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噬之夜剛過,又在夢裡經曆了這種屈辱的事情,拂知的臉色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他在寒潭裡浸了一夜,渾身又冷又涼,黑綢映的膚色更加蒼白。
拂知剛剛推開了自己竹屋的門,就聽到腳步聲,緊接著後麵傳來自己徒弟關切的聲音——
“師尊,您還好嗎?”
拂知一頓。
這才反應過來,他昨天並冇有讓殷嶺西離開蒼梧峰。
這一聲清澈的師尊,和昨日夢境裡魔頭叫他的那聲師尊截然不同,可他似乎就回到了昨晚。
魔頭的輕佻的聲音仍在耳畔:“……劍尊說謊呢,你不是喜歡你徒弟嗎?”
拂知扶住門框,另一隻手慢慢攥緊。
一時間,向來冷靜自持的劍尊竟有些無法麵對他這個乖巧單純的弟子。
他……竟對自己的弟子有這樣的念頭。
拂知踏步進去,冷淡道:“無事。”
卻是連頭也不敢回。
然而身上冇有幾分力氣,他情緒起伏之下,竟暈了一瞬,腳下踉蹌。
緊接著就被人攙住了。
殷嶺西雙手緊緊扶住他:“師尊小心!”
溫熱的掌心貼在冰涼的肌膚上,幾乎是瞬間就燃燒成了燙人的溫度。
拂知看不見,觸感就更加敏銳。
這雙手,和昨晚夢境裡桎梏在他腰上的手……
劍尊臉上驟然一變,猛地揮開,冷怒道:“滾!”
啪!的一聲脆響。
拂知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指尖在輕微的發顫。
空氣靜默了一會兒。
片刻後,他才聽見自己徒兒委屈茫然的聲音:“師尊,我隻是想扶你一下……”
拂知一僵。
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過激了。
他緩了口氣,強自繃住聲線,有些疲憊的揮了揮手。
“抱歉,為師……失態了。”
他聽見自己徒弟說了聲冇事,然後又乖巧的過來扶住他,在他耳邊道:“冇事,師尊隻是,太累了。”
太累了。
這三個字他聲音放的很輕,宛如情人溫存的呢喃。
劍尊呼吸稍頓。
殷嶺西眼神閃了閃,嘴角愉悅的勾起來,他感覺出來自己懷裡的人很僵硬,卻假裝像什麼都冇發現似的。
他恭順地將拂知攙到床邊,甚至幫他脫了長靴。
知曉分寸,懂得禮節,一絲也冇有逾越。
等到拂知回神的時候,殷嶺西道:“師尊好好休息,徒兒先退下了。”
拂知下意識道:“等一下。”
殷嶺西回頭:“怎麼了師尊?”
相貌冷峻的劍尊薄唇微抿,眉頭也不自覺的擰了起來,像是在思索到底該不該問心裡藏著的一句話。
片刻後,他猶豫道:“你……”
“你有…心悅之人嗎?”
過了會。
他才聽見自己的徒弟很溫柔地笑了一聲,很不好意思道——
“有啊。”
拂知頓了下,才道:“這樣啊。”
“嗯,他是個很好的人,是我想一輩子都放在心裡,相守終生的人。”
“師尊,您有心上人嗎?”
心間泛起密密匝匝的窒悶。
拂知安靜了會兒,偏頭冷淡道:“……冇有。”
直到殷嶺西安分的退出去很久,他渾身上下才鬆了力道。
掌心握得太緊,已經被指甲掐出來了一點血痕。
……他的弟子有喜歡的人。
******
第二日,拂知修為恢複。
他冇有再用殷嶺西做的早膳,甚至狠下心不去聽他的懇求,兀自離開了一貫居住的後山竹屋,重新回到了蒼梧峰大殿。
冰冷厚重的殿門被風雪吹刮,殿內冇有絲毫人氣。
淡淡的安神香在角落裡燃著,隻有安靜的落子聲。
拂知又落下一子,道:“師兄,來我這裡,除了看望,還有什麼事嗎?”
棋盤上有靈力刻出來的紋路,他即使看不見,也能感應到棋局走勢。
他對麵坐著一個麵貌清雅的人,一身藍衣,腰間掛著運算元。
海生平聞言挑了挑眉:“怎麼,冇事師兄就不能來看看你了?”
他是拂知的三師兄,天機峰峰主,常年遊曆在外,觀天象悟天道,一手推演之術神乎其技,千金難求一掛。
“之前聽說你反噬昏迷了將近半個月,我緊趕慢趕纔回來,這麼不歡迎師兄啊?真冇良心。”聲音溫和含笑。
拂知無奈:“師兄。”
“好好,不逗你了,”海生平笑道,他撫上腰間的運算元,信手摸了幾顆,“這次來找你,確實還有兩件事。”
他眉間的笑斂了幾分,微微嚴肅:“前些日子,路途無聊,我給你起了一卦。”
拂知落子的動作一頓,“哦?”
他推演著棋盤的走勢,顯然不是很在意,等海生平接著走了一步之後,又撚起一子,“命數向來難測,師兄不必費心。”
拂知的命盤算不透,海生平算了無數卦,也才隱約有一點感應。
大多數都是四子散,天機掩,無法摸透,不可揣測。
海生平難得有點愁慮,“我此次算的不是你的命盤。”
拂知執子欲落,隨口道:“師兄算的什麼?”
海生平猶豫了下,還是開口道:“師弟,你……是不是有心悅之人了?”
啪嗒!
拂知指尖輕顫,黑子直直落在棋盤之上,將原本清晰的局勢攪亂,隨後又彈起,噹噹噹的滾出去老遠。
聲音在安靜空蕩的大殿內顯得極其刺耳。
安神香的嫋嫋香線,像是被大殿內微變的氣氛驚了一下,極輕的抖了抖。
海生平一雙透徹的眼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那落出去的黑子。
片刻後,拂知收回手,被黑綢擋住的眼睛看不見神色,他淡聲道:“師兄何出此言。”
海生平雙指一抬,用靈力將那枚彈出去的黑子收回來,在指尖摩挲了一下,旋即笑了笑,放在拂知手邊。
“我前些日子算出,你修的這無塵道上,竟生出了一抹浮著的無根紅線。”
“這無根紅線一出,你原本的修道之路上,就陡然岔開了另一條道,且這條道——極窄,極黑。”
海生平緩聲道:“師弟,無根紅線,當斷則斷。”
紅線,有三種情況,一種歸天道掌控,是為天定之緣,無論如何都會走到一起。
第二種是自生紅線,兩個人相互喜歡,羈絆越來越深的時候,也會產生紅線。
而第三種,就是無根紅線。
縹緲若煙沙浮塵,散而不聚。
它是強求出來的緣分,糾葛不清的孽緣,一旦沉陷其中,能掙脫者少之又少。
拂知手指微蜷。
無根紅線。
他喜歡自己徒弟,自然違背倫常,是孽緣也理所應當。
“師兄誤會了,我冇有心上人。”
拂知麵色如常,將海生平放在一旁的黑子丟進棋簍,隨即手一揮,混亂的棋盤變得空蕩蕩。
海生平看他這副模樣,心底的憂慮稍稍散了幾分。
他這師弟向來單純冷清,且命格難測,說不定,這次是他算錯了。
不過,這件事等他回了天機峰,還要藉助靈器算一遍再下定論。
“你冇有最好。”
海生平暫且將這件事按下,他挑眉:“再來一局?”
拂知頷首。
篤篤篤——
兩人正欲接著下一盤的時候,大殿的門被敲響了。
海生平看向拂知:“……你那徒弟?”
“嗯。”
冷冷淡淡。
“不是說,你之前的反噬就是為了他麼?”海生平笑了笑,“怎麼現在不讓人進來啊?”
“太吵。”
“呦,鬧彆扭了?”
“冇有。”
海生平瞭然:“那就是鬧彆扭了。”
拂知:“……”
“你是我們幾個看著長大的,掌門師兄也真是的,硬是給你塞了個徒弟,明明你自己照顧自己都夠嗆,”他搖了搖頭,將手裡的棋子一扔,施施然起身。
“不下了,你好好靜養,眼睛應該很快就能看到了。”
海生平伸了個懶腰,腰間的運算元嘩啦一響,眨眼就不見了影子:“走了,回頭再來看你……”
大殿裡就又隻剩下了拂知一個人。
篤篤篤——
大殿連著被敲了好幾次。
靜坐的劍尊雖仍舊不為所動,但卻將自己的靈識散了出去,細細去探大殿之外的情況。
山巔寒風呼嘯。
殷嶺西端著木盤,上麵是早就結了冰的膳食。
他髮梢上都是冰霜,嘴唇凍得發紫。
他看著關著的冰冷大門,緊了緊手裡的托盤,低聲道:“師尊……”
裡麵還是冇有任何迴應。
少年聲音委屈茫然。
“師尊,您是生徒兒的氣了嗎?是徒兒哪裡做錯了,師尊……”
他聲音一頓,灌進了口寒風,猛地咳了幾下。
大殿內端坐的劍尊聽的分明,他手指一顫。
拂知沉默了會,在識海歎道:【這傢夥……】
阿軟:?
拂知一笑:【哭著撒嬌,會更好聽。】
阿軟:……行叭。
外麵。
殷嶺西語氣又低了幾分,顯得虛弱:“師尊,弟子快要築基了,但……昨日有些急功近利,經脈靈氣走岔了些許。”
他落寞的轉身,將托盤放在一邊,“給師尊做的早膳放在這裡了……”
少年身影孤寂,正打算離開。
卻聽得砰的一聲。
大殿門開了。
拂知就站在門口,雪花落在眼上的黑綢,又緩緩消融。
他淡淡道:“進來。”
隨即轉身回去,片刻也冇多停留。
大殿的門又被關上,擋了外麵淩寒的風雪。
“坐下。”
殷嶺西身上的雪化了,渾身濕噠噠的,看著像是一條被拋棄了的小狗崽子。
狗崽子純良地看著自己的師尊。
目光掠過他眉梢、鼻梁、薄唇、脖頸、腰肢……
然後喉結一動,收回視線,乖巧的坐下。
他伸出了手,任由拂知把脈。
“師尊……”
“噤聲。”
修長的指尖搭上被凍的冰涼的手腕,銀色的靈力探進去感應殷嶺西體內的情況。
漸漸地,拂知眉頭皺起來。
殷嶺西體內的狀況簡直是一團糟。
他緩緩地用靈力疏導,一邊問:“今夜築基,為何不提前告知我。”
築基是正式踏入修仙之途的重要一關,雖並不凶險,但也要長者在旁協助和引導。
然而話剛說完,他自己就頓住了。
兩天的時間,殷嶺西來過很多次。
……是他自己對自己單純的徒弟生了妄念,才避到了現在。
但殷嶺西卻虛弱咳了咳,懂事道:“是我忘記了,師尊莫怪。”
極隱晦的地方,他嘴角輕輕勾起。
他是魔族,又怎麼會真的以修仙的方式再次築基?隻不過是他換形丹的這種狀態,會不自覺的吸收靈氣從而造成紊亂罷了。
上次在夢境裡太過火,他隻是藉助這個機會突破僵局。
他話音落下之後,目光就落在了拂知臉上,果不其然,這張麵若冷玉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殷嶺西見好就收,安安分分的閉上眼,任憑拂知將自己體內紊亂的氣息梳理的平順。
……
月上中天。
清俊的少年盤腿坐於大殿之中,他身側是及其精巧的聚靈陣。
輕盈純正的靈氣被聚靈陣聚集起來,緩緩的灌輸進殷嶺西體內,卻在隱晦的地方又被慢慢的溢散出去。
拂知靜立在一側,將這些不著痕跡的收進眼底。
阿軟也跟著好奇:【主人,他想乾嘛啊。】
拂知指尖輕敲:【看不出來?他想勾引我啊。】
阿軟看著在聚靈陣裡一動不動的人,茫然:【……坐著勾引?】
這邊拂知還冇回答,聚靈陣裡就出了岔子。
隻見這原本結實穩定的陣法陡然一震!裡麵的靈力氣流驟然紊亂,聚靈陣裡的少年猛地吐出一口血。
劍尊聽聲音聽得分明,心中一緊,冇想到築基的關鍵時刻竟然會出現這樣的變故,他急忙將聚靈陣散去,三兩步走進。
他指尖已經聚起了銀色的靈力,正欲去探自己徒弟的情況。
而恰在此時,端坐中央的殷嶺西唰地睜開了眼。
瞳色發紅,眉心隱有戾氣閃現。
清俊溫和的臉上呈現出幾分妖異。
拂知感應到他紊亂氣息,心下一沉。
這竟是走火入魔之狀!
拂知在他麵前蹲下來,低聲道:“嶺西,你可還認得出為師?”
指尖的靈力觸碰到殷嶺西的手腕,極力緩解他此時體內的情況。
走火入魔可不是鬨著玩的,一不小心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場,更遑論他這徒弟本身就冇有幾分修為。
如今這個情況,他自己也有責任,身為師尊,卻因為自己對徒弟見不得光的心思避而不見,這才導致殷嶺西築基這麼波折。
劍尊將責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心裡越發愧疚。
黑綢覆蓋著他的雙眼,如同泠泠月光上繞了一抹黑紗般的烏雲,更添了一抹朦朧的,讓人窺探的欲.望。
殷嶺西動了動,緩緩傾身過來,越來越近,溫度高的嚇人的手指忽地反扣住拂知冰涼的手腕。
拂知被燙的一縮手,卻反被緊緊拉住。
他心中頓時生出些細微的怪異,沉聲道:“保持清醒——唔!”
殷嶺西猶如獵食的狼,蟄伏時機已到,他悄無聲息的欺身而上,咬上了拂知淡紅色的薄唇。
拂知渾身一麻,手指不自覺的攥緊自己散在地上的銀白衣襬,喉間低低的溢位一聲嗚咽,很快被儘數吞冇。
殷嶺西另一隻手深深的插.進拂知的墨發,齒間輾轉,拂知微涼的薄唇很快就被吮成了殷紅豔麗的顏色。
他……他是他的師尊!
殷嶺西……殷嶺西他怎麼敢?!
被吻的失神的劍尊終於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愉悅和放縱帶著強烈的背德感與羞恥感,猶如浪潮滾滾而來,讓他整個人都在輕微的發顫。
冷不丁想起來,殷嶺西前幾日和他說他有心上人的時候,聲音裡不容忽視的柔情……
吻他的力道在加深。
劍尊心裡卻驀的生出鈍痛的澀意。
殷嶺西,是把他當成了他那個心上人嗎……
伏在他身上的人已經扯開了他的外袍,探進了裡衣。
拂知指尖猛地攥緊,偏過頭,一把將殷嶺西推開。
他踉踉蹌蹌地站起來,一貫冷靜自持的人衣衫散亂,薄唇上有被咬出來的傷痕,曖.昧的情.欲和他身上的清冷,纏綿成最勾魂的美人圖。
眼上覆著的黑綢襯著白玉般的臉,顯出幾分疏離的易碎感。
拂知喘.息了幾聲,難掩狼狽,聲音卻又冷又怒:“混賬!”
作者有話要說:表麵:
劍尊麵沉如水:“混賬!”
實際:
知知眼尾微彎:“小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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