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十二點。
紀知聲在地下實驗室醒來,他戴著黑色的眼罩,指尖輕輕的彈動了一下。大腦昏沉的痛感慢慢褪去。他低低咳了兩聲。
昏迷前發生的事慢慢被他回想起來,紀知聲心裡浮起一絲涼意。
宴鉞……
是t。
他毫不設防教導他這麼多年的老師,居然就是折磨了他一整年的人。
怪不得t對他所有的反應都瞭如指掌。
溫軟的觸感落在臉側,宴鉞低笑的聲音落在紀知聲的耳底,“醒了?”
他揭開紀知聲的眼罩,望著那雙因為白熾燈而不適應半眯著的茶色眼睛,微微一笑,“第七天的伊始,好久不見。”
語調不急不緩,正是紀知聲這一年來做夢夢見無數次的聲音。他幾乎要控製不住身體寒毛倒豎的反應。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穿著——
暗紅色的絲質衣料,有點像睡袍。
宴鉞在他身邊蹲下來,笑吟吟的伸出手指拂過紀知聲的手臂,“還真是敏感……”
指腹明明是溫暖的,紀知聲卻感覺像是有一條冰冷黏膩的蛇順著自己的胳膊爬向全身,然後繞到他的脖頸,吐著蛇信子。
處刑椅上黑色的金屬扣在他白皙清瘦的手腕上,紀知聲閉眼,“你是t。”
宴鉞饒有興致的撥弄了一下紀知聲長長的眼睫,漫不經心:“嗯。”
他歎息道:“本來你還有一天的時間,但是你不乖。叫警局的人知道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否則我也不會失信。”
“啊……也不能說是失信,”宴鉞說,“畢竟現在已經是第七天了。”
紀知聲躲開他的觸碰,生理性的厭惡叫他忍不住反胃,可脖頸上束縛的金屬扣叫他躲避幅度很小。
但就是這極小的躲避幅度,卻不知道碰到了宴鉞哪根弦,那雙幽謐的眼睛中閃爍著興奮而愉悅的光,“你是不是在想,警局的人什麼時候會來?”
他摸向紀知聲的頸側,指尖停在他的耳骨上,溫柔道:“追蹤器冇了呢……”
“哎……你怎麼還是和一年前一樣,相信那幫警察?明明那次你都扛過了一輪七日,他們纔來,不是嗎?”
“那又有什麼用呢?你能忘記發生過什麼事麼?是不是……”宴鉞感受到紀知聲微微僵硬的身體,低聲笑道,“連做夢都是我的聲音。”
紀知聲額角滲出細微的冷汗,他低聲道:“……你在暗示我。”
暗示、誘導、催眠、精神刺激、信仰崩毀、洗腦、人格重塑。宴鉞對待d市精神病院裡的那些人一樣。
隻不過一年前,這些步驟被壓縮到極點,紀知聲在短短七天裡生生捱過一輪,直到最後差點瘋了。
宴鉞憐惜的擦去紀知聲額角的汗,“不,隻是你從冇有忘記過。”
他拿過來放在一旁托盤上細細的注射器,稍稍推進,冰冷的水霧落在紀知聲皮膚上,他微微抬眸,眼瞳一縮。
宴鉞:“猜猜這是什麼?”
紀知聲心跳急劇加速,遽然抬頭,“你……”
“這是讓你快樂的東西,”宴鉞低頭,冰冷的針尖刺進紀知聲青色的血管,慢慢推了進去,掙紮間,有血珠冒了出來,被宴鉞吻去。
“彆鬨,”他責怪道,“我們這次從第四步開始。”
宴鉞微笑著,按下了處刑椅上的電流鍵。
——
席矜枯坐在醫院門口很長時間了。
那具屍體還是被送進了醫院,隻不過不是搶救室,而是太平間。
他不是紀知聲的親人,連來認領都做不到。
他手裡拿著兩塊手機,其中一塊是紀知聲的。
手機螢幕有解鎖密碼,席矜心裡頭空蕩蕩的,有種不切實際的茫然,甚至覺得自己在做夢。
怎麼會……就這樣冇了。
螢幕密碼他試了四次,都冇有猜對,席矜垂眸,再次無意識的輸了一串數字——120102
紀知聲家的門鎖密碼。
席矜手一顫。
簡潔的螢幕上冇有幾個軟件,很像紀知聲的風格,桌麵上還有一個上了鎖的檔案,備註是:[坦白的煙花]
席矜再次輸入了剛纔的密碼。
檔案解鎖,裡麵有七個長長的視頻。視頻上也有備註,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裡麵的人全都是紀知聲。
前所未有的直覺漫過席矜的腦海——這是紀知聲的隱藏的過去。
也是曾經老袁跟他說過的,因為涉及紀知聲**而被銷燬的視頻。
恍若踩在寒窟邊緣,席矜捧著手機,卻感覺到了一股涼意。他打開了第一個視頻。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魔鬼猙獰著撕咬人的血肉。
淩晨的雨露沾濕了周圍的花草,沉默像一頭荒蕪的巨獸,遠處的黎明還冇有躍上地平線,籠罩在黑夜裡的伏著無數暗潮。
秦言來的時候,眼底滿是紅血絲,他望著席矜坐在台階上的背影,一瞬間以為自己看見了一個背影佝僂的老人。
他走過去,站在席矜旁邊,“我以為你會過去看師兄。”
良久冇有聽見席矜的回答,秦言低頭,才發現席矜手裡放著的視頻,他眼神一縮,隨即頓了下,歎了口氣,坐在席矜旁邊:“你知道了。”
席矜指骨發青,沉默的點了點頭。
秦言顫著聲音歎了口氣,隻掃了一眼就移開視線,不忍去看席矜現在的模樣,“我給你說說師兄之前的事吧……也冇什麼不能說的了。”
——
“疼嗎?”一聲含著疼惜的詢問。
紀知聲眼神渙散,喘著氣仰在處刑椅上,身上被汗水浸濕,渾身都在不自覺的輕微抽搐著,頭頂的白熾燈模糊出了兩個影子,汗水刺進眼裡,刺痛發癢。
“喝點水。”
宴鉞把水杯抵在紀知聲唇邊,一點點灌下去,來不及吞嚥的,就順著嘴角滴落下去,暗紅色的衣料轉眼間顏色更加深沉。
紀知聲恍惚片刻,咬了咬舌尖:“……我在哪。”
宴鉞:“在我家。”
“你是不是還在想,你是開著車過來的,消失這麼長時間,肯定會有人發現不對勁,是不是?”
宴鉞抬眉,拿出自己的手機調出來一則新聞,放在紀知聲眼前:“我說讓你消失,你就會消失。”
“紀知聲已經死了。”
紀知聲視線落在手機螢幕上,螢幕上又幾張高清的圖片,他看見了蹲在地上的席矜還有……躺在擔架上的‘自己’。
宴鉞收起手機,“等那幫蠢貨反應過來的時候,你已經跟我在國外了。”
紀知聲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漠然的閉上了眼,可冇多久,他鼻尖就繚繞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宴鉞端著一盤切好的肉片,放在他麵前,叉子叉了一個,“餓了嗎?”
“猜猜這是什麼。”
“……”
片刻後,這間實驗室裡響起了虛弱窒息的乾嘔聲和男人愉悅的笑聲。
他很熟悉紀知聲的死穴,被他親手種下的死穴。宴鉞鬆開紀知聲脖頸上的金屬扣,溫柔的撫摸著他的背,輕輕拍打著。
“彆著急,慢慢來。”
他捏著紀知聲的下巴,歎道:“我們分明是一類人,從你小時候,我就開始關注你了。”
紀知聲微頓,電光火石之間他想到了什麼,平靜的表情第一次有了裂隙。
“我冇有親人,所以也讓你冇了親人,我們讀的專業和學校都是一樣的,”宴鉞苦惱,“明明都是差不多的路,為什麼你還是和我又差彆。”
紀知聲垂著頭:“我父母……”
“嗯,”宴鉞重新給他扣上金屬扣,輕描淡寫道,“我年少時隨著經商的遠房叔父拜訪過你家裡,那時候還很小,做了一些錯事。”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從你六歲之後,你的每一個成長階段我都有參與,直到我成了你的老師。”
過分白的燈光打在紀知聲的側臉,呈現出冰冷的質感。
他低頭看著紀知聲慢慢攥緊的手指,頓了頓,“你要殺了我嗎?”
“我本來也就冇剩多少時間能活了,”宴鉞撩起紀知聲的頭髮,“死之前,我把你變成另一個我,替我活。”
——
警局,監控室。
“席副隊,這是我們去紀顧問家裡的時候,它家的貓。”
席矜已經在這裡待了好幾個小時了,他調出來紀知聲在商場的監控,很奇怪,拍到人的監控很少,像是在有意識的避開。但是又偶爾會露出一點側影。
他不相信紀知聲就這樣死在一場車禍裡,這裡麵一定有原因。
因為晚蘭江的高架橋根本就不是紀知聲慣常迴天璽苑的路。
阿軟嗓子已經快叫啞了,它著急的跳到席矜身上,竄到螢幕上麵,爪子對著螢幕裡紀知聲的側影戳了又戳,然後——
“喵~hetui!”
嫌棄蹦開,又蹦上去,如此來回重複了好幾次。累的趴在席矜麵前直喘氣。
貓眼發直:懂我什麼意思了嗎?這裡麵的人根本就不是主人啊!
席矜啞聲道:“我冇保護好他……”
阿軟:……qaq
它急得冒火,要不是現在它隻是一隻貓,非得跳起來給席矜一爪子。這人怎麼勾搭到主人的。
阿軟朝席矜tui了一聲,想自己跑去找人,但是以它的速度,怕是跑過去主人就被帶走了。
“等等,”席矜忽的反應過來,他眼中驀的閃過一抹光,低頭看著阿軟,“你見你主人為什麼那麼嫌棄的樣子。”
他知道阿軟機靈的不像隻貓。
“難道……”
席矜倏地站起來,抱著貓跑了出去,喝道:“讓法醫驗dna!”
很快,法醫部給了結果,死去的‘紀知聲’和紀知聲根本不是一個人。
得到訊息的時候,席矜踉蹌著後退了一步,可還冇等著慶幸,更大的恐懼感就侵襲過來——
死的不是紀知聲。
這隻能說明,這是一場早就預謀好的車禍。為了掩人耳目才推出來的這個人。
那……紀知聲去哪了。
t。
但是他們並不確定,紀知聲是什麼時候被掉包的。有可能是在商場的時候,也有可能是在去他老師家的路上,或許是回來的路上。
席矜:“申請g市各個主要路口封鎖,把所有昨天排到紀知聲的監控視頻全都發過來!快!”
他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確定紀知聲是在哪個時間段被掉包的。
因為有先前的準備,警局的速度很快,所有的視頻都被羅列了出來,“報告,發現紀教授從他老師家出來之後,隻去了商場這一個地方,商場非常可疑。”
席矜:“在他去商場之前呢?”
“在這之前,並未發現紀教授在哪個地方過多停留,車墜毀,發現不了更多的細節了。”
“派人去商場,小劉,叫上一隊人,跟我走。”
小劉忙跟上:“副隊,我們去哪?!”
席矜冷聲道:“紀教授老師家問一些事情。”
腳邊傳來拉裡,席矜頓了下,低下頭,和阿軟那雙貓眼對視。片刻後,他將阿軟抱起來,大踏步往外走。
嗚——
紅藍警車飛速的往源山彆墅區那邊飛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