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承認,赫魯曉夫同誌此時那一臉嚴肅的表情,再搭配著桌上簡陋到難以下嚥的食物,的確是給現場營造出了一種氣氛,一種正義感十足,同時,又摻雜了一些悲情的氣氛。
但包括維克托在內,在場的剩餘三個人可以說都是心誌堅定的人了,他們的目的性都非常強,肯定不是被人家三言兩語就帶的思想跑偏的人,他們知道自己來烏克蘭的目的是什麼,當然也知道應該怎麼做。
赫魯曉夫同誌是一名稱職的乾部,他在烏克蘭第一書記的位置上做的非常好,勤勤懇懇,兢兢業業,收穫了烏克蘭人民和地方乾部的支援,為烏克蘭的戰後重建和恢複工作做出了卓絕的貢獻——類似這樣的評語,是應該由中央委員會亦或是中央執行委員會做出的,或者,書記處的組織乾部局在將來的某個時候考察赫魯曉夫的時候,也能用得上。
可說到底,這些與維克托他們都冇有關係,他們需要對烏克蘭戰前以及戰爭期間的清算工作負責,而不是對烏克蘭的農業生產負責,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尼基塔?謝爾蓋耶維奇同誌,”薩福諾夫在赫魯曉夫這番話說完的第一時間,便毫不客氣的說道,“如果您認為烏克蘭地區的糧食問題很嚴重,可以向安德烈?安德烈耶維奇同誌,亦或是向阿列克謝?尼古拉耶維奇同誌反映,您甚至可以在中央委員會的內部會議上,將它作為一個重要議題提出來,這些都是您的權力。”
語氣稍稍一頓,他又緊接著說道:“但作為烏克蘭地區的第一書記,您的工作不僅僅是需要關心農民和集體農莊的問題,還有很多其它的工作,同樣需要您的關注,就像我們現在所要討論的清算工作一樣。”
說到這裡,薩福諾夫停下來,將目光轉向一旁的戈裡亞科夫,後者將他的公文包從地上拎起來,直接放到大腿上,而後打開公文包上的蓋扣,從裡麵取出一份檔案,遞到赫魯曉夫麵前,接著薩福諾夫之前的話說道:“尼基塔?謝爾蓋耶維奇同誌,就像您說的,在如今的烏克蘭,有很多農民連今天這樣的午餐都吃不上。關於這一點,我們完全認同,而且,吃不上這些的人不僅僅是農民,還有城市工人,普通的職員,很多的女人甚至是孩子。當然,他們吃不上東西不是因為冇有糧食,而是因為他們正在遭受非法的監禁和虐待,有人打著清算親德份子、叛徒、賣國賊的幌子,在某些地方肆意妄為。”
赫魯曉夫將檔案接過去,皺眉看著。
“目前,這樣的現象存在於尼古拉耶夫、波爾塔瓦、敖德薩、切爾尼戈夫,甚至還存在於基輔,”戈裡亞科夫麵色嚴肅的說道,“受到侵害的人多達成百上千,問題非常嚴重,尼基塔?謝爾蓋耶維奇同誌,難道我們能對這樣的事情視若無睹嗎?”
從政治地位上說,赫魯曉夫是政治局委員,還是烏克蘭這個加盟共和國的第一書記,作為最高檢察長、最高法官的薩福諾夫、戈裡亞科夫兩人,與他相去甚遠。
但這兩還真不一定會怵了赫魯曉夫,這不僅僅因為兩人還是中央監察委員會的委員,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兩人與赫魯曉夫冇有什麼瓜葛,現如今的赫魯曉夫,在莫斯科的權力核心圈子內,並不算是多麼高級的存在。
也正因為如此,當赫魯曉夫說話難聽的時候,這兩位的反駁也是毫不客氣,維克托在一邊聽著,他甚至懷疑如果赫魯曉夫再多說什麼難聽的話,這兩位就敢直接返回莫斯科,而後再到斯大林同誌麵前去告上一狀。
當然,就三人之間的衝突而言,維克托覺得也很難說是誰對誰錯,每個人的根本出發點,不過都是為了自己的工作罷了。
在赫魯曉夫的眼裡,什麼所謂的清算工作根本就不重要,他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如何儘快讓烏克蘭的經濟和社會秩序恢複過來,他要為整個烏克蘭數千萬人的生活著想。
可是對於維克托他們三個人來說,烏克蘭的問題再大,再嚴重,也不是他們的責任和工作,而清算工作纔是他們的任務,是他們必須為之負責的首要工作。
麵對薩福諾夫兩人強硬的態度,赫魯曉夫反倒沉默下去,他低頭看著手中的檔案,良久之後才說道:“那麼你們來告訴我,我需要為這項工作做些什麼?”
這個問題問出來,他不等兩人開口,又轉頭看向維克托,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你們的工作組裡既有國家安全人民委員部的主席,又有內務人民委員部的人民委員,無論是想要逮捕誰,還是想要調查蒐證,甚至是審判,你們都可以做到,在這種情況下,烏克蘭的黨組織還能為你們提供什麼協助呢?”
“事實是,國家安全人民委員部既冇有逮捕誰的權力,也冇有審判誰的權力,”維克托笑了笑,說道,“我們最多隻是能夠提供一些蒐證方麵的幫助罷了。”
語速一緩,他伸手拿過一片黑麪包,送到嘴邊咬了一口,這才接著說道:“至於烏克蘭的黨組織能夠提供什麼協助,我想,如果您手這份材料裡所涉及到的人,都能誠懇接受我們的質詢,那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幫助了。”
任何地方的吏治都不可能一片清明,更何況還是在戰爭剛剛結束,**遊擊隊四處叢生的烏克蘭。在薩福諾夫提交給赫魯曉夫的那份檔案中,就涉及到了很多烏克蘭地方官員的問題,這些人中,既有在戰爭期間與德國人合作的,也有在烏克蘭解放之後,利用自己手中的職權迫害他人的。總之,問題很複雜,並不是一句兩句話能夠說清楚的。
至於維克托,他在麵對赫魯曉夫的時候,顯然也不是特彆的客氣,他想得非常清楚,自己與赫魯曉夫不會再成為同一個陣營的人,因此,哪怕自己在對方麵前表現得再謙卑、忍讓,對方也不會給自己留任何餘地的。
“是這樣的,尼基塔?謝爾蓋耶維奇同誌,”薩福諾夫也不想與赫魯曉夫把關係搞的太僵,畢竟他們今後的工作還離不開烏克蘭黨組織這邊的支援,動輒回莫斯科去告狀固然簡單,可那也隻會讓斯大林同誌認為他們無能不是?
“最近兩天,弗謝沃洛德?尼古拉耶維奇同誌也會趕來基輔,”薩福諾夫說道,“等到內務人民委員部的同誌也到位之後,我們希望能夠迅速將工作組建立起來,考慮到烏克蘭各地錯綜複雜的現實情況,我們希望能夠在工作組的人員配備上,得到烏克蘭黨組織的支援。”
“這冇有問題,”赫魯曉夫點頭說道,他也冇問要什麼人,事實是,工作組不可能無人可用,檢察係統、法院再加上國家安全人民委員部和內務人民委員部,四個部門的聯合,還會缺少人手?說白了,所謂人員配備的問題,不過是薩福諾夫他們提前打個招呼,純禮節性的。
“除此之外,工作組在各地的辦公地點,以及展開工作所需要的行政性指令,也需要烏克蘭黨組織方麵提供的支援,”戈裡亞科夫介麵說道。
實際上,這纔是他們真正需要的支援。
四部門組成聯合工作組,來烏克蘭搞清算工作,這的確是莫斯科下達的命令,但莫斯科的命令不可能下達到烏克蘭的各個州、各個城市,而是隻會下達到烏克蘭加盟共和國的黨委。等工作組成立之後,要想在烏克蘭各地順利展開工作,還需要烏克蘭的黨組織下發命令,就類似國內的紅頭檔案。
這次赫魯曉夫冇有直接開口,他沉默著思索了一會兒,這才點點頭,說道:“好吧,我讓考涅楚克配合你們,希望你們一切順利。”
說完這話,他已經迫不及待的站起身,端起自己帶來的餐盤,朝著剛纔來的方向走回去。
看得出來,赫魯曉夫是真的非常不喜歡他們,當然,估計他們這個組合去了任何地方,都不會受到人家待見的,因為隻要有人想到他們的任務,就會自然而然的與當年那場大清洗聯絡在一起。但事實是,這次的清算工作與當年的大清洗是截然相反的,這次的工作說到底,其實就是聯盟司法係統所搞的一次大動作。
等到赫魯曉夫走了,維克托纔將手中咬了一口的黑麪包片放回到餐盤上,他的確對奢侈的生活冇有什麼追求,但卻也不會太過虐待自己。
“你們對考涅楚克有什麼瞭解嗎?”戈裡亞科夫遲疑著問道。
剛纔赫魯曉夫說是讓這個人配合他們工作,可問題是,他們連這個人是誰都不知道呢。
麵對他的問題,薩福諾夫也無語的搖了搖頭。
“亞曆山大?考涅楚克,”維克托倒是對這個人有點印象,他說道,“目前是尼基塔?謝爾蓋耶維奇同誌的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