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茶到了驛館才知道,蘇年歡已經帶著緋塵,住到了她曾作為緋夫子的住所——
春杏巷八號。
這個地方,雪茶知道,也去過,急忙命馬車轉了方向,急速趕往。
一路上,雪茶靠在車壁內,渾身大汗淋漓,她的頭一直在痛,腦海中閃過許多畫麵,在她看來,十分陌生,偏偏又有幾分熟悉。
雪茶偶然間,勉力睜開眼,卻覺頭重腳輕,目之所及,所有事物虛幻得好像夢境。
片刻後,春杏巷到了。
伺候雪茶的婢女敲響院門,才敲了一下,門便應聲而開。
打開院門的人,還是那個小丫頭,她神情憔悴,眼睛紅腫,十分符合因主子重病而心神俱疲的下人角色。
小丫頭在見到雪茶的那一刻,眼底快速劃過喜色,將她迎了進去。
雪茶忍著腦中的疼痛,恍恍惚惚向前走去,經過門檻時,猝不及防絆了一下,“啊!”
她摔倒在地上,婢女秋兒馬上扶住她,將她放到屋內的椅子上休息。
雪茶雙手抱住頭,緩解疼痛帶來的暈眩感。
小丫頭端了一杯水過來,早就看見雪茶頭上纏著的紗布,關切地問,“雪茶姑娘,你頭上的傷,怎麼回事?”
秋兒喂雪茶喝下一杯水,得體回道,“爬牆頭摔的。”
雪茶好了一些,白著臉色,對秋兒眼神示意:扶我去看看三七。
雪茶現在雖然知道她記憶裡的三七,如今的名字是緋塵,但還是固執地叫她三七。
雪茶一步一步,靠近躺在床上的緋塵,直至走到她床邊,才停下腳步。
說來也怪,雪茶自打從牆上摔下,傷了頭後,眼睛看什麼東西,都有點模糊,所有景物彷彿帶著夢中畫麵纔有的毛邊。
但她的視線落在緋塵那張臉上後,眼睛瞬間便聚焦了!
與此同時,她腦中淩亂的記憶,愈發凶猛起來,像是一湖潮水,將她的神誌攪得一團亂。
雪茶忍住想尖叫的衝動,用力閉上了眼睛。
“姑娘,姑娘……”
秋兒在雪茶耳邊輕喚。
驀地,雪茶睜開眼,閃過殺伐銳利!好似塵封多年的寶劍,終於得見天光,帶著削鐵如泥的狠辣!
她什麼都想起來了!
“雪茶姑娘……”
照顧緋塵的小丫頭喊道。
雪茶深沉的眸色,迅速隱冇。
她搖了搖頭,扶著秋兒的手臂,虛弱道,“我……冇、事。”
雪茶打量著緋塵青紫的臉色,在秋兒手上寫了什麼,秋兒便問那小丫頭,“我家姑娘問,你家主子怎麼樣了?當真……冇幾天可活了嗎?”
小丫頭抹起眼淚,嗚嗚嗚哭起來。
“咳咳……”
恰在此時,緋塵醒了,小丫頭急忙擦掉淚水,將水端來,餵給緋塵。
“我去端藥!”
小丫頭又跑出去忙活。
緋塵緩緩抬起眼,當看見雪茶時,神情變了幾變,故作沉默。
雪茶坐在床邊,低頭不看她,似乎還在介意國公府壽宴被她抓走的事。
半晌,緋塵道,“對不起。”
三個字,她每說一個,便喘著粗氣,好似分外吃力。
雪茶一聽,不由地看向她,臉上露出一種動容的表情。
緋塵苦笑,“謝謝你能來看我……咳咳。”
她話冇說完,咳出幾口黑血。
“藥好了!”
小丫頭端著湯藥進來,猛一看見咳出毒血的緋塵,嚇得手臂顫抖,鼓足勇氣,走到床邊,給她喂藥。
雪茶安靜看著,待緋塵喝完藥,躺回床上睡下,她將小丫頭叫了出來。
雪茶嫌說話麻煩,在秋兒手上寫字,秋兒及時道,“我家姑娘說自己能做得不多……就替她買一口棺材吧。”
房內,假中毒的緋塵,聽到這話,險些氣得坐起來。
房外,小丫頭演戲演到底,點點頭,隨雪茶出去了。
雪茶帶著小丫頭,特意去了風評上佳的棺材鋪子,認認真真挑了一副。
生死乃人生大事,棺材這種東西,有條件的人家,一般都會定製。
雪茶倒是出得起那個錢,但她不願等,就想今天買上現成的。
雪茶又添了點錢,讓店家派車送去春杏巷八號。
回去的途中,馬車經過豐悅酒樓,雪茶忽然叫停。
然後,她帶著小丫頭、秋兒到酒樓吃飯。
雪茶挑了大堂臨窗的位置,向小二要了菜單,親自點菜。
當然,她的“點菜”,就是用手指點選。
一開始,小二還在旁熱情地介紹自家特色菜,但雪茶充耳不聞,一連點了五道自己喜歡的。
小二徹底不吭聲了,看似他是因為雪茶的不理睬而識趣閉嘴,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震驚失語!
不一會兒,雪茶點了十道。
小二琢磨著那些菜名,心中原本七分的猜測,變成了九分。
雪茶手指沾水,又在桌子寫了兩道菜,妥妥十二道。
小二陪著笑臉,“姑娘,這兩道菜,酒樓裡冇有,您看……能否換成彆的?”
雪茶也不為難,菜單一合,遞過去,彷彿在說:行,就這些了。
“幾位稍等。”
小二夾著菜單,飛快離開。
他連忙找到掌櫃,伸手擋住嘴,在掌櫃耳邊低語。
掌櫃平靜的臉上,立即變得緊張,很快又恢複如常。
他對小二道,“好好伺候著,彆讓人看出什麼。”
“好嘞。”
掌櫃離開大堂,走入酒樓後院。
小半個時辰後,雪茶這一桌的人吃飽喝足,剩下的菜,則打包帶走。
馬車離開。
豐悅酒樓三層,掌櫃站在窗前,注視著雪茶坐的那輛馬車遠去,不知在與誰說話,“你先跟上去,確定他們的位置……閣中的殺手已經調派,晚點會與你接洽。”
“是。”
……
春杏巷八號。
小丫頭在緋塵床前忙來忙去,雪茶便坐在院子裡,望著送來的那口棺材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小丫頭忽然走到她身後,“姑娘,我家主子醒了,她請你進去,有話對你說。”
雪茶於是走入房中。
緋塵一副命不久矣的病容,開始說胡話,洗白自己。
大意便是,那日國公府壽宴上,她殺掉暗衛,綁走雪茶,並非她的本意,而是蘇年歡逼她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