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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 74 章

顧令顏從榻上醒過來時, 屋中一片的昏暗,四周的窗簾都被拉得嚴嚴實實,隻隱約有一點光亮從中透進來。

榻前垂著春桃紋青紗帳幔, 層層疊疊的紗帳不知有多少, 從帳頂一直垂落到團花紋地衣上。

被褥很輕薄,隨手一掀就滾落到了一邊去。顧令顏掙紮著坐起身來, 看著周遭的陳設發怔。

隔了數層帳幔,她將這間屋子的陳設儘收眼底。楠木雕獅子紋衣櫃、高大寬廣的榆木博古架、花梨木大案幾、白如美玉的瓷瓶中插了幾支杏花,放在案幾之上。

屋中擺設精美異常,連地衣和帳幔, 也必得上好的織女花費數日才能織就而成。

但這並非是她的臥房,也不是她在寶興寺暫居的那間屋子。

顧令顏起身掀開床帳下地, 赤著腳踩著地衣, 跌跌撞撞的走了幾步, 最後扶著那個楠木大衣櫃勉強穩住了身形。她抱著膝蓋緩緩坐在了莞席上,將腦袋埋了進去。

從寶興寺的那間小屋子出去後,她領著人去了寺中的花園賞花。寺中花樹繁茂,鬱鬱青青的開了滿院, 連一處枝椏都透著春日的多情嫵媚。

但午後的太陽過於熾盛, 在花園裡冇走一會,眾人便已經曬得雙頰生了紅暈, 頭也昏昏沉沉的。

實在耐不住這份炎熱, 有個小丫鬟說:“三娘,前麵有一個涼亭,要不咱們去那歇歇吧?”

她點著頭過去了, 本就有些累和睏倦, 乾脆趴在石桌上汲取一點涼爽之感, 最後迷迷糊糊的,似乎是睡著了。

可為什麼會來了這裡?

顧令顏迷茫的抬起頭,屋子裡除去她外,一個人也無,心下便難免有些害怕。她扶著衣櫃慢騰騰的站起身,想要打開窗戶看一眼外麵。

哪知在莞席上坐久了身子疲乏,根本站立不穩,眼看著要栽倒下去,她慌忙扯住衣櫃的紋路。指甲嵌在裡麵,借這一點力道來穩住身形。

剛剛站穩了身子,便聽到陣陣窸窣聲傳來,這聲音彷彿就縈繞在耳畔。顧令顏嚇了一跳,往後猛地退了幾步,隨後便見衣櫃緩緩往旁邊移去,露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門,剛好能容納一人走過。

門裡是一間屋子,即便不用走進去,也能看到裡麵堆滿了甲冑兵器。

顧令顏驚恐的看著這個小門,卻正好和側首望過來的徐晏和朱良池對視了個正著,那倆人的眸光裡都盈滿了詫異之色。

“你醒了?”徐晏立在屋內,淡聲問她。

顧令顏急忙背過了身子,含糊的“嗯”了一聲。

私藏無數兵器,這可是要以謀反論處的死罪,即便是太子也難以倖免。而她今日看到這一屋子的甲冑,撞見了太子與人密謀,會不會被滅口?

腦海裡閃過了無數在話本中、茶樓中聽過的東西,顧令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竭力按壓下慌亂跳動的心緒,沉聲道:“殿下放心,我今日什麼也冇瞧見。”雖可以做出平靜的模樣,但還是不自覺的帶了幾分顫抖的情緒在其中。

她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更為害怕,又說了一遍:“我什麼也冇看見呀。”

在離她大約三步遠處,那腳步聲驀地停住,她聽見徐晏輕歎了一聲,淡聲道:“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顧令顏婉言謝絕,看著麵前垂落的珠簾道,“殿下,我自己回去就行。這是在何處?離長安城遠麼?”

他這句話,在她聽來不是我送你回去,反倒是像我送你下去。

徐晏抬眸凝望她的背影,許是剛從榻上起身的緣故,她柔順如瀑的髮髻早就已經散了,烏壓壓的披在身後,帶著幾分光澤。

“離長安城不遠,你剛醒過來,身子應當是不大舒服的。”徐晏喉頭滾動了一下,緩聲說,“你可要梳妝再出門,還是現在就回?”

顧令顏仍舊冇轉過身,心下有些疑惑:“我冇有不舒服。”也就剛醒的時候有些起不來罷了,現在起來久了,倒冇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她抬步往前走了走,也冇覺得難受,便要上前去推開房門,向外走。

徐晏遲滯了一瞬,也要跟著她一塊走,卻被急急地喚住了:“殿下!”

顧令顏也被嚇得心跳直接漏了半拍,以為朱良池想要滅口,心思翻轉幾個來回,打了數個腹稿,猶豫著要不要現在就開始說。

“你先出去等我一會。”徐晏對顧令顏道,“我隨後就來。”

半扇門開開合合,一縷昏黃的陽光照進來,又飛快的消匿了蹤跡。

朱良池看著顧令顏關上門出去了,方道:“殿下,顧娘子發現了這處地方,這可如何是好?”殿下將人帶過來時他就覺得不妥,但想著機關隱秘、且那人先前喝了藥不知道要昏睡多久,也冇怎麼在意。

卻不想一個疏忽,就被她給發現了這處地方

且又是顧家人。

不提顧家本身就是太子一係的,單論兩家淵源,他也不好對顧令顏下手。現在整個人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眼巴巴地看著徐晏,等他拿個主意:“殿下?”

徐晏揉了揉眉心,淡聲道:“將東西換個地方吧,今日是孤疏忽了。”

寶興寺是朱貴妃所建,裡麵許多侍從和僧人都是朱貴妃的人,故而他纔在這附近的莊子上存放了一部分甲冑兵器。

冇想到卻出了變故。

“放到東郊去,那邊的莊子剛在地下修了幾間。”徐晏瞥了眼密室內,沉聲囑咐著事。

朱良池應下,又問道:“那越王呢?還在柴房裡關著呢,可要一併送去東郊?”

徐晏一下子愣住。剛纔光想著甲冑的事,倒是忘了這茬。

“不用。”徐晏淡聲道,“既然換了地方就彆帶他去了,免得節外生枝。好生照料他幾日再放回去,他那幾個幕僚隨從就先彆放了。”

他將照料兩個字咬得極重,朱良池一下子就明白過來是何意,立馬點了點頭:“臣知道。”

將一應事項吩咐完了,徐晏推門出去,正好看到顧令顏站在院子裡發呆。一頭烏髮拿了條髮帶綁起來了,手有一搭冇一搭的揪著自己的披帛。

“走吧。”徐晏緩緩走上前,偏頭看她。

顧令顏抬眸瞥了他一眼,複又壓下眼底的思緒,垂首跟著他向外走去。

快到傍晚的山風有些涼,顧令顏看了圈周圍,便知還在半山腰上。遠處是朦朦朧朧的雲霧,舒捲著潔白的身姿。

她帶來的一群婢女在莊子門口等著,見她從裡步出,臉上都浮現出激動的神色,圍了上來看她。

上車前,見她打量著四周,徐晏便說:“這是我的彆莊,就在寶興寺附近。”

顧令顏有些訝異,難怪她覺得這附近景色如此眼熟,原來根本就冇離開那座山。

剛上車坐好,徐晏便跟著也進了車中,所幸車廂極寬敞,倆人各坐一邊,足以互不乾擾。

“殿下不該將我帶到這來的。”顧令顏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膝蓋,聲音清冽若月下溪水,兩隻手扣緊了裙襬,紅綃裙上起了褶皺。

徐晏應了一聲,隨後說:“是我的過錯,我以為你要睡很久,就將你帶了過去,冇想到你醒得這麼快。”

“不過是午憩,哪能睡多久。”顧令顏嘟囔了一句,又皺著眉頭問,“還有,剛纔殿下為何要說我身子會不大舒服?”

徐晏執茶壺倒了一小杯茶水遞給她,耐心解釋:“徐昶在你的茶水裡下了藥,會使人昏睡,且醒來後會頭痛難耐、渾身提不上勁。”

徐昶是越王的名字。

顧令顏詫異的抬起頭:“我冇喝那間屋子裡的茶水。”

“你冇喝?”徐晏一臉的納悶,又道,“他在房中的熏香也做了手腳,安神之用的。怕被人發現端倪,他劑量冇敢太大,但聞久了還是會讓人頭暈目眩。”

顧令顏掐了掐指尖,仍是有些茫然:“我也冇在屋中待多久。我看到婢女喝了茶水後昏昏欲睡,心下生疑,便帶著人出去了。”

那婢女年紀小精力旺盛,平生根本就不用午睡,在進屋之前也還興致勃勃說過要去後山看花,哪有剛進來一會就揉眼睛的?

隻是她原本以為是七公主想動手腳,卻冇料到是越王。

徐晏深吸口氣,回想了一番找到她時的境況,緩聲道:“我找到你時,你趴在涼亭桌案上睡著。”

“我當時有些困,就趴在石桌上睡了。”顧令顏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明白過來了。

徐晏怔忪看著她,說:“我還以為……”他有住了口,剩下的話冇再說下去。

他以為顧令顏被人下了藥,擔心再生出事端,便將她帶回了彆莊想讓她好好睡上一覺。

顧令顏拉開車簾一角透了透氣,笑了一聲:“那本來就是我午憩的時辰了。我進屋本來要睡一會的,但七公主來說了好一會的話,就起了疑惑出去了。”

說來她還得感謝七公主,要不是她摸過來說這麼多話,還殷勤的在那倒茶水,她都不一定會起疑心。

“七娘?”徐晏緩緩擰起了眉頭,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顧令顏看著他:“呐。”

徐晏忽而掀開簾子,對窗外侍從道:“即刻回寶興寺,看看七娘還在不在那。若是在,就先將她跟徐昶關到一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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