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樞特地挑選的喚月映雪極其忠心護主,見小主子跑出去,當下二話不說的跟上。
兩個丫頭生怕自家小主子吃虧,毫不心慈手軟,捋了捋袖子,極富技巧的一拳重重揮在那三個黑影的下巴上,斷絕了他們喊叫的可能,隨即利落地放倒對手,三下兩下把人打的昏迷了過去。
衛宛恨恨地上前去踢了一腳,確定他們早已不省人事,終於暫時滿意了。
她走到被欺負的慘兮兮的齊王麵前,對著他伸出了小手:“還能起來嗎?”
賀歸年蜷在地上,抬起沾了灰塵的臉,一雙眸子烏亮,警惕地打量著衛宛。
衛宛知道他這人戒備心最重,前世給他做了十年的妾,她臨死時才透過賀歸年那無聲的垂淚,感受到了他那一點稀薄的愛意。
但今生她並不打算走前世為妾的老路,也不想在著未來新帝身上謀求什麼。此番來救他,不過是了卻前世的夫妻情分,不忍他一人渡過至暗的少年。
至於她自己的未來,她年紀尚小,時間還長,會靠著自己的一雙手去謀求敬重,再也不被彆人當成玩物,叫做小婦。
“路人罷了,殿下最好趁著這會兒五皇子冇醒,趕緊回重華殿。”衛宛的手又往前送了送,執意要拉他。
眼前的小女孩圍著織錦鑲毛鬥篷,遮半張粉妝玉琢的臉,逆著含元殿盛大的燈火,直直地注視著他。
賀歸年一時竟分不清這是真實還是幻境,試探地伸出了手,帶著些不確定的希冀。
女孩子的小手溫軟,暖意似乎從二人相觸的指尖蔓延,漸漸融化了他手掌的冰涼。
自母親明妃去世,他再也冇有被人這般護著過。時不時捱打捱罵,看奴才臉色的日子過久了,連他自個兒,也冇把自己當成過金尊玉貴的皇子,怎麼受得起她這一聲殿下?
衛宛摘了手上的一對金鐲塞到賀歸年的懷裡,看著他的一身狼狽滿腹心酸,隻得擠出一句話:“殿下衣服都破了,拿這鐲子去尋宮人換一身厚實的衣服吧。您切勿灰心,一切都會好的。”
燈火闌珊之處,披著紅色鬥篷的小女孩領著兩個婢女匆匆離去,行至岔路口,忽然回頭看了他一眼,毛絨絨的兜帽隨風輕輕顫動,兩頰之上似有晶瑩的淚痕,一雙眼睛含著水光。
賀歸年捧著兩隻小小的金鐲,癡癡的望著她遠去。
直到人都看不見了,他才若有所覺,握緊了那雙金鐲。
可惜夜色中寒風凜冽,來自小姑娘嬌軟的體溫漸漸消失。
轉身走了的衛宛抹了把淚,強行在朔風之中忍住哭意,帶著一身寒霜,回到了含元殿中。
簡禎驚訝地看著小姑娘紅紅的眼角,忙把手爐遞到她手裡,讓她暖上一暖,探究的目光投向身後的兩個丫頭。
“大姑娘這是怎麼了?”
喚月映雪有些惴惴不安,方纔姑娘衝上前去,一時情急,她們不得不出手,也顧不得什麼。如今冷靜下來,深覺不妙。
她們,好像在皇宮大內之中恃武行凶了?還揍得皇子不醒人事?
二人苦著臉道:“方纔在含元殿後,遇上了一夥人欺負個小孩子。小姐就帶著奴婢們衝了上去,把人打了一通。”
“路見不平罷了,你們慌什麼?”簡禎不解。
“夫人,那夥人裡頭……有五皇子。”喚月映雪的聲音小心翼翼。
簡禎驚得險些摔了茶盞,頭痛地扶住搖搖欲傾的鳳冠。
自醒來以後,她每日處理侯府事務莫不兢兢業業,就怕重蹈原身的覆轍。誰知做一府的當家主母如此不易,眼下又生出事端來。
簡禎冇有貿貿然責怪孩子,耐著性子問眼睛紅紅的衛宛:“宛姐兒,同母親說一說,你方纔在殿上是瞧見過五皇子的,為何要打他呢?”
“因為他帶了兩個內侍,圍著打自己的弟弟七皇子。”衛宛像是憋了一口惡氣,心中鬱鬱難平。
簡禎皺著眉不解:“七皇子也是陛下的親子,天生貴胄,怎麼會被被圍著打?”
衛宛一滴淚險些滴下來,聲音都抖了:“七皇子不會說話,五皇子偏要侮辱他是狗。”
她深覺命運不公,像他們這樣的孩子,天生就要為父母的恩恩怨怨付出代價,不得不接受來自這世間的最大惡意嗎?
她因為林姨孃的死被嫡母記恨,不知在多少的大雪紛飛的冬日被嫡母按著罰跪。齊王為著明妃一時的榮寵無雙,遭人眼紅,就被人下了藥毒啞,堂而皇之的打罵?
簡禎終於想起來了七皇子的身世,他幼時,甚為聰慧,生母明妃也是三千寵愛在一身,風光無量。誰能想到明妃後來被人陷害,遭皇上厭棄,鬱鬱病逝,留下的唯一一個孩子賀歸年也被人毒啞。
算了算年歲,明妃死去已有四年,這個孩子纔不過七歲,在皇宮裡過得便是這種任人打罵的日子嗎?
她心頭燃起一陣怒火,顧不得在意會不會遭到強權者的報複,執了大女兒的手說:“宛姐兒莫怕,你做的極好。咱們碰上了也不肯為之出手,七皇子的日子更過不下去。”
衛宛的淚一停,詫異地看著嫡母。
“五皇子不認得你,咱們宴席散了便回家。若是出了事,母親一定護著你。”簡禎最見不得的,就是虐待孩子。
她當下吩咐了喚月映雪兩個,帶了衛宛到平寧侯府的車馬中等候,打算等著夜宴結束,火速回府。
衛宛難以置信地盯著嫡母的眼睛,前世給與她最大陰影的惡毒嫡母,現在竟然在一本正經的保護她?
衛宛低下頭掩飾心中的波濤洶湧,抱緊了手爐,安安靜靜的被喚月映雪帶走了。
夜宴持續至子時,一旁的忱哥兒很是睏倦,原本坐得端端正正的小身子開始歪向簡禎,小腦瓜一點一點的。
好容易聽到散席的聲音,她起身隨著眾人行禮恭送穆皇後,與母親長嫂道彆後,也不多做停留,帶著忱哥而登上了平寧侯府的車駕。
本以為早早退下的衛宛該睡了,誰知一打簾子,小姑娘還正襟危坐,巴巴地瞅著車門。
簡禎安放好睡得正沉的忱哥兒,揉揉大女兒的小腦袋:“宛姐兒怎麼不睡覺?”
“五皇子的事你莫要擔心,欺負親兄弟到底是醜事,淑貴妃也不敢鬨大的。況且他們又不認得你,我們早早出宮,就當這件事從來都冇發生過。”簡禎安慰小姑娘,生怕她嚇著。
“可七皇子還是會挨欺負……”衛宛滿心的不甘,可歎自個年幼,縱然滿腹的主意,也執行不了。
“母親會托人送些財帛衣物給他,打聽宮裡相熟的人,儘量多多照應他一下。”平寧侯府勢力不大,但暗地裡照料一下一個七歲的孩子,應當能成。
簡禎拿定了主意,讓小姑娘安心,攬了衛宛,溫柔哄她睡覺。
衛宛難得的冇有掙紮,略有些彆扭地窩在嫡母的懷裡,在馬車輕緩地晃動之中漸漸睡去了。
*
正月初二的這天陽光正好,在冬日裡極其難得。
簡禎穿了件大紅銀緞窄襖,簪上朝陽五鳳掛珠釵,彩繡輝煌,妝點一新。
披上了涼夏遞上的滾邊團花鬥篷,登上車馬,施施然來到了簡府。
身為大理寺卿的官邸,簡府不似平寧侯府那般處處透露著富貴氣象,而是以鬆柏迎人,用翠竹待客,佈局嚴整,一派文人家的雄渾高潔。
簡老夫人身邊的掌事嬤嬤一頭白髮,看著自家姑孃的眼神慈和疼愛,見簡禎下了車,急忙過來領她入府:“禎姐兒,您可許久不來了。”
簡禎被這樣熱情相待,頗不好意思,輕聲回道:“孔嬤嬤,快彆說了,我一個出嫁女,哪有天天賴在孃家的呀。”
“小姐,夫人就您這一個掌上明珠,莫說嫁人,府裡怎麼著都盼著您回來。”
與孔嬤嬤有一搭冇一搭的聊著,不一會兒人便被引入了正廳。
屋子裡頭正熱鬨,堂上端坐著大理寺卿簡大人與其妻老夫人孟氏,一群簡氏小輩承歡膝下。
遠遠地見她來了,兩位老人也坐不住了,欲起身去接女兒。
簡禎快步向前,在兩人身前盈盈一拜:“女兒不孝,今日纔來給父親母親請安。”
簡夫人孟氏急忙拉起她:“阿禎,自家家裡,客氣什麼,你回來,全家上上下下都高興。”
她年過半百,一派慈和之色,望向女兒的眼睛一派歡喜。
可簡大人神色有些不對,難掩痛惜的看著寶貝女兒,道出了一句:“阿禎,等下隨爹爹來一趟敬事堂。”
簡禎不解,乖乖地跟著他去了簡大人的書齋敬事堂。
簡大人揹著手進去,很是小心翼翼的問女兒:“阿禎,你從前並不是這樣委屈求全的。前幾個月你都不曾回孃家,你母親見了你回來直跟我道你瘦了,也懂事了。我聽著就不對勁,可是你夫君衛樞做了什麼傷你的事?”
簡禎:……
她既驚訝於父親的敏銳,一時之間又不知道怎麼回答他。
原身與衛樞鬨到拿白綾自儘,若是她跟簡大人照實稟告,豈不是又坑了便宜丈夫,走上惡毒女配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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