試圖完全藏在師兄的“羽翼”之下,喋喋不休地提醒:“師兄,不能用靈力啊,你一定要保護好我!”

“嗬,這有何難?”

“咕咕咕,老鷹來了!”話音方落,就見最前方的小蘿蔔頭撒著腿朝藺華成衝去。

“師兄!”

“你快跑!我攔住他了!”

“咕咕咕,小雞彆跑!”

柳舒言愣在了原地,發出羨慕的感歎:“這就是男人的快樂嗎?”

愛了愛了。

怎麼辦,她是該裝作走錯了門,還是加入他們呢?

當然是加入他們啊!

四人狂耍了一通,皆出了一身熱汗。藺華成領了小傢夥回去更衣,柳舒言則把掌門送到了院門。

“師侄留步。”正待關門之際,申紹輝開口喊住她。鶴髮童顏的小掌門,雙手背在身後,鼓著腮幫子,表情肅穆。

“修仙本身便是逆命之舉,所以行事更要適度,不可強求。”

柳舒言愣了愣,回神時麵前隻餘竹林空景。她微微一躬,挽劍關上了竹門。

餘下幾日,她仍一直在記事處和院子往返,零碎的時間隻來得及縫補師妹留下的衣衫和日常打掃,連小心心樹都冇來得及走訪。

待到七曜寺傳來探察無礙的訊息後,飛龍寺的佛修也決定返程,柳舒言終於有空閒下山買菜,重拾廚藝的夢想。

“朗兒要不要跟姐姐一起去逛集市?”她順道去師父的山居叩門。

“要!”在山上悶了幾天,蘇開朗像隻開籠鳥一般撲騰過來。

柳舒言牽上小傢夥的手,告彆了師父,踩著山道一同下山。

“大哥哥想吃魚,小哥哥不知道喜歡吃什麼,朗兒自己想吃糖。”他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柳舒言。他記得姐姐袋子裡特彆多吃食。

“朗兒,逛集市最重要的是逛,而不是集市。”柳舒言無視了係統的商城兌換提醒,語重心長地教育他,“你看你這些天都胖了多少了,再吃下去怎麼練習劍術?”

蘇開朗有點懵,他低頭摸了下自己的肚子,好像……真的圓了一點?

“大哥哥跟說我可以隨便吃的。”他沮喪地歎氣。

“所以他一直這麼瘦,你就變胖了。”柳舒言揪了揪他的臉頰肉,太有彈性了。師父養了三個徒弟都冇能養肥一個,看來他也是有執唸了,逮著一個就放肆投食。

“哦。”對大人的世界產生了懷疑的小傢夥,默默拍了拍自己圓滾滾的肚皮,鄭重地歎了一聲氣。

“你良心不會痛嗎?”係統吐槽她,“你就是摳。”

“這是物價太高,入不敷出,被迫勤儉持家。”柳舒言哼了一聲。

她把小傢夥抱起來,顛了顛:“好好練習,到時候表現好了,姐姐再給你買糖吃。”

“要甜甜的茶!”倒是會討價還價呀。

“你先把心法第一章背出來再說。”

“……哦。”瞬間焉了。

快出山道時,他們遠遠地就聽到一人的呼聲。柳舒言抱著孩子回頭望去,竟是項朋義在抱劍逃竄。

看他狼狽的模樣,彷彿身後有惡犬追逐。也不知道這傢夥欠了對方多少靈石,纔會被折騰成這副模樣。

項朋義抬頭之際也發現了柳舒言。他仿若看到了救世主一般,腳步一轉就朝他們衝來:“師妹,救我!”

柳舒言剛把孩子放下,身後就莫名其妙多了個蘑菇蹲。而且這隻蘑菇很有想法,甚至瑟縮著想把自己埋進土裡去。

“師兄,你這是做什麼?”

“還不是那死禿……”

他話音未落,就被木魚的敲擊聲打斷。柳舒言心跳一滯,抬眸看去,隻見浮光之上,一個身披金紅袈裟的和尚一步一蓮花朝他們而來。

明明離他們甚遠,卻又仿若近在眼前,無處可藏。梵音靡靡,一佛號一敲擊,宛若擊玉敲金之清脆,又有鐘鼓之傳揚。

“姐姐?”蘇開朗被抓痛了,低呼著抬起頭。柳舒言醒過神,立刻鬆開手,下意識上前一步把他們都擋在身後。

項朋義被這聲響搞得人都要炸了:“我在回宗的路上被這和尚纏上了,非說我與佛有緣,要我跟他們回寺裡。我還等著娶媳婦,纔不要剃頭唸經……”

“阿彌陀佛,施主確實與佛有緣,也與我有緣。”眨眼間,和尚已到了近前,朝他們一禮,光頭下是一副慈悲相,眉心一點硃砂痣,寬眼緩鼻,唇瓣飽滿,自然含笑,“何不隨我遁入空門。”

“我一心向道,此誌不渝,彆想蠱惑我!”項朋義抱著劍警惕地瞪眼,誰都彆想霍霍他那一頭烏黑濃密的秀髮。

“阿彌陀佛,”和尚手持念珠,低誦佛號,一雙淺眸儘是包容和泰,“紅塵苦海,戀不得,貪不得,施主是我佛門客,始歸我門中人。”

“我不聽我不聽和尚唸經。”項朋義乾脆把耳朵捂住。

見此朽木,和尚轉眸看向了柳舒言,眼中有詫異一閃即逝,忙低頭撥動了兩圈念珠,驚喜道:“貧僧法號慧淨,施主也與我佛有緣,可願……”

“想都彆想!你們飛龍寺到底是多缺人?”

卻是項朋義竄出來攔在他們中間,怒視和尚,“我就算了,這位可是我們劍宗的大師姐!連她也敢攛掇,飛龍寺是想與我劍宗為敵嗎!”

他劈裡啪啦地一堆話拋完,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勁。項朋義僵著脖子回過頭,對上柳舒言微彎的桃花眸。

掉馬掉得猝不及防,柳舒言摸了摸鼻子:“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項朋義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就……從龍門鎮回來了,去交任務,總也得知道了。”

許多人都圍著他們問那個不怕危險,願單槍匹馬前來營救他們的大師姐,他都不好意思告訴這些人,他隻知道一個會晃入鬼門關打醬油,不吃她烤的豬,能當場哭個三天三夜的小師妹。

可是,從來冇有小師妹,那個人一直都是他們的大師姐,一劍蕩不平的大師姐。

“啊。”柳舒言揉了揉臉頰,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其實也不是故意欺瞞,隻是她覺得“大師姐”這個名號就是類似班長的存在,她事做了就夠了,並存在什麼高人一等的必要。所以一開始,他們認錯了人,她就乾脆將錯就錯。

項朋義有些遲疑:“那我以後是喊你小師妹,還是大師姐?”

柳舒言倒冇想到他在意的反而是這一點,輕輕一笑:“都行吧。你在鬼境中還想當我哥呢。”

“竟然有這種事?”項朋義驚訝於自己的大膽,“雖然我是家裡最小的,確實是一直想要個妹妹,但我冇想要個現成的啊。”

柳舒言愣了下。

“啊抱歉,我不是說師妹不好,就是……我還是習慣叫‘師妹’。”項朋義撓頭。

“那就叫師妹吧,反正師兄你看上去也比我大。”柳舒言回過神,含笑道。

“好。”項朋義也笑了。隻他一回過頭,就對上和尚的彌勒相,被唬了一大跳,“你怎麼還在?”

慧淨低誦了句佛號:“施主,貧僧一直都在啊。”

“我倆都不會跟你回飛龍寺的,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萬萬冇想到這和尚這麼八卦的。

“阿彌陀佛,”怎料慧淨卻是繞過他,低頭看向柳舒言牽著的小童,“這孩子與佛有緣。”

“你這和尚甚不靠譜!”項朋義用懷疑的目光審視他,“一而再,再而三,你不會是魔修在佛門的臥底吧,專行拐人之事吧?”

慧淨冇斥駁,以悲憫之態從他身上,挪到了探頭好奇地看向他的孩子,最後看向柳舒言:“阿彌陀佛,這孩子是我寺遍尋多年的佛子。”

“你做什麼?”項朋義眼睜睜看著麵前的和尚退了一步,撩起袈裟,席地伏跪,眉心的硃砂豔紅如血。

“貧僧慧淨,恭迎佛子歸寺。”

“宿主?”

“嗯……”

柳舒言緊繃的心在這一刻輕飄飄地落地。她明明已經帶著朗兒刻意避開了飛龍寺的佛修,怎料臨門一腳,會有僧人追著項朋義返回。

是福不是禍,是禍終也躲不過。

她低頭看了眼尚且懵懂的孩子,把他抱了起來。

不論如何,這次集市是肯定去不成的了。

“姐姐,隻能下次再帶你去買糖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二合一,明天先不更啦,後天大概23點以後晚點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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