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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變木梳

這次早飯,謝君辭吸取了昨晚的教訓,減少了主食的分量。

由客棧夥計跑腿,送來了幾疊精緻卻分量不大的膳食,每個都看起來又好看又好吃。

昨天謝君辭重金賞了夥計的效果體現了出來,得了他的許可後,夥計特地去請了當地有名的大廚,製作出這些又有營養還適合孩子吃的食物。

虞念清年幼的三歲生涯其實冇吃過什麼好東西,這頓早餐香得她直咂嘴,謝君辭一個冇看住,便被她狼吞虎嚥地吃光了。

這還不算,剛吃完,她就抬頭眼巴巴看向他。

雖然謝君辭知曉這些膳食的份額是固定給三四歲孩子吃的,虞念清吃完之後應該不多不少剛剛飽,可被她水潤的大眼睛盯著,固守底線似乎也變成了艱難的事情。

謝君辭清了清嗓子,他說,“過一會兒你還要喝牛奶,乖,不吃了。”

聽到他的話,念清有點沮喪。

“可是我不知道一會兒是多久呀。”她奶聲奶氣地嘟囔道。

剛剛吃飯,念清都在坐在他腿上靠著吃的,如今冇吃的了,她便沮喪地靠在了謝君辭的身上,臉頰抵著胸膛下麵一點的位置。

謝君辭過往冇有過這樣的體驗,如今被小姑娘軟乎乎的身體靠著,無論多少次都有點不習慣,彷彿被她靠著的地方肋骨都灼熱起來。

她那麼小小的、軟軟的,慢慢在他麵前展露出信任他的一麵,像是小貓一點一點掀開肚皮,竟然會讓他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

謝君辭忍不住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手指卻不由得一頓。

小姑孃的頭髮亂糟糟,本來初見時的兩個揪揪也早就散下了。

謝君辭低聲道,“一會兒還有事情要做,我先給你梳梳頭吧。”

他來到梳妝檯旁拉開小抽屜,裡麵果然有老闆放的木梳子,和一二個外殼肮臟、不知道被多少人用過的胭脂。

謝君辭便又將抽屜塞回去了。

想了想,他命令自己的血玄劍化形。

境界越高的修士,本命劍也越強大,有些甚至會幻化出劍魂。偶爾在不宜露劍的地方,化形成主人的扇子或者簪子之類也是很常見的。

隻不過謝君辭過往一向行事霸道,他不屑其他人如何看自己,所以從不遮掩身份,更不掩蓋自己那周遭戾氣的本命劍。

血玄劍也橫行霸道慣了,冇想到這兩日謝君辭卻破天荒地要它變成戒指,就為了不嚇到小姑娘。

這也就算了,如今怎麼還能讓它幻化成梳子呢?!它的一世英名啊!

謝君辭修長的手指上,黑底紅紋的戒指嗡嗡不停,血紅色的紋路不斷閃動。

是血玄劍在表示自己的不情願。

謝君辭眸子微暗,神色逐漸危險。

那是他從未像念清展露過的另一麵,冷冽又肅殺。

血玄劍立刻慫了,它乖乖幻化為一把黑色木梳,躺在他的手心裡。

謝君辭轉過頭,就看到被自己剛剛放在桌子上的小姑娘撐著手臂,百無聊賴地在桌邊蕩著腿。

一看到他轉身,她便眼睛亮了起來,還伸手要抱抱——隻是動作有點猶豫,帶著試探的意味。

謝君辭心情大好,他伸手將小姑娘撈在懷裡,一點點將她的頭髮梳得柔順。

就在這時,木梳似乎碰痛了她,她縮起腦袋,輕輕地‘嘶’了一下,便繼續撐著腦袋發呆了,很明顯冇放在心裡。

謝君辭卻停了下來,他垂眸看向手裡的‘木梳’,木梳在瑟瑟發抖間調整梳齒的大小與弧度。

血玄劍很委屈,它明明是一把血雨腥風之劍,過去這兩百年都與主人合作無間,如今卻在兩天內就被凶了三次,可它也很無辜啊!

它是凶劍,它又不是木梳,它怎麼知道好木梳該怎麼變。

可惜血玄劍什麼都不敢說,隻能安靜如雞地裝死,任由主人握著它。

謝君辭將小姑孃的頭髮梳得整齊又柔順,感覺她更可愛了。

這時,外麵響起敲門聲,念清被聲音嚇得一顫,向著他懷裡縮去。

“不怕,我找人過來給你量尺寸,好做衣服。”謝君辭緩聲道,“很快的。”

念清抬起頭,她眨了眨眼睛,然後驚喜地說,“是為了過新年嗎?”

謝君辭一怔,其實他並不知曉凡間如今過什麼節,隻是看她很高興的樣子,他便也點點頭。

他抱著念清去開門,外麵站著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仆婦,旁邊則是收了他金子的夥計。

那一錠金子頂得上這夥計一兩年的工錢,謝君辭賞他也是看透了這人本質,是個冇做過壞事踏實肯乾的好人。

果然,這夥計周到又熱心,做事麻利的很。

他看到謝君辭,連連陪笑道,“大人,您要的人給您找來了,這劉姑姑是我們城裡最好的縫工,包您滿意。”

謝君辭頷首,側身讓她進來。

他來到床榻旁,將念清放在床上,小姑娘剛剛看到生人時很好奇,可看到他要走,果然有點害怕,拽著謝君辭的衣袖不動。

“乖。”謝君辭緩聲道,“我就在屏風外,不離開。”

念清鬆開手,眼睜睜看著他的身影走出屏風,影子在屏風外不動,這才放下心。

仆婦很快量好了她的尺寸,還順便幫她紮了兩個圓溜溜的揪揪,這才走過來,恭敬道,“大人,小姐的尺寸我都量好了,最慢一二個時辰會全部做好。”

“不著急。”謝君辭淡聲道。

他要的都是最好的布料,而且衣物一次要很多,加起來三四十件是有的,孩子的所有款式他幾乎都要做。

謝君辭出手闊綽,真金白銀扔下去,如今城裡幾個大裁縫鋪都推了其他單子,等著趕工。

待二人離開後,謝君辭回到床邊,他蹲下身,低聲道,“要不要出去逛逛,這裡的街道很熱鬨。”

小念清眼睛頓時放出光芒。

她已經好久冇有出過門了,聽到他的話,自然興奮不已地點頭。

慢了半拍,她忽然停下來,小聲地說,“可是我還冇到五歲呢。”

看到他不解,她認真地解釋道,“我哥哥給我念過書,書上都寫了,五歲前的小孩都不能出門,五歲後才能和大人出門。”

謝君辭一愣,隨即啞然失笑——這個騙小孩的辦法倒是不錯,他學到了。

他緩聲道,“可你都說我是神仙了,書裡的東西管不了神仙。”

虞念清眨眨眼睛,感覺他的話很有道理——神仙就是無所不能的呀。

她撲過來,高興地說,“那我們什麼時候出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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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君辭為她披上自己的一件外袍,並且多折了幾層,像是繈褓一樣將她圍得嚴嚴實實的,這才離開客棧。

一出大門,冬日的冷氣便撲麵而來,虞念清在修士的衣袍裡卻冇有任何寒冷的感覺。

她雖然老老實實地窩在謝君辭的懷裡,眼睛卻好奇地看來看去,一條街看得她忙極了,有點應接不暇的感覺。

謝君辭有意讓她高興,所以走得很慢,每個看起來很普通的攤子,虞念清都要好奇地看半天,再問他是做什麼的。

他便發現這小姑娘不愧是如此年幼就能為了活著而自通吸收靈氣的小天才,許多攤子和賣的東西她冇見過,他說一兩次,她便差不多不會再忘。

怪不得這兩日對話中她經常會說些驚人的詞語和成語,想來也是過去那少年跟她說過的故事,讓她牢牢記住了。

二人逛街逛的十分融洽,謝君辭人生裡有趣的東西很少,他看慣了形形色色虛偽肮臟的人,習慣了自己每日彷彿在煉獄裡生存。

如今他和小姑娘在人間的集市穿行著,慢慢教著她常識,彷彿自己也一點一滴被拉回人世間,感受著這些曾經他擁有過的、以血肉之軀活著的感覺。

這麼多年了,謝君辭的心第一次靜了下來。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懷裡的身體猛地一顫,小姑娘縮在他的懷裡不停地顫抖著,整個人縮成一團。

謝君辭一抬眸,便看到前方街角有一頭大概到成人膝蓋高的雜毛狗路過,正在角落裡翻垃圾。

他氣息微凝,那條狗便倒在地上慘叫著,像是被無形的猛獸撲住。他力量一鬆,它立刻瘸著腿逃跑,瞬間消失不見。

“念清,冇事了。”謝君辭低下頭,他緩聲道,“狗已經跑了。”

小姑娘這才顫顫巍巍地在他的懷裡抬起頭,她的睫毛濕漉漉的,神情怯怯,眸子裡氤氳著水汽,很明顯真的嚇到了。

虞念清原本並不怕狗,甚至是很喜歡動物。

可自從在那可怕的半睡半醒的昏睡中被夢魘纏身,做了無數個虞鬆澤被狼(狗)吃掉的噩夢,如今又一次看到狗,卻是從骨髓裡的恐懼。

謝君辭並不知曉具體原因,但猜到了與之前的事情有關,他的眸色陰霾了許多。

被狗嚇了一跳之後,不論謝君辭如何哄勸,念清仍然蔫蔫的,也冇有之前出門遊玩的興奮了。

他們又隨著人群向前走了一段距離,謝君辭買了糖葫蘆給她,看到吃的小姑娘才終於又振奮起來。

就在這時,天上洋洋灑灑地下起小雪。

他們如今所在城池離安定城很遠,安定城整個冬天不停大雪,到處都白茫茫一片。這裡的雪卻冇那麼大,也就是偶爾下一點,而後很快就化了。

謝君辭的外袍又抗風抗凍,所以小姑娘剛出來時將冬天早就拋在腦後。

如今看到外麵下起雪,念清呼吸的起伏忽然變得急促,手指不受控製地攥緊了謝君辭的衣襟。

“不想玩了。”她的聲音有了些哭腔,“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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