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童如山的抱怨,左天問笑了笑。
“存在不了多久了!”
說了一聲,左天問一頭鑽進了黑色的小汽車裡。
大清都要亡了,這些滿朝遺老還能威風多久?
發動機啟動的聲音,在街頭響起,雖然天津的英租界存在已久,但汽車這樣的稀罕玩意兒,對於街頭的平常百姓來說了,依然罕見,一溜煙,那個疾馳而去的黑色盒子,吸引了無數的目光。
坐在車內,童如山看著車裡的內視鏡,左亦梅卑怯的坐在座椅上,小眼睛不住的張望四周,今天跟隨左天問的體驗,是她這輩子都冇感受過的。
“左兄,這位?”
回過頭,童如山看著左亦梅的小臉,腳上裹著的是左天問的貂皮披風,這東西童如山見過,當初他們將軍奉天打獵弄到的一隻貂,便送給了左天問做衣裳。
“撿到的義女,亦梅叫童叔叔。”
“童叔叔。”
“唉?唉!”
愣了一下,童如山才接上話,滿臉詭異的望著左天問,左亦梅那可愛的小臉,模樣不錯,長大以後必定是個美人胚子。
如果不是清楚左天問的為人,他還真覺得左天問的心理是不是藏著什麼齷蹉心思。
“這附近有醫館嗎。”
左天問忽然開口問了起來,童如山好奇的看了看他,身上滿是血跡,不過冇看見什麼傷勢。
“附近倒是有家老中醫不錯,你去醫館做什麼。”
拔出了左亦梅戴著的手套,紫黑色的瘀血,泛著水腫的雙手。
看到這一幕,童如山不在言語,回過身,衝著駕駛的司機說道。
“改道,去老邢他家醫館。”
……
“來的還算及時,要是過完這個冬天,這手腳神仙難救咯!”
溫熱的清水盆裡,左亦梅的雙手雙腳泡在其中,老中醫用著棉布一點點擦拭這上麵的血汙。
感覺瘙癢,卻又帶著劇烈的疼痛,詭異的觸感讓左亦梅直皺眉頭,淚水不斷在眼眶裡打轉,卻又不肯流下來。
清澈的水盆裡,很快就被汙濁的血水和灰塵染得變了色。
“再去打盆水來。”
將左亦梅的雙腳抬起來擦乾,老中醫對著自己身邊的徒弟唸叨一句。
清洗乾淨之後能夠看出,腳背上一道細長的裂口一路順延,攀爬到左亦梅的小腿上,這是用鐵鉤拽著小腿拖行造成的傷口。
麵前的場景看的人很不舒服,左天問走到了醫館的門口。
“來一根?”
童如山不知何時來到了左天問的身邊,遞出了一根捲菸。
接了過來,柴火滑過點燃冰冷的空氣,一陣煙霧繚繞,飄散在寒冷的街道。
甩甩手,童如山將手中即將燃儘的火柴熄滅,隨手扔在了地上。
微弱的光亮在捲菸尾部忽明忽滅,深吸一口氣,帶著濃濃的焦油味,煙霧從童如山的鼻腔噴出。
靠在醫館的大門上,童如山和左天問兩人,抬頭看著天津飄雪的天空,大雪將這天上的雲朵映的驟亮,亮的讓人想笑。
“將軍讓我來天津的時候時候說了句,這是個吃人的世道,要我多謀點出路,我在天津做了三年,商會的業務遍佈天津的大街小巷,手段明的暗的都乾了不少,就想讓將軍那裡壓力能夠小一些。”
彈掉了手上的菸灰,童如山的目光望向左天問。
“可是有時候我就在問自己,我們這麼做,真的有用嗎?”
在醫館裡麵,左天問就大概講了自己遇到的事情,天津的華工人販不少,拐賣婦女的就更多了,這還隻是一小部分,九國租界,列強林立,此時的天津是為數不多的昏暗時期。
童如山替馮天魁在這天津做了三年,來這裡不僅僅是為了做生意,更重要的,是能夠最快的獲取到西方的訊息!
同樣是這三年,是童如山人生以來,最迷茫的三年。
人不如狗,蠻夷橫行,就連往日的倭寇都能夠站在漢人的頭上耀武揚威,即便如此,在天津,最黑暗的依然是國人對付國人的手段!
童如山參軍是活不下去了,為了討口飯吃,當兵至少能吃飽。可是到後來,他願意為了那個川字旗出生入死,是因為當兵之時,保家衛國的誓言。
打仗他經曆了不少,人也殺了不少,能活到現在是運氣,亦或是他心中咬著牙,堅守著的那顆心。
“這種事情,我怎麼知道。”
吐出了嘴中的煙霧,左天問抬腳將扔在地上的捲菸踩滅,天津的街頭一樣十分的喧鬨,就像現在的國家一般,看起來冇什麼問題。
可這喧鬨的聲音,聽到耳朵裡,怎麼聽,都像是哀嚎。
“我在北方坐了近十年,東北鬼虎這四個字,北方無人不服。這是揚名,為了我師父,為了一個門派。昨日,我壞了張大帥的計劃,殺了薄無鬼,奉天的街上染了血。這是報國,是為了那群革新的人,為了這個國家。”
“張大帥行事,是因為上麵的命令,這與恩仇無關,隻是立場之爭。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冇有用,用我北方一輩子的名聲,換來昨夜那場廝殺,虧嗎?我自己覺得是虧的很。可是不管有冇有用,這些事情,總要有人做才行,不是嗎?”
眼睛看著身旁的童如山,對方的目光之中彷彿有著烈火,燒的左天問心頭有些發堵。
他隻是一名過客,左天問自認為改變不了什麼,但童如山方纔的目光,卻使左天問心中撼動。
十萬鄉兵皆出川,一寸山河一寸血。
左天問以前冇有經曆過這個時代,但是現在他開始明白,為什麼這個國家能夠在腐爛根基的土地裡再一次拔高而起,就是因為有著這些人,義無反顧的拋灑自己的鮮血和身軀,給予這片土地,無儘的養分!
“對啊,總要有人做。”
聽著左天問的話語,童如山感慨了一句,望著街頭,白色塗抹著世界,就像他參軍的那一年,雪下的很大,很冷。
童如山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吃到白麪饅頭時候的滿足感,那個時候他的心底就已經決定,他要一直當兵,他要當好這個兵,為了手裡的這個白麪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