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蒼梧峰峰主轉修無情道的成功,閉關衝擊合體期的訊息,插了翅膀似的,迅速傳遍了整個修真界。
這意味著天衍宗即將又出一個合體期的大能。
冇有人會在這種時候去觸天衍宗的黴頭,之前的那些風言風語,悄然淡了下去。
天衍宗弟子都知道,蒼梧峰上多了個怪人。
這怪人成日守在拂知劍尊閉關的地方,動也不動。
最開始的時候,這人被打的幾次瀕死,卻連還手也不會,一次次爬也會爬回來。到後來,包括掌門在內的各峰峰主,都對之視若空氣,以一種默許的姿態允許他存在。
拂知閉關三月有餘,閉關之地尚且冇有動靜。
直到這一日。
青碧的蒼穹忽的捲起層層黑雲,暗紫色的天雷滾滾落下。
合體期的雷劫毫無預兆的降臨。狂暴的雷蛇粗壯如鬥,很快,一道銀白的身形從閉關之處衝出去,化作一抹流光直直到離天衍宗極遠處的一座山峰之上。
那抹身形在雷劫之下,渺小的恍若塵埃。
轟——!
漫無邊際的雷光傾盆而下,整個天地似乎都籠罩在這滾滾的威勢之中。
雷劫足足降了三日。山峰被劈成了平地。
雲層之中驟然降下一抹華彩,祥瑞之光徐徐灑下。
良久,拂知才踩在斷塵劍上,安然回了天衍宗。
渡劫成功。
一直緊張觀望的殷嶺西悄然鬆了口氣。
他眼神黯淡的看著拂知離開的背影,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終究還是一點點握成了拳。
在拂知閉關的地方守了三個多月,被打的幾次瀕死,都冇能讓他退縮半分,可此刻卻狼狽的像條被拋棄的狗。
殷嶺西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終於冇有再糾纏下去,他慢慢轉身,離天衍宗越來越遠,回了魔族。
……
另一邊。
拂知已經在準備收尾。
“第二塊碎片找到了嗎?”
阿軟搖頭:“不過應該是快了,等殷嶺西收回之後不久,應該就會出現,我們可以隨時調整時間。”
拂知點點頭,這樣的話,無論是貪慾還是毀欲,他暫時冇有辦法預測,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之後要是想再回到天衍宗,怕是不太可能了。
思及此,他收拾了一下,朝著青竹山走去。
阿軟:“主人你想乾什麼?”
“憐惜一下美人,”拂知歎道,“臨走之前,消除一下他的心魔。”
阿軟乖乖道:“好。”
主人還是蠻善良的。
青竹山。
這是拂知修無情道以來,第一次踏入青竹山。
清幽的涼風吹拂著竹葉。
青衫白髮的俊美男子在竹林中坐著,右手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枚黑子,望著棋盤出神。
“小師叔。”拂知冷冷淡淡的聲音傳過來。
顧眠涼恍然回神,隨即揚唇一笑,將眼中的思緒儘數斂去,衝拂知招手:“來,許久未見你了。”
拂知坐在他對麵,熟稔的撚起一顆白子。
他不說話,顧眠涼也適應良好,兩人安安靜靜的下了半局之後,拂知便停手了,抬眸道:“小師叔,師父讓我最近閉關,直到渡劫期再出關。”
顧眠涼一頓,溫聲道:“那我要許久看不到你了。”
拂知頷首:“短則數百年,長則千載。”
空氣微微凝滯。
良久,顧眠涼笑道:“好啊,正好,我也閉關突破大乘期算了。”
“師叔,”拂知雖眼中冇有什麼情緒,但眉頭已經微微擰起,“師父和我說,你心魔未除,是因為我,讓我在閉關之前,來找你一趟。”
他望著顧眠涼,聲音平淡:“師叔若有什麼需求要我去做,若是可以幫你消除心魔,我不會推脫的。”
顧眠涼臉上的笑淡了幾分,他抿了口手邊的茶,許久冇有出聲。
他有什麼心魔?
無非就是一些註定得不到的妄念罷了。
他有時甚至十分羨慕殷嶺西。
即使阿拂現在忘得一乾二淨,起碼他曾經得到過,擁有過,將他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全部做了一遍。
而他一直都在放手,在讓步,從來不敢去挽留。
顧眠涼按下心裡的那些念頭,放下茶盞,搖頭:“師叔希望你好好的。”
“我也希望師叔好好的,”拂知說道,“師叔若是閉關,突破大乘期,心魔定然是隱患。”
“我閉關時間太久,不希望師叔中間因為我出了什麼岔子。”
修士閉關之後,時間就真的隻是一個概念,感受不到歲月的更迭。
顧眠涼捏著棋子的手指微緊,眼睫輕顫。
……他忍受不了冇有拂知在身邊的漫長時間。
片刻後,顧眠涼歎息一聲,抬眼看著拂知,神色柔和了些,“你站過來些。”
拂知就順從的站起來。
顧眠涼掌心攥了又鬆,走到拂知身前,長長的手指撫開他落在胸前的墨發,又移到他眉眼處,細細描摹,最後緩緩下移至他唇邊。
他們離得極近,呼吸纏綿在一起。
拂知神色冇有絲毫變化。
顧眠涼微微低頭。
他指腹從拂知唇上按了一下,然後輕輕吻了上去。
拂知瞳孔幾不可查的一縮,冇有躲開,但也冇有去迎合。
這隻是一個極輕極淺的吻,宛如羽毛輕撓,純粹的不含任何情|欲,珍惜到極點。
良久,才分開。
顧眠涼耳尖發紅,聲線壓低了幾分,“阿拂……”
拂知頓了一下,“小師叔。”
到現在這個情況,顧眠涼雖未曾挑明他的心意,但已經十分明顯了。但拂知修無情道,註定給不了他想要的迴應,所幸,他也並不需要。
這個吻,就足夠他記上千載,慰藉餘生了。
顧眠涼沉沉吐出一口氣,終於將心底其他的衝動壓下去,“好了,你走吧。”
他慢慢鬆開了拂知的手,這是他第一次放肆,最後一次放手,今後,他會守好拂知的無情道,看他踏上成仙之路。
拂知靜默了片刻,臨走之前,忽的在顧眠涼唇上蜻蜓點水的吻了一下,緊接著很快拉開距離。
他看著似乎還冇反應過來的顧眠涼,輕聲道:“若是我冇有修無情道……”
拂知聲音一頓,低低道:“希望小師叔早日擺脫心魔。”
他身影逐漸消失在竹林裡。
顧眠涼在原地愣怔了許久,才反應過來拂知是什麼意思。
若是他冇有修無情道,從冇有遇見過殷嶺西。
若是他少一些顧忌,早些向阿拂挑明心意,現在是否就是另一個結局。
竹葉落在地上發出輕響。
那青衫白髮的男子眼圈微紅,輕聲說——
“晚了啊……”
大道無情,無回頭路。
他抱著拂知給他的一絲不存在的奢望,永遠的留在了原地。
拂知緩步踏出青竹山的那一刻,這裡的禁製再次開啟。
他腳步一頓,冇有回頭,繼續往前走。
阿軟:【主人!你不是去解決他的心魔的嗎,我怎麼覺著反而他更出不來了?你成了他永遠也得不到的白月光。】
拂知:【他自己不願意放棄,心魔是永遠都走不出來的。我隻是給了他一線希望和幻想,讓他能抵禦心魔,順便給自己集個卡。】
阿軟:【……?】
拂知:【我真的喜歡他那張臉,等到收回所有的碎片,我就帶他回神域,製成傀儡掛在牆上,一定很漂亮。】
阿軟默默:【……那我幫您看著他點,省的您未來的漂亮傀儡丟掉了。】
拂知愉悅的眯了眯眼:【好,唱完最後一場戲,我就可以走了。】
——
魔族。
殷嶺西倚在魔皇宮高高的座椅上,座椅下全是空著的酒罈。
大殿森冷孤寂,唯一的光,就是他手中的留影石。
他已經看了許多遍了,那時在拂知斷情前最後幾日,他記錄下來的東西。
殷嶺西仰頭灌了一口酒,來不及吞嚥的酒液順著下頜往下淌。
忽然,大殿的門被匆匆打開,魚鷹急沖沖的跑進來,剛剛跪下張口欲說話,一個被隨手擲過來的酒罈就狠狠的摔在了他的膝前。
砰!
酒罈碎了一地。
殷嶺西風流低啞的聲音莫名陰鷙:“我不是說過,任何人不準進來的嗎?”
魚鷹頂著殺意,硬著頭皮慌亂道:“少皇殿下!上古法陣破了個缺口!!”
“什麼?!”
殷嶺西霍然起身。
——
當晚,於魔族祭台方向。
一道漆黑的光柱沖天而起!
下一秒,九州震徹,風雲忽變,星光登時被無邊的血色吞冇,邪佞的氣息席捲而來,恍若天地將傾。
無數生靈惶惶嘶鳴,望向魔族領域,伏跪顫抖。
來自於上古的邪氣瞬間讓整個修真界警醒起來——
道深子倏地睜開眼,“這是……邪魔止生的氣息,”他站起來,眼中鄭重萬分,“那上古的封印,竟然開了麼……”
邪魔止生,算是魔族的始祖。
天下至邪之氣凝聚而成的產物,後來在上古時期被諸位大能聯手封印在法陣之中。
而這上古法陣溢散出來的邪氣與靈氣結合之後,就誕生了一個新的種族,魔族。
他們信奉止生將近萬年,卻一直被當成羔羊,每隔千年就會被抽取一次生機和力量,直到最近幾次,纔開始反抗這種剝削。
修仙界不會對魔族施以援手,但是絕對不會對整個九州的安危袖手旁觀。
很快,所有感受到邪魔止生氣息的宗門,全部集結,朝著魔族的方向急急趕去!
天衍宗自然也不例外。
拂知站在靈舟前頭,擰眉看向那道沖天的邪氣。
“師父,封印應當破損的不多。”
道深子點頭,但神色不見任何放鬆:“即便隻是碎開一個小角,我們也不可隨意放鬆警惕,當年修仙界所有大能隕落了將近九成,才隻是堪堪將他封印罷了。”
他歎了口氣,看向莊呈,囑咐:“若是為師殉道,爾等定要好好收著天衍宗。”
“師父!”溫初不讚成道,“定然會冇事的!”
道深子笑嗬嗬道:“隻是說出這種可能。”
莊呈眸色深深,和海生平對視一眼,心裡的弦再次繃緊。
越靠近魔族,便越能感覺到那股強大至極的邪氣,侵略性極強,能非常輕易的勾起人心裡的惡念。
一早趕至這裡的仙家百門,心誌不堅定者,甚至已經開始自相殘殺。
刀槍劍戟,哀嚎聲不絕於耳,恍若人間地獄,混亂一片。
無數流竄的黑影發出桀桀的怪笑,攻擊著下麵所有的人。
那自祭台衝起的黑柱中,隱約可以看見一隻巨大無比的猙獰的手掌在一次又一次的錘著下方的封印陣法。
大地隆隆震動,碎石滾滾。
“少皇殿下!那邊的邪影更多了!”
魚鷹匆匆趕到他身邊,“殿下,天衍宗的靈舟來了!”
殷嶺西微怔,抹了把臉上的血,抬頭看向夜空。
標誌著天衍宗的靈舟之上,一銀袍的仙尊緩緩將視線投下來,正好撞進了殷嶺西的眼裡。
拂知目光隻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向了彆處。
道深子率先從靈舟上下來,與其餘宗門的幾位長老聯手,死死的壓在那黑色光柱的上方。
霎時,四周飛竄的邪影就少了很多。
這是一場僵持的拉鋸戰,竟生生持續了三日之久。
飛上去助陣的人越來越多,但那黑色光柱降低到一定程度之後,就再也不動了,反而狠狠的往上反彈了一下。
道深子臉色一變,驀的吐出一口血。
拂知眼神微凝,飛身上去,急忙扶住他,“師父,如何?”
道深子沉著臉搖頭:“這上古法陣的缺口,極難修補。”
周圍各大宗門長老、掌門、老祖,臉色皆是不太好看。
恰在此時,異變突起,黑柱中的巨手猛地砸碎了這光柱,掌心裹挾著猙獰與邪氣,狠狠的拍在上空修為高深的一眾老祖身上。
拂知被這掌風堪堪擦過,隻覺得五臟六腑猛地一震,頓時咳出一口血來。
而其餘的被這大掌擊中的人,有些甚至筋骨寸斷,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道深子受傷最重,大乘期的修為,竟連這邪魔止生一擊都接不住。
但那巨手在這一擊之後顏色淡了將近一半,顯然也不是那麼輕鬆,方纔那一掌,竟像是有預謀的一樣,將能封印它主力軍打了個乾淨。
“大家莫慌!再將它耗上一耗,拖延時間!”
“你他孃的站著說話不腰疼!怎麼耗啊?”
道深子盤坐在地上,氣息沉沉,“諸位!諸位!”
他掃視一圈,“老夫有個辦法,或許可以試上一試,隻不過要有人幫我們爭取至少半個時辰的時間!誰可以來?”
拖延時間?
拖延什麼時間?邪魔止生嗎?
一時間所有人麵麵相覷,拂知眼神一閃,正打算上前一步,就已經有人搶了先。
“我來!”
殷嶺西收刀上前,“這本就是我魔族分內之事。”
道深子:“好,隻需堅持半個時辰。”
殷嶺西點頭,走到拂知身前的時候微微一頓,抿唇卻冇說什麼,直直走向祭台的方向。
隻見他停在了祭台前,反手握刀,狠狠在自己手腕、腳腕上劃了幾道,然後任由鮮血淌著,踏上了祭台,躺在上麵。
緊接著,他將刀刃刺入了自己的心脈,把自己釘在了祭台上。
這是曆代魔族獻祭的姿勢。
猩紅寫鮮血緩緩的流滿了整個祭台的紋路。
那巨手果然安靜下來,開始慢慢的享用著殷嶺西魔族的血肉,一點點抽著他的魔氣與生機。
“殿下!”
魚鷹驚叫。
殷嶺西臉色微白,一聲不吭,心中悄然鬆了口氣。
道深子見那巨手安靜下來,登時與旁邊幾人聯手構築一個極大的鎮壓法陣。
鎮壓法陣慢慢成形,殷嶺西的氣息漸漸變得虛弱起來。
拂知在盤腿坐在道深子身後,緩緩輸送自己的靈氣,心中卻升起一絲疑惑。
按理來說,這鎮壓法陣隻有鎮壓邪氣的作用,並不能修補法陣。
他沉思片刻,便直接問了:“師父,法陣你打算如何修補?”
道深子:“仙人隕骨。”
天衍宗有一塊仙人隕骨不是秘密,那的確是修補法陣的不錯選擇。
可拂知卻知道,那仙人隕骨已經被道深子吸收了,若是用隕骨修補法陣,那豈不是……
他皺眉:“師父。”
道深子笑的灑脫:“早就料到有這一天了,活得夠了,將之後的好日子留給小輩們,冇什麼不好。”
他絮絮叨叨說了不少。
拂知斂眸,最終低低道了一聲:“我知道了。”
鎮壓法陣即將形成,一道銀色的身影卻忽的掠向了上空,出現在緩緩下降的鎮壓法陣之下,頓時引起一陣驚呼。
“那是誰啊……”
“天衍宗蒼梧峰的那位……”
“他在哪乾什麼?”
殷嶺西意識昏沉,他聽見似乎有人叫拂知的名字,強撐著睜開了眼睛,一睜眼,就看見了獨自立在空中的銀袍仙尊。
道深子隱隱有些不好的猜測,沉聲道:“阿拂,下來!”
拂知眼神淡漠,斷塵劍在他腳下,他聽見師父師兄師姐都在叫他,但冇有給出任何的反應。
無情道的人,會做出最理性的選擇和判斷。
他現在做出的決定,可以將效果達到最好。
拂知看向道深子:“師父,上古法陣裡,有我一截骨。”
說完,他自己先愣了一下,因為他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在這裡丟過一塊骨頭,又是為什麼丟的。
但現在這些問題,也不是十分重要。
他認真補充道:“至淨骨可以修補法陣。”
道深子:“阿拂!”
可現在鎮壓法陣還冇有完全的成型,他必須在這裡穩住法陣,無法將拂知強行帶下來。
拂知看向那上古法陣的缺口,細細感應著殺骨的存在,而後伸出手極緩地往後一扯——
一截瑩白的玉骨掙紮著從那法陣缺口處浮出來。
殺骨暴虐的氣息眨眼之間就將周遭的邪氣壓下去了幾分,
而那巨手收到了刺激,上古法陣之下隱約傳來一聲粗糲的怒吼,殷嶺西被它粗暴的掀了出去,狠狠的摔在地上!
他卻急急爬起來,想要衝到拂知身邊。
下一秒,那隻巨手毫不猶豫的將拂知死死抓住,所有人都聽見了清脆的骨裂之聲,心不由得一揪。
殷嶺西目眥儘裂,嘶吼道:“拂知——”
溫初咳出一口血,喊破了聲:“小師弟!”
“阿拂!”
莊呈強撐著禦劍飛行,卻因靈力不足,狼狽的摔了下來,“小師弟……”
半空中。
拂知麵無表情,麵上冇有絲毫痛色。
他喉結一動,唇邊滑下一縷血色。
緊接著,無數血跡開了花似的自他銀白的衣衫裡開始往外滲透。
恰在這時,鎮壓法陣徹底形成!
碩大的法陣倏地降下,穿過拂知的身體直直壓在巨手身上。
拂知接機脫身,卻忍不住悶咳幾聲,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跡,但發現越擦越多之後,他就停手了。
殺骨擺脫桎梏,飛到拂知身前,一閃一閃的,光芒大盛。
拂知將它握在掌心裡,低低的唸了幾句話——
“以吾之骨,伴吾之靈,祭身天地,永歸無間。”
最後一個字落下,天地之間倏地靜了。
道深子頹然的歎了口氣,不再有動作,望向空中。
巨手定格,殺骨亮起刺目的白光,照亮了半邊的夜色,拂知緩緩閉目,身上緊繃的線條無力的軟了下去。
那是獻祭封印的法決。
極其冷門的一科法決,道深子隻教過兩個人。
一個是顧眠涼,一個就是拂知。
一旦動用,不可逆轉。
拂知在他之前搶先念下,道深子就已經攔不住他了。
邪影在殺骨的光照之下,發出淒厲的吼叫,像是陽光下的積雪,很快就散去。巨手在鎮壓法陣和殺骨的壓製下,慢慢的縮小,從法陣的缺口縮了進去。
拂知的身形在慢慢變淡。
五感飛速減弱。
他在消失。
無情道讓他生不出什麼彆的情緒,心如止水的迎接自己的死亡。
淡漠的淺色眼瞳向下一掃,卻不經意間撞進了一雙充斥著無邊絕望的眼睛,拂知微微一愣,認真去看了看殷嶺西。
他知道這個人是魔族少皇,但他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自己?
他們……認識嗎?
拂知眼中閃過一抹疑惑。
殷嶺西胸膛劇烈起伏,他雙目通紅,踉蹌拂開魚鷹的攙扶,在一眾驚呼聲裡,強行衝到了拂知麵前,於他隔著半個身位的距離。
“……”
殷嶺西嘴唇顫抖。
拂知平靜的看著他,聲音都有些變得虛無縹緲:“有事?”
可是很快,他看著殷嶺西一張一合的嘴,卻聽不見任何聲音的時候,才恍然發覺,自己聽覺消失了。
殷嶺西看他冇有反應,又焦急握住他的手,扔在說些什麼話。
拂知被他握住的手,感覺不到任何一絲溫度。
冇有觸覺了。
他身形消失的越來越快,看著身前眉眼風流的男人出神。
片刻後,拂知輕聲說了一句話,讓殷嶺西愣住了,他說——
“我好像很久之前認識你……”
在一片靜謐的桃林中,在無邊爛漫的桃雪裡。
拂知伸出手,似乎想拂去殷嶺西眼角的淚,但卻觸碰不到,他微怔,隨即眉眼浮起一抹無奈和柔和:“莫哭……”
他不記得眼前的這個人,但是在看到他傷心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將僅剩的一絲溫柔全都給他。
殷嶺西眼中的淚倏然落下,穿過拂知透明的掌心,砸在肮臟血汙的地麵。
【阿軟:色|欲碎片收回完成。】
殷嶺西張了張嘴,眼神崩潰:“不……”
拂知身影慢慢的看不見了,他閉上眼,在永久沉睡之際,他隱約聽見了一聲絕望的嘶吼——
“阿拂——”
拂知抽離意識之前,隱約看見一道青色的身影飛速趕來。
但下一秒,他神識就徹底離開了那具身體。
……
神識抽離之後,拂知暫時回到了阿軟的伴生空間,裡麵白茫茫的一片。
阿軟:“主人,要現在收回碎片嗎?”
拂知懶洋洋的:“不,要是現在收回,這個世界就有缺口了,容易崩潰,先將色|欲對主魂的感知遮蔽,省的之後鬨出亂子。”
阿軟乖乖的應了一聲,可很快,它猛地炸了一下,急忙道:“主人!我察覺到貪慾出現了!”
拂知登時來了興趣,“走走走!”
“去哪?”
“去離貪慾最近的位置!”
……
七百年後。
夜色深沉。
無邊的火焰將赤羽一族的族居之地,燒成了殘垣。
屍體交橫,濃鬱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壓抑在這方天地之間,無聲的哀鳴夾雜著絕望和悲慼。
一個小小的身影,大概五六歲的模樣,跌跌撞撞的走在屍體中間。
精緻的小臉上沾滿了淚水和恐懼。
“爹…爹……”
“孃親……”
小男孩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無措的站在在屍體中,他哽咽的抹了一把眼角的淚,借勢掩去眼底的興奮。
【拂知:貪慾在哪?神神秘秘的不告訴我。】
【阿軟:他剛殺了你全家,來了來了。】
遠遠的,一抹青色的身影走進,腳步落地無聲,白色的靴底浸透了血跡,在黏膩的血河裡,他停在了拂知麵前,末了,緩緩蹲下身來。
五六歲的孩子搞不清發生了什麼,抽抽搭搭的抬起頭,下一秒他驚懼的睜大了眼睛。
眼前的男子一張臉俊美非常,瞳孔泛著異樣的金芒,一襲青衫,霜雪般的髮絲上沾著斑斑血跡。
泛著詭異金芒的雙瞳落在小男孩身上,細細打量。
小男孩看著像是嚇傻了。
【阿軟:主人!是你想帶回神殿的漂亮小師叔哦!你現在不用把他做成傀儡,收回度完成之後就可以成功帶走啦!】
【拂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