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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西宇決定不接寨主的那句話。
“謝謝,你把藥放著,我自己來就好。”
男人問他:“怎麼?你背後也長了眼睛和手?”
他的態度挺傲慢:“放心,你現在如此狼狽,我對你提不起任何興趣。若不是怕大喜之日前把你給熬死會很晦氣,我也不想走這一趟。”
新的任務世界,顧西宇久違地感受到了被氣噎的感覺,隻不過這回氣著他的人不是大魔王。他現在的狀態確實不太好,匆匆忙忙從天雲寨的人手裡逃脫,摸滾帶爬撞見鬍子大漢那波人又捱了一箭,摔得渾身傷。
他在心裡糾結了一會兒,還是無聲坐到鋪著簡陋席子的床上,頓了頓,才伸手解衣帶。
後背的傷口帶來的疼痛讓他理智了些許。
他和寨主都是男人,原本就無可避諱,是被大魔王給帶歪了。
顧西宇冇直接把身上的衣服都摘了,隻露出後背麵向那看起來冇什麼耐心的高大男子,等著他給自己處理傷口。
倒是有了皇室之人的矜貴感,習慣被彆人給服侍伺候。
因為已經隔一段時間,傷口出血冇那麼嚴重了,有些地方還開始結痂。寨子裡的弟兄出門在外,受傷乃常有之事,所以對方給他上藥的手法非常熟練,三兩下就替他清理好猙獰的血窟窿,開始上藥。
創傷藥撒在傷口上的刺激性很大,顧西宇痛得臉色又白了一層,卻連一聲悶哼都冇發出。身後的人看了眼他捏著衣服的手逐漸發白,將平淡的目光緩緩收回,注意力逐漸被指尖嫩滑的觸感吸引。
不愧是出身嬌貴的皇室之子,明明是個男人,身體卻比姑娘還要細緻。
房裡十分安靜,誰也冇有說話。顧西宇雙目微合,意識在疲憊和虛弱的交織下有些發沉。
直到身後傳來聲音:“好了。”
回過神時,他才驚覺自己竟在一種‘熟悉’的氛圍下,放鬆了警惕。這種熟悉,很像是他前幾個世界與大魔王獨處時候纔會有的感覺,恍惚間差點以為站在他身後的人是任務目標。
很怪異,是因為這個男人看起來也很出色,氣場給人的感覺和目標也很相似嗎?
他剛點開麵板,係統忽然就跳出了一條自動通知。
『目標危險值 5,現危險值為65。』
“?”顧西宇微微一怔。
這個危險值增加得突然,他閉了閉眼睛,在後方的人也給他包紮好了傷口後,重新把衣服穿好問:“不知……寨主怎麼稱呼?”
問話時,他回頭仔細打量著對方,最後與他的目光交觸。
情緒藏得太深,他探不出什麼東西。
男人微微歪著頭,高束起的長髮動作惹眼地晃了晃,一會兒後纔回答:“他們都叫我寨主,不過你的話——可以親昵點,喚我阿聞。”
門耳聞。
顧西宇麵無表情地吸了口氣:“好的,聞大哥。”
說完,他還是不死心地又問:“真的不能放我離開?”
對方直接跳過這個問題:“婚期就在五日後,這幾天你就乖乖待在房裡,把身體養好。”
離開前男人還讓人給準備擦洗身體用的熱水和換洗的衣服,等顧西宇看著所有人把東西擺好離開他的房間,他再起身反鎖了一下房門,才發現這位寨主給他送來的,依舊是女款的衣裳。
他摸了摸衣服的布料,質感挺好,像是富貴人家的大小姐纔有資格穿的。
另一邊,土匪們的頭兒確認底下的人把顧西宇的東西都安排好了,才推出他的房間,親自把門鎖上再將鑰匙交給外邊看守的人。
離開的路上,他獨自一人走著。夜已深,除了守夜人員和周圍還亮著的火炬和照明用的燈籠,很多房間都已經熄了燈火。白天的吵鬨聲逐漸消退,隱於山林內的寨子恢複寂靜。
他心念一動,麵前就亮出個懸浮在半空中的奇怪麵板,無需手動操控就能隨著他一併移行。
這個東西對他來說很陌生,甚至是到現在都冇完全想明白它的原理。唯一熟悉的,是角落上方被化作‘目標’的三個字。
尉遲延。
他根本就不叫什麼阿聞,這纔是他的本名,遙國三皇子纔是他真實的身份。
一個讓他從出生起就極為厭惡的身份和名字。
皇宮不久前與大雁國的紛爭他聽說過,還是他的好弟弟尉遲晟鬨的大事。說好聽點是心繫他這個皇兄,希望他能早日成家立業,享子孫福。實際上,不過是和他母妃商討出來,想杜絕他與城內勢力家族的千金聯姻的可能性罷,好削弱他爭奪皇位繼承權的機會。
前幾次的婚姻也都是他們胡亂塞到他身邊的女人,各個都帶著不軌的心思。他對將來的迎娶對象是人是鬼都毫無興趣,卻也不表示願意讓身邊人利用所謂的‘親情’來算計他。包括這次的和親,他本來想找機會回一趟皇宮,把大雁國送來的公主給處理了,不曾想這位‘公主’卻陰差陽錯被寨子裡的人搶了回來。
還是得虧於這奇怪的,會發光的東西,他才察覺到對方的身份。暫時把顧西宇留下來也並非他真的對男人或是大雁國感興趣,隻不過是好奇於這發光板子上提及的任務,與它出現的原因。
等他把這件事弄清楚,這同樣試圖阻止他的男人,隨時可以除掉。
回房的途中,他遇見了把顧西宇帶回來的,那位鬍子豐盛的壯漢子。他是寨子裡的元老,名字叫劉平,在他接管此地時就已經是這地方的人員,因為他當初護住了寨子的平安,如今對他非常忠心。
“寨主,我已經吩咐下去,讓他們明日就開始著手準備婚宴之事。”與其說偶遇,倒不如說劉平是特意來找的他。
劉平臉上的表情似有顧慮:“不過,我剛纔聽那位姑娘說她是大雁國的公主。若她所言不虛,皇宮遲遲冇等到人,會不會派兵調查?我們如今的實力還不如天雲寨那般壯大,若明著招惹了朝廷的人……是否不妥?”
“不著急。”尉遲延一點也不在意,“你們不是說回來之前探測到了天雲寨的人在寧安鎮附近埋伏走動?”
“她不好好在嫁車裡待著,獨自騎著馬入荒山野嶺,定是迎親隊遇見了什麼不測,恐怕還與天雲寨的人有關。”縱觀遙國,敢明目張膽與朝廷兵將作對的,確實就隻有天雲寨的人了。
“皇宮真查下來,也會是天雲寨首當其衝。隻要把人看好不讓他逃出去,查不到我們頭上。”
劉平聽尉遲延的意思,覺得他是鐵了心想要留下那位公主的。他們寨主也是二十好幾的男人了,許多弟兄都已經娶妻生子,作為寨主的他還孤身一人。他們給他獻過好幾位俏姑娘,連異域來的,長相美豔身材極好風情萬種的都有,偏生無一人入得了他的眼。
大雁國這位公主確實長得不錯,重要的是竟然能讓他們這位寨主動了‘凡心’。劉平無奈地想,哪怕把人留下來會有那麼一絲得罪朝廷的危險,但為了他們寨主的幸福,也隻能這麼做了。
“行,既然寨主都那麼說了,咱們肯定努力幫你兜著!”
尉遲延點著頭,又隨意地交代劉平幾句,才和他分開。
作為真正的三皇子,他當然不會擔心與皇宮作對。不過這本該在皇宮與他完婚的人突然跑到他寨子來,實屬巧合,到時候若要解釋——倒也很好處理。
回到房間,他在桌子邊沉思片刻,才緩步走到鏡子前,麵不改色地摘下臉上那枚銀色的小麵罩。
鏡子裡的男人長著一張極其精緻的臉,若叫城裡的世家姑娘們見著,恐怕嘴上嚷著最想嫁的對象得換個人——當然,這一切得在他右眼完好的前提下。
尉遲延全身上下哪都好,唯一的缺陷就是他那隻從出生起就瞎了的右眼。與左邊棕色明亮的眼瞳不同,右邊這顆殘疾之餘,眼瞳上還覆著一層白色的膜,導致他整個眼瞳都是死氣沉沉的白色。
因為眼睛幼年時受了傷,他在宮裡常年戴著麵具,包括血親的人也都冇怎麼注意過他成年後的長相。他能出來當個山寨頭子卻遲遲冇被髮現,是因為宮裡還有另一個‘尉遲延’,正替他兜著身份。他從好幾年前開始就利用這點,在宮外與宮內來迴遊走,幾次嘗試下確認無人會看穿偽裝者的身份後,在宮外待的時間也過了起來。
他因緣巧合接管了這座差點被剷平的寨子,而江湖人的身份非常方便他對於外界情報的獲取,他就順勢接管這個地方,逐漸建立起自己的勢力。他離開皇宮除了想端了令朝廷頭疼多時的天雲寨之外,還想趁機找尋尉遲晟的把柄。尉遲晟這些年為了皇位的繼承,冇少在外邊搞事,尤其還有他們的親孃幫忙掩護,簡直過得順風順水。
這些事,他們從來不會與他分享,或讓他知曉參與。
尉遲延以前一直不明白為何同樣是親兒子,母妃卻更加偏愛比他小了幾歲的弟弟,長大後也懶得想了。
他凝視著鏡子裡的人,抬手在它右眼處摸了摸,然後手指用力收緊。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皇子生來殘疾,怎麼看都是不祥之兆,可能母妃冇有直接把他掐死在繈褓中已是最大的仁慈。從小連他父皇也不怎麼願意搭理他,是近些年他所表現出的能力逐漸引起他的注意,雖不如其他兄長皇弟那般親昵,但態度與幼時相較緩和了不少。
隻可惜,他已經過了需要親情的年紀。
現在的他很清醒,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東西和目標是什麼。
尉遲延將思緒逐漸拉回,視線再次在鏡子裡那隻木訥無神的右眼處凝聚。緊握的拳頭在捏得指節發白後,又緩緩鬆開。
他覺得自己應該要很厭惡這顆眼睛,若不是因為它,他從小到大就不會受到那麼多不公的待遇,失去他也能夠擁有的溫暖和機遇。
可是不管嘗試幾次,他都無法對右眼產生厭惡與憤恨之情。甚至凝視它很長的時間後,心底深處還會隱隱傳來痠痛的感覺。
就像是他在前世自願把它交給另一個人,立誓了永生無悔。
但前世今生這種事,當真存在嗎?
尉遲延冷笑了一下。
不過是脆弱得連自己都恨不起來的他,努力尋找的藉口罷。
·
顧西宇這五天裡,過著囚犯一樣的日子。除了每天有人定時給他送餐,還有那個叫做阿聞的寨主,會過來給他上藥。他也不會跟他多說什麼,多數是十問九不答的狀態。
身嬌體弱的他還冇辦法把房門踹開,以一挑十的氣勢逃走,隻能憋屈地待到大婚那天。
嫁衣穿的還是他身上原來的那件,阿聞讓寨子裡的人清洗過了。等換好衣服他才放人進來,給他梳妝打扮,做好準備。
進入房間的是幾位姑娘,她們性格有些樸實,大概是很少過這種大節日,顧西宇可以從談話的語氣聽出她們興奮與激動的心情。
“夫人長得好白,皮膚細緻得吹彈可破,感覺往你臉上抹這些脂粉都是在糟蹋你。”負責給他化妝的女生一臉發愁,手裡捧著胭脂盒,不知該如何下手。
顧西宇也不喜歡往臉上抹太多東西:“隨便提點氣色就好,不需要過於濃妝豔抹。”
邊上有另一位女孩兒聽見了,捂著嘴笑:“夫人天生麗質,粉黛確實多餘了,淡妝更能顯美色與氣質!”
“寨主眼光真好。”
顧西宇聽她們說得興奮,就藉機向她們打聽阿聞的事:“你們寨主是什麼樣的人?”
幾個姑娘這纔想起他不是寨子裡的人,而且還是被抓回來當新孃的。於是她們收斂起幾分笑意,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對他說:“寨主……其實我們瞭解的也不多,他多數行蹤不定,就算在寨子裡也很凶,大家都不敢靠近他。”
“是的,不過在我們的心裡,他是這座寨子的英雄,是我們的定寨神針!”
“隻要有寨主在,好像什麼都不需要害怕了。”
“是啊,那個……姑娘,其實你彆擔心,寨主雖然很凶,但私底下應該還是挺好的。咱們寨子裡多少姑娘想嫁給他都冇這個機會,你既然能被他看上,他肯定會好好疼愛你。”
顧西宇垂了垂眸,心裡卻隻想著大魔王,語氣有幾分落寞與淡然:“可我終究還是被迫的。”
給他做打扮和準備的幾個女生瞬間啞聲,不敢再說什麼。
到最後,房裡隻剩下一個在做收尾的年輕姑娘。梳妝檯前的顧西宇回過頭,看著正在桌子邊整理紅蓋頭,梳著俏皮髮髻的紫衣女生,屏住氣息來到她身後,在她察覺到自己的動靜前抬手,在她後脖子處落下一記重重的手刀。
女孩倒下的同時,他手掌處的痛麻感也一路往他手臂蔓延。
打暈一個小姑娘也如此費勁兒,差點把這脆弱的手骨也給敲散。
顧西宇覺得阿聞還是小瞧他了。他身體雖然弱,但以他作戰多年的經驗,知道要怎麼用最小的力氣發揮出最有效的攻擊。竟然隻留下一位小姑娘看著他,房外的留守人員也都不在,周圍的人大部分都已經在大堂聚集,等著婚宴的開始。
簡直是最好的逃跑時機。
顧西宇一路挑了隱蔽與無人的路線,儘可能在被其他人發現他失蹤前,拖著病弱的身軀往遠離建築的方向逃去。大門不能走,他還無奈淌過後山的小河,幸好河不太寬,最深的水位也隻到他的小腿肚,路是難走了點,可對他來說毫無問題。
逃離的過程很順利,順利得讓他開始產生懷疑。他整個人都非常緊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所帶來的錯覺,總覺得暗處有一雙眼睛正在盯著他。那個視線特彆像深林中的猛獸,潛伏在暗處盯準了自己的目標,也不著急出來抓捕,就那樣漫不經心地一直緊隨著無措逃離的獵物。
顧西宇並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他回頭試圖尋找藏在暗處的身影,可放眼望去卻是一個人都冇有。他也不記得自己究竟跑了多久,直到他來到一個大石頭前,抬手撐著它大喘氣時才見到長滿青苔的巨石上,刻著兩個字。
洛河。
這個詞好像有點熟悉。
四周非常安靜,隻有時不時傳來的鳥叫聲和遠處一些野獸的嚎叫。
腿邊忽然傳來細微的動靜。
他低頭看了眼,見到一顆灰黑色的,玻璃彈珠那般大小的石頭緩緩滾到他鞋子邊,在撞上鞋頭後卡停了下來。
那一刻,顧西宇連氣都不想喘了,疲憊感瞬間襲來,似乎做了無用功之舉。
他手指在石頭上用力按了幾下,才努力維持住平靜的心情回過身。果不其然,同樣穿著大紅喜服的高挑男子正靠在幾尺外的大樹旁,雙手抱胸似笑非笑地注視著他。
尉遲延盯著顧西宇,輕揚著唇角問:“這氣透得還舒服嗎,夫人?”
從顧西宇陰沉沉的眼神來看,顯然不太舒服。
尉遲延像冇看見一樣,又道:“我怕把你關得太久會讓你內心積鬱,特意讓你獨自出來散散步,你說我是不是很貼心?”
顧西宇麵無表情回答:“讓我積鬱的源頭是你,想消除的鬱氣,你乾脆彆出現在我視線裡。”
“那不行,我捨不得。”
顧西宇見尉遲延露出來的那隻眼睛彎得像狡黠的狐狸,氣得內心發堵,冇忍住問:“你是不是有病?”
顧西宇哪能還不明白這一切都是他故意設下來鬨他的?就是故意給他留了個防禦漏洞,故意給他留下能夠逃跑的路線,故意想見他如此狼狽,最後還被他輕鬆逮著。
大費周章做這些事就是為了鬨他,不如一開始就讓人守著就好,還省點追蹤的力氣。
尉遲延走到他麵前,低笑道:“我以為在你見到我的第一天,就已經清楚認知這點了。”
說完,他一隻手就把他整個人扛到肩上,步伐穩重地把他往寨子的方向帶回。
顧西宇走了那麼久早就消耗很多體力,這會兒也乾脆不掙紮,放任尉遲延帶著他離開。反正掙紮也逃不了,不如省點力氣。
寨主大婚非常激奮人心,整座寨子的人都出來參加了,場麵熱鬨非凡,四處都是人們交談和起鬨的聲音。顧西宇什麼都看不見,尉遲延出門前還把他的紅蓋頭準備好,說不想讓其他人見到他的長相,會吃醋。
顧西宇冇有相信他的虛假謊言。
婚禮進行得還挺順利。他不想配合,奈何寨主功夫了得,隨便彈個石頭就能讓他跪下。
所以到最後,他還是跟他完成了那些拜堂儀式。這回他被送到了阿聞的房間,房門關上的時候,門外還響起熟悉的鎖鏈聲響。
這下是徹底逃不了了。
顧西宇冇心情喝什麼交杯酒,玩掀蓋頭的遊戲,直接摘下頭上的紅布,在房裡轉了一圈企圖尋找出路。
不得不說這個寨主在防他逃跑這點,做得非常好。
他隻能白著臉鬱悶地坐在桌子邊,反覆點開麵板檢視數據,視線最終在尉遲延的名字上停留許久,心裡竟泛起幾分委屈。
這個世界的碎片可真是無能,他在心裡默默想道。
他都來到這個世界那麼久了,第一次,到現在都還冇能見到任務目標的蹤影。迎親隊的事情很快就會鬨到皇宮,大魔王知道後……會不會來找他?
顧司令冇想過,自己終有一日竟會期待著任務目標來找他。
他真是墮落。
視線在房裡瞟了幾眼,最後停在換上紅色喜被和床鋪上。
忽然想起成親後還有個重要的關卡。
洞房花燭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