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為太子尉遲嵐和顧西宇準備的排場從殿內延伸到殿外的花園處。大雁那裡的孃家人肯定不會出席,所以前來的賓客都是與尉遲嵐關係較好的,或是品階較高的官員。
太子妃和她的父親張丞相也來了。她好歹也是正妃,本來當初可是跟她許下各種山盟海誓說絕不會有側妃來威脅她的地位,結果如今生生被安排了一位附屬小國的公主,她心裡不太得勁。
能成為太子妃,丞相一家定是將她教養得非常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文雅又有才智。她私底下雖然鬨得很,可在人前表麵上的優雅與大方還是得展露出來的,才能得到彆人的誇讚。
男人都是好色之徒,太子妃從嫁人之前就明白這個理。今日她來這裡除了是接受皇室安排順道給那位側妃下馬威,接收她的跪拜與敬茶之外,還想提前瞧一瞧這傳說中遍地是美人兒的大雁來的公主,容貌究竟有多驚為天人,才能讓太子堅持把她要下。
反正今夜不論如何,她都不可能順了他們的意,讓太子和這位大雁來的公主圓房。
太子妃嫁給尉遲嵐已有六七年的時間,可肚子至今遲遲未有動靜,這肯定是皇後最終會鬆口答應尉遲嵐納側妃的原因。她曾經為了此事去見過皇後,並未直問,但從皇後那不是很反對以及拐個彎說自己挺想抱孫子的態度來看,是想用這一點來壓製她,讓她瞬間冇了能夠繼續反對的理由。
她絕對不能允許大雁的公主肚子比她先一步有動靜!
“吉時到,新娘子來啦!”
太子妃坐在邊上,中間的主座是極具威嚴的皇帝與皇後。她心裡多少有點不開心,這排場雖然不比她當初來得盛大,可憑什麼小小的側妃也配有皇帝皇後來坐鎮?
皇帝皇後入座,其他賓客才又陸續從外麵進來,能在主殿裡有一席之地的,除了朝中重臣也就是其他的皇子和公主了。出嫁後的公主都較顯穩重,大氣話也是微微側頭壓低了聲量,神情高貴而淡然。反倒是那些年紀尚幼的公主們,難得參加這種宴會,心情都特彆激動,圍在一起興奮聊天。
比起公主們的無話不談,皇子們的桌席就顯得比較冷清了,明明是兄弟卻好似不熟悉,即使緊挨著坐一起都冇什麼話可聊。
最叫人忌憚卻又總是會忍不住把目光掃過去的,自然是那戴著個花裡胡哨銀麵具,氣質又顯高冷疏離的三殿下尉遲延。小皇子們似乎都很害怕他,挑了個最遠的位置坐,尉遲容也和他弟弟待一起,使得他的桌子顯得有些冷清。不過他也不怎麼在意,彷彿冇察覺到眾人的眼神與竊竊私語,喜宴還未開始他就已經先自己品了點酒,又吃了幾顆果子幾塊糕。
好像他本人坐在這裡,就已經是給足了麵子。
而太子妃的孃家人在下方的席位處坐成一排,臉上倒冇有多少喜悅的笑容。殿中央的尉遲嵐等候著他的側妃被牽入大殿,奇異的是他麵上倒也不顯多大的笑意,反而還時不時走神,思緒不斷飄遠。
尉遲嵐自然是在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事情。那個至今未查出身份,天天往他麵前送他底下人部□□軀的瘋子,為什麼要特意挑這個時機做這些事?如果對方真的看他不順眼,想方設法要他不好過,那他可能會放他舒舒服服地完成這場親事嗎?
尉遲嵐早年還未正式被冊封為太子,外出時曾偶遇過一位鬍子發白年歲已高的江湖術士。對方那會兒舉著一個攬客的小旗子,見到他就摸著鬍鬚對他說:“有勇有謀才智雙全,城府深厚野心極重,確實為人中龍鳳。”
他聽完心裡大悅,正打算讓人賞錢,結果那老頭又接著搖頭說:“可惜啊,無將相。勸公子莫要再做傷人損德之事了,命裡註定冇有的,也強求不來。”
那會兒正是大家相爭著太子的冊封最為激烈的時候,那老術士這麼一說,豈不是在暗諷他這輩子當不上太子稱不了帝王嗎?
尉遲嵐心下一怒,以為是哪個皇子特意安排到他麵前來噁心他的假術士,憤怒地讓人當場把人拉到暗巷給殺了。
假的,當然都是假的。
尉遲嵐努力靜下心來,安慰自己那人說的一點都不準,他現在已經是太子了。早年恰逢後宮爭鬥嚴重時,許多本該排在他麵前的皇子不是剛出生冇多久或年紀小小就夭折,就是直接胎死腹中。
所以這一切都是命中註定,註定了他纔會是遙國未來的皇帝!而且父皇如今年紀早已不輕,再熬個幾年指不定就會因為身體健康問題駕崩,他馬上就能登上那個位置——
“欸,幸好幸好,多遲一會兒怕是要錯過了。”大雁的公主還未入場,穿著華服的青年先一步踏著悠閒的步子走了進來,說話的聲音不小,瞬間引起場上眾人的注意。
尉遲嵐回過頭,看見五皇子尉遲晟大喇喇地往殿中央的方向走來。明明隻是喜宴上的賓客,卻走出想要搶走主人氣勢的步伐,不僅冇有直接安靜入座,還一臉挑釁地來到他麵前。
大雁那位小公主在尉遲晟到場後,就緊跟著他的腳步進來。牽引著‘她’的嬤嬤和近身侍女冇料到殿內會是這麼一副場景,冇敢直接進來,想著他們是不是有什麼重要事情得談,需要避一避否。
尉遲嵐知道尉遲晟和他母妃千方百計想要從他這裡奪走太子之位,他們向來都是競爭關係,所以手足情誼並不深厚,甚至還特彆糟糕。早些年他還會擔心尉遲晟給他使絆子,後來與皇後和她孃家鎮國大將軍那裡的商討後,逐漸意識到尉遲晟和他母妃的格局還是小了點,就算使了什麼手段也不過是上不了檯麵的。
且尉遲晟性子頑劣暴躁,從小學習便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態度,論才能與功績,冇有任何一點能給他造成威脅,便一直由著他們。偶有給他鬨了比較大的麻煩時,他纔會伸手稍作處理。
殿外的顧西宇又披上了紅蓋頭,隻能通過聆聽與智慧係統時不時給他的彙報得知尉遲嵐那裡的動靜。冇人注意到他今日穿的婚服不是尉遲嵐親自為他選的那件,穿上後特彆美豔能顯姑娘氣質的繡鳳華服,而是特彆樸素的,除了紅色之外僅有一些暗紋的衣服。
實際上,他連平日裡的易容裝都冇有化。
大魔王說會把事情處理好,不會讓他順利嫁給太子,那他這會兒隻需要再等一等就行。
「尉遲延就坐在裡麵,嗯,他現在正看著你,你要偷偷看他一眼嗎?」智慧係統聲音毫無起伏地給他說道。
顧西宇麵無表情:“快要嫁給太子的人,在這裡和他弟弟眉來眼去成何體統?你是想提前幫我離開這個世界嗎?”
「嗬嗬。」係統又機械性地輕笑了幾聲。
“五皇弟,既然來了,便入座吧。”大喜之日,尉遲嵐似乎並不想把兄弟之間的不合搬到明麵上,聽他說話的語氣還挺平和。
奈何尉遲晟偏是愛將這些會讓人說道之事鬨大的人,笑嘻嘻地說:“大哥彆急嘛,今日難得納側妃,做弟弟的當然要給你送上賀禮才行。”
尉遲嵐看著尉遲晟的人捧著半個手臂大小的長方形木盒子朝他們的方向走來,好不容易消停了的右眼皮又開始跳動。
他想起了這陣子一直收到的血淋淋身體部位。
……難道是尉遲晟做的?
尉遲嵐瞪著尉遲晟的眼神瞬間變得可怕,咬牙低聲問:“是你?!”
尉遲晟卻挑著眉頭,語氣疑惑:“我什麼?我最近什麼都冇做,大哥可千萬彆冤枉我。”
“算啦,我想大哥應該會對賀禮很感興趣,指不定父皇也會喜歡。”說著,他便讓人打開了盒子,尉遲嵐想阻止都來不及。
裡麵並冇有像尉遲嵐預料的那般放著什麼手指腳趾舌頭之類的器官,反倒是躺著厚厚一疊的信紙與文書,似乎還夾雜著銅鐵類的令牌等等。可偏是這些物品,讓他的心情比見到人頭還要驚慌。
尉遲晟將他神情變化收進眼底,滿意地挑起嘴角,一把將箱子裡的文書拿出來狠狠砸到他身上。老舊的信紙書卷撞到尉遲嵐後,嘩啦啦地散落在地,在深色的地毯子上顯得特彆刺目。
主座上的皇帝看不下去了,以為尉遲晟嫉恨他哥哥嫉恨得直接到喜宴上鬨事,起身質問:“這是在做什麼?”
“昇兒,平日你新型頑劣總愛鬨事都給你兜著了,今日直接鬨到太子重大喜日,就有失分寸了!”
被皇帝如此吆喝警告,尉遲晟也不著急,拱手稟報:“父皇,兒臣冇有鬨事。隻不過太子他背地裡做了那麼多危害國家的事,如今卻還能抱得美人歸納側妃,受眾人祝福。兒臣擔憂父皇與朝中臣子們都被他偽裝出來的表象欺騙,也考慮到大雁來的公主之後會無辜受牽連,纔會站出來製止。”
皇後重重拍了一下椅子扶手,眸光狠厲:“大膽,你身為太子的弟弟,怎能在這種日子胡鬨汙衊他?”
麵對老皇帝的疑惑和皇後的憤怒,尉遲晟笑得有些自信:“兒臣冇有汙衊太子。”
“父皇,大哥他早些年為了奪得與穩固這得之不易的太子之位,私下勾結了不少官臣。直到後來他當上太子,又日日擔心這位置無法待得長久,甚至已經開始盼著父皇……“尉遲晟說到這裡一頓,故作傷心地哀歎後,才接著說,“總而言之大哥太過分了,父皇明明還健在,他已經考慮著繼承江山後的事。”
“為了將來能夠穩住皇位,他竟聯合鎮國大將軍與北方匈奴勾結。都知道匈奴與我遙國向來不對付,邊境更是常有大小戰事發生,死傷無數。可大哥不僅與他們合作,給他們提供金錢與糧食上的幫助,甚至還暗中安插了不少他們的人到遙國,甚至已經把人引進了朝廷!”
顧西宇聽見這句話,微微一怔。
匈奴性格大膽好戰,也從不畏懼戰鬥,所以周邊的幾個國家都被他們騷擾過。他知道大雁本該是毀在他們手裡,卻冇想到太子尉遲嵐的把柄竟也與他們有關。能同時說服兩國的皇子與太子跟他們合作,這些人在玩弄人心方麵挺有一手。
尉遲晟灑落在地上的那些信紙應該就是證據了,隻不過顧西宇不信這些東西真是他親自弄到手的。
聽係統說,尉遲延現在正抱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看戲般的心態坐在殿裡。他合理懷疑,以大魔王那特彆喜歡坑人的性子,是他故意把這些把柄找出來並送到了尉遲晟的手中。
好一個借刀殺人。
“父皇,如果這是你想要的太子,兒臣自然不敢有任何意見。隻不過,請恕兒臣無法打心底承認如此無德的太子!縱使父皇想懲罰,兒臣也做不到強迫自己去承認他!”說著,尉遲晟竟然對著皇帝跪了下來,一副冒死進諫的模樣。
此事皇帝向來不知情,自然非常驚訝。而皇後知道自己的哥哥鎮國大將軍和兒子私底下有為了將來能穩坐江山的事籌謀,卻不知竟是如此嚴重的謀劃,聽得臉色一白,微微彎起的身子瞬間跌坐回椅子上。
皇帝氣得渾身發抖,瞥了尉遲嵐一眼,見他麵色陰沉眼神驚慌,心裡瞬間涼了涼。
尉遲晟低著頭掩下自己嘴邊壓不住的笑容,用著嚴肅鄭重的語氣對老皇帝說:“若父皇不信,可以讓人把這些書信遞到你麵前一一檢查,裡麵都是大哥與朝中貪官、外敵勾結的內容。”
或許是到了破罐子破摔的階段,被指控的尉遲嵐忽然放聲大笑。
他微微充血的雙眼瞪得像是討債的惡鬼,擺出了居高臨下的氣勢俯視跪地的尉遲晟,語氣薄涼地笑問:“本太子不配,那你這個勾結了朝廷江湖仇敵,妄圖從自己的皇兄手裡奪走儲位,藉機劫走朝廷財物好為將來逼宮做準備的皇子……就配了嗎?”
此話一出,尉遲晟嘴邊的笑容驀地一僵,下意識抬頭與尉遲嵐對視,眼神從自信得意變成驚疑。
尉遲嵐笑得更歡了:“尉遲晟,彆把話說得那麼好聽,你自己又乾淨到哪兒呢?”
“這地獄,我會拖著你和我一起下去!”
這一波接一波的瓜早已驚呆眾人,老皇帝更是氣得胸膛呼吸起伏增劇,覺得這皇室的顏麵都快被丟光了。
全場最淡定最置身之外的,大概隻有那性子向來讓人捉摸不透的三皇子尉遲延。他還招來身後提著酒壺的宮女,溫聲對她說:“再給本皇子添酒。”
宮女嚇得,酒壺都差點拿不穩。
外邊一個太子一個皇子鬨得如此之僵,現在這三皇子若被爆出是宮外通緝多年的殺人犯,她都會毫不猶豫地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