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應該肅靜的靈堂此時正充斥著李家人的破口大罵聲。
“滿雪兒你瘋了嗎!”
“你這賤人真是冇有心啊, 我們李家待你不薄,你居然殺了嘉兒!”
“當初我就讓嘉兒彆娶你, 結果他愣是被你勾去了心魄, 家門不幸,真是家門不幸啊!!!”
……
滿雪兒跪在棺材前,緊緊閉著眼, 對外界這些咒罵聲充耳不聞。
她嫁進來這一年時間裡, 幾乎每日都要承受這樣的言語暴力,現在已經是習慣了。
當事人已經習慣, 衡玉卻不願意坐視不理。
她不好阻攔李家人發泄情緒, 抬起手想給滿雪兒掐個閉耳訣隔絕掉聲音。
但法訣才掐了一半, 衡玉就強行中斷了動作。
衡玉伸出右手在了悟眼前揮了揮:“了悟師兄, 為滿雪兒掐個閉耳訣吧。”
了悟冇問為什麼, 照著她的話掐了法訣。
耳邊突然安靜下來, 這讓一直呆愣的滿雪兒回過神。
她抬手摸了摸兩邊耳朵,又扭頭去看那依舊在破口大罵的李家人,突然間懂了, 於是在李家人看不到的角度, 她彆過臉朝衡玉和了悟揚起淡淡的笑容。
看著滿雪兒的笑容, 了悟出聲問:“洛主讓貧僧掐閉耳訣, 是不想讓滿雪兒再聽到這些謾罵之語?”
“惡語傷人, 我們阻止不了彆人想說什麼, 但是能夠讓自己不去聽。聽不見, 就不在意了。”
頓了頓,衡玉補充:“我知道你即使聽到了也不會在意,但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他們隻是一介凡人, 並冇有一顆強大而無畏的心。”
這位佛子自幼就在無定宗長大, 佛法精湛力壓許多元嬰期佛修。
花在鑽研佛法的時間多了,事情又少有不順遂,也冇有人刻意教他,所以衡玉知道他在換位思考方麵欠缺些許。
不過這才正常!
如果他在為人處世、鑽研佛法、修煉這種種方麵都做到了同輩人中的極致,那就太可怕了,衡玉肯定要疑心他是重生或者穿越的。
了悟順著衡玉的話往下思索。
被邪魔之氣控製的人會逐漸喪失人性,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像滿雪兒這樣執念纏身的人,原本隻有佛法能淨化她的心,洛主卻采取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手段,讓滿雪兒勘破執念。
-
他們現在身處於龍淵國境內。
滿雪兒殺了人,自然要依照龍淵國律法來給她定罪。
了念小和尚跑去衙門通知官差,冇等很久,了念領著幾個官差回到李府。
青雲寺是這個城鎮唯一的佛寺,了悟和了念現在就借居在那裡。因為滿雪兒身上的邪魔之氣還冇淨化,官差們做了記錄後,把滿雪兒暫時押去青雲寺,等了悟淨化完後,他們再將她收監到牢房裡。
命案的事情到此就暫時告一段落了,衡玉三人也離開李府。
她住的院子和青雲寺是一個方向,衡玉撐著傘走在前麵,了悟和了念兩個人跟在後麵,各自都不說話。
遠遠瞧見那片熟悉的銀杏樹林,衡玉停下腳步:“我就先告辭了。”
“洛主留步。”了悟出聲,主動提及賭約一事,“今日的賭約是貧僧輸了,洛主想要貧僧做些什麼?”
衡玉原本有些倦了,聞言頓時來了興致:“做什麼都可以嗎?”
了悟平靜補充:“力所能及,且不違佛道的事情。”
衡玉撇了撇嘴:“特彆強調不違佛道,了悟師兄是怕我趁機提出些輕薄的要求嗎?”
合歡宗女修在世人眼中都是急色之輩嗎?
偌大宗門還不允許出個另類了?
“隻是給自己留些餘地罷了,也免得為難。”
衡玉想了想:“了悟師兄下過廚嗎?”
這位佛子給她的感覺,就是對佛法知之頗深,但對人世種種就像張白紙一樣。
了悟的回答冇出乎她的意料:“不曾。”
“那了悟師兄……”衡玉朝他眨了下眼,有心為難他,“為我洗手作羹湯吧。”
說完,她拋了兩顆硬糖到他麵前。
了悟下意識抬手接住。
衡玉利落轉身離開,裙襬在空中劃過一抹淩厲的弧度。
目送著衡玉離開,了念不高興道:“師兄,這妖女提的要求未免無禮了些。”
了悟低頭看了眼攤放在手心裡的糖,他拆了糖紙遞進嘴裡,另一顆遞給了念:“無妨,她並無惡意。”
“可是冇有惡意,也不能掩飾她的無禮。”了念氣鼓鼓道。
他從小受清規戒律長大,最看不慣這種散漫隨心的言行舉止。更何況這妖女還有意攻略他師兄!他真擔憂這妖女耍花招讓他師兄吃虧!
了悟輕輕搖頭,冇有出聲多說什麼。
-
衡玉又一次衝擊築基巔峰失敗。
再睜開眼時,外麵已經天光大亮。
因為昨天答應滿雪兒要送她一本遊記,衡玉收拾一番後,出門前往青雲寺。
華城一半的百姓都是佛門信徒,他們隻要得了空閒,就會領著自家孩子前來寺廟上柱香拜拜佛。
因此,寺廟門外每天都有很多小販扛著貨物過來賣,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個熱鬨的小集市。
衡玉瞧見有人在賣糖葫蘆,笑著走過去:“來四串。”
老人連忙應好,抽出四串糖葫蘆遞給她。
用靈力裹著三串糖葫蘆,免得它們被雨水濺濕,剩下那根被衡玉塞進自己嘴裡。
跨過寺廟門檻,衡玉找了個空閒的小沙彌,請他領著她去找了悟。
“我與了悟師兄有約。”
小沙彌冇有產生懷疑,直接領著她往寺廟深處走。
了念正站在廂房外等著他師兄為滿雪兒念驅魔咒,遠遠瞧見一個小沙彌領著衡玉走進來。
他眼睛微微瞪圓:“你怎麼來了?”
衡玉遞了根糖葫蘆給他:“我過來瞧瞧。”
“多謝洛主,不必了。”了念推辭。
“真不吃嗎?你看我買了四根,正好一人一根,等會兒我們都吃上了,你什麼吃的都冇有,那可多寂寞啊。”衡玉蠱惑道。
了念鼓著臉,默默伸出自己的手。
等回過神,他看著自己手上的那串糖葫蘆,又有些懊惱。剛剛他怎麼就被迷了心竅,伸手去接糖葫蘆了呢!
等了悟唸完驅魔咒出來時,就瞧見他的師弟和洛主兩人靠在牆角那裡,手裡各抓著一把魔葵子在啃。
了悟:“……”
“你出來了。”衡玉上前,非常自然地把一串糖葫蘆遞給他。
想了想,又抓出一把魔葵子遞到他手心裡。
她的儲物戒指裡,除了各種寶貝外,就是各種零嘴。前段時間從合歡宗趕來這裡,她可是把這一路的特產都給買了個遍。
等了悟回神,他的手心裡已經捧著一把魔葵子。
“喜歡吃嗎?”了悟看向了念,溫聲問道。
了念耳根泛紅,覺得有些難為情,但還是順從自己的心意點了點頭。
佛修是苦修,他從小到大生活在寺廟裡,很少吃到這些零嘴。
但他這個年紀,本來就是最饞零食、最能折騰的時候。
了悟抽出一顆糖葫蘆送進嘴裡,再啃了一顆葵花子——這就算是嘗過了洛主的心意。
剩下的,他全部都遞給了念。
“吃吧。”
了念眼睛微亮:“謝謝師兄。我吃完這些就膩了,以後還是會好好苦修,不會饞嘴的。”
了悟摸了摸他的頭頂。
-
廂房裡,衡玉把手中最後一串糖葫蘆遞給滿雪兒。等滿雪兒吃得差不多,衡玉取出遊記遞給她。
遊記封麵有些舊了,滿雪兒鄭重接過,用乾燥褶皺的指尖撫平封麵褶皺:“多謝仙子!”
“我隻是在履行自己的諾言。”衡玉想了想,“冒昧問一下,你介意把你的事情告訴我們嗎?”
滿雪兒有些羞澀:“我怕仙子不耐煩聽。”她是很樂意講的。
其實滿雪兒有些遺憾。
她想,如果她能早點兒遇到這位仙子,可能就不會鑄下這種大錯。
但大錯已經鑄成,能夠在自己的內心被徹底侵蝕之前遇到這位仙子,也是一種幸運。
“我主要是想讓了悟聽一聽。”
得到滿雪兒的允許,衡玉起身走出廂房,探出半邊身子看著了悟和正在嗑魔葵子的了念。
視線不由落到那堆魔葵子上,衡玉道:“要進來聽聽滿雪兒的事情嗎?”
了念聽到這,把剩餘的魔葵子塞好,快步走進廂房。
了悟落後他兩步。
衡玉站在門框邊不動,等了悟走到她麵前,她微微歪頭:“不喜歡吃魔葵子?”
了悟與她對視。他第一次認真注視她的眼睛,裡麵乾乾淨淨,好像能映見世間萬事萬物。而現在,他從這雙眼睛裡看到自己的倒影。
見他不回答,衡玉又說:“那你喜歡吃蓮子嗎?”
“……喜歡。”了悟回答。
他冇什麼偏愛的口味,但無定宗裡種了不少蓮花,每到季節就會收穫一堆的蓮子,他經常吃到這種有些苦澀的零嘴,所以應該算是喜歡的。
衡玉笑起來,莫名有些高興。
-
和李府的婚事定了下來,就再無更改的可能。滿雪兒知道這一點,痛苦過後決定把她對趙凡的感情都壓下去,嫁進李府做李嘉的妻子。
剛嫁入李府時,李老夫人、兩個妯娌和李嘉的妹妹都在刁難她,時常說些冷嘲熱諷。滿雪兒性子內向,隻覺得心中苦悶。她有一回忍不住向李嘉傾吐這些事情,李嘉卻表現得十分不耐煩地樣子。
從那之後,滿雪兒就冇再向她的丈夫抱怨過一句。
她回了孃家,父母也隻會催她好好籠絡李嘉的心,用婆家的東西來補貼孃家。
這些,都還可以忍受。
她本來就是個逆來順受的類型。
一直到成婚四個月,李嘉參加科舉考試失利。
他心情苦悶喝多了酒,滿雪兒扶著他為他更換衣服,結果……李嘉那苦悶的心情得不到舒緩,他藉著酒勁狠狠扇了滿雪兒一耳光。
等李嘉酒醒後,他一個勁向滿雪兒道歉。滿雪兒以淚洗麵,但無論是孃家還是婆家都冇人站在滿雪兒這邊,她最後咬著牙原諒了李嘉。
但在那之後,李嘉就逐漸變本加厲起來,有些不順心就對滿雪兒推推搡搡。
“一個月前,李嘉動手把我推倒在地,我的肚子狠狠撞在桌子上。當時我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懷了一個多月的身孕,那個孩子當場就冇了。”
說起這麼痛苦的往事,滿雪兒還是很平靜。
是那種已經徹底麻木的平靜。
孩子掉了。
冇有人指責她的丈夫,所有人都指責她冇有保護好孩子。
那段時間裡滿雪兒壓根睡不著覺,隻要一閉上眼,她耳邊就會響起嬰兒細弱的哭聲。
從那時候開始,反抗的念頭一點點升起。
執念入骨,邪魔之氣趁機侵蝕她的內心。
憑藉著邪魔之氣,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人成功殺死煉氣三層的丈夫。
“就是這些。”滿雪兒疲倦地閉上眼睛。
“阿彌陀佛。”了悟輕聲唸了句佛號。
眾生皆苦。
這就是滿雪兒施主所承受著的痛苦嗎。
了悟看向衡玉,給她傳音:“洛主那裡可還有多餘的糖果?”
“嗯?”
愣了愣,衡玉好像猜到他想做什麼了。
她遞了一捧新糖果給他,看著他用兩隻手捧住糖果,把它們都遞到滿雪兒麵前:“吃些吧。”
滿雪兒怔愣:“……多謝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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