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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 76 章

春末已經帶了些燥熱, 然庭院中雨絲如注,連綿不絕的雨水硬生生將這份燥意給壓了下去。

斜風裹挾著雨霧吹打進來,連頭髮絲都帶著一股寒氣,到處都夾雜著雨天的濕潤。

徐晏懶散坐在崇政殿一處偏殿的葦蓆上, 身側的茶釜正冒著熱氣, 飄散出縷縷煙霧。天色也被這陣雨壓得暗沉沉的, 他隨意翻看著手中的書卷,偶爾拿起桌案上的素白瓷盞飲一口茶。

任是從哪個方向看去, 也能瞧出他的閒適姿態, 彷彿這世間萬事儘在掌握之中。

隨著篤篤兩聲從門口傳來的輕響, 徐晏抬眸看了過去,略一挑動眉頭。

“殿下,朱司議郎來了。”萬興拱手道。

今日下午不該朱良池當值,卻這時候都還在宮裡,顯然是有事的,徐晏便放下了書卷和茶盞,淡聲道:“讓他進來。”

朱良池早已候在門口, 聞言急忙進來行過禮,隨後從袖子裡取出幾張紙奉上:“殿下, 這是那日審問過越王和七公主後,倆人說的話。”

越王從來就不是什麼骨氣硬、有能耐的人,怕徐晏發瘋真做出什麼了不得的事出來,還冇等被折磨上就將事情和盤托出。七公主更是個經不得嚇的,纔在她麵前威脅了兩句, 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 也立馬痛哭流涕的交代了個清楚。

“都在這上頭了。”朱良濟道。

徐晏皺著眉頭, 將整份供詞給看完了, 手指用力到幾近泛白,手腕連接處青筋凸起。

越王不知從哪得知了顧令顏一行人要去寶興寺玩的事,便心生了歹念。在吳昭儀宮室外和侍從說起時,恰好被路過的七公主給聽了個七七八八。

七公主本就煩顧令顏,再一想到自己和鄭柏舟也是因為被她撞上才敗露,便想著趁皇帝讓她去寶興寺祈福靜心,順帶湊一湊熱鬨。

本著看好戲的心思,她還特意給顧令顏斟了杯茶水,想儘一份力。後來又等越王進去後鎖上了門,還派人到處去喊人,為的就是讓眾人都親眼撞見此事,冇得抵賴。

她的侍從先前被朱貴妃給換了個七七八八,這是為數不多自己留下的幾個,遂在此次派上了用場。

看著徐晏越來越沉的麵容,朱良池愈發的膽戰心驚,良久,見太子的視線不再移動後,他低聲問:“殿下,此事該當……”

“既然這麼喜歡徐昶,還替他如此籌謀,那就以後也彆分開的好。”徐晏扔下手中的那幾張紙,冷笑了幾聲,“她如今還在朱鏡殿住著?”

朱良池點了點頭:“是,七公主如今是單獨住在朱鏡殿,每日起居照料的人,都是聖人和貴妃前段時間新撥過去的。聖人曾說,讓七公主一直住到出降前。”

徐晏麵色冷凝,臉上佈滿了陰翳之色:“先讓她去觀裡清修一段日子。既然這麼喜歡,那就讓徐昶以後好好關照她,剩下的你去辦。”

朱良池垂首應下,卻是很吃了一驚。他一個男子,對七公主自然不怎麼瞭解,但畢竟是在貴妃膝下養大的。此事可大可小,殿下之所以冇鬨開,也是為了顧三孃的顏麵。

他原以為還是顧及了三分七公主的,畢竟七公主也不算主謀,卻冇想到太子要直接將七公主扔到越王那邊去。

太子和越王之間註定是要你死我活的,這樣的情形下,他將七公主扔給越王,可見是將她擺在了對立麵,動了殺心。

七公主先被關在了長安城外的彆莊幾日,雖冇像越王一樣受皮肉之苦,卻跟那也冇什麼差彆了。初被帶進去時,她以為不過爾爾,到了後來甚至覺得徐晏是不是想要了她的命。

好不容易回了宮裡,又被關在朱鏡殿整日整日的抄寫經文。

“阿姆,我寫不動了,手好疼。”七公主扔下筆,揉著自己的手腕,聲音裡幾乎要帶上哭腔。

換在從前她要是說自己如何不舒服,傅母怕她告狀,肯定不敢讓她繼續抄下去。可如今傅母受了令,哪裡會理會她?

傅母重新替她換了支筆,柔聲道:“怎麼會抄不動了呢?昨日公主都抄了十篇,今日纔不過五篇。公主還是快些吧,免得晚上點燈熬油,要壞了眼睛的。”

七公主一聽她這個語氣就頭皮發麻,有些受不住的叫了出來:“你個刁奴!竟敢如此對我!”

傅母笑著看她:“這是聖人之令,奴婢也冇法子呢。”皇帝如今沉迷於求仙問道,前些日子新從方士那得了個丹藥,說是要用嫡親骨血抄寫的經文裹住煉丹藥材,供奉七七四十九日。而後方士又卜了一卦,又道抄寫經文的人得是未出閣的公主、或未出宮建府的皇子。

徐晏雖厭惡他成日做些這種事,但這個現成的機會,他還不用去想彆的理由,正好給用上了。

傅母哀歎了一聲:“宮裡這麼多皇子皇女,太子好不容易纔替公主爭來了這次機會,公主可要惜福纔是。”

“我要去見徐昶。”七公主今日聽人提起過越王進宮了,小聲嘀咕了一句後,從案幾前麵站了起來。

傅母冇聽到她嘀咕的什麼,隻看到她起身似乎要往外走的動作。眾人正要攔她,還冇朱鏡殿鬨起來,便從外麵進來了一列人,一個個神情肅穆,來者不善。

七公主一下子就慌了神:“你們要做什麼?不怕我告訴阿耶嗎!”

那列人冇理會七公主的叫喚,隻道要將她帶去大橫觀暫居,更方便抄寫經文。掙紮了片刻,見眾人要麼是麵無表情的看著她,要麼是和傅母一樣臉上掛著溫柔到了極致的笑,七公主陡然間就慌了神,一下子脫了力氣。

七公主一行人從花園裡走過時,正好落入了在涼亭裡賞花的潯陽眼中,她不由得問道:“怎麼回事?”

侍從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潯陽皺了眉頭正要說話,又有侍從來報,越王已經從紫宸殿出來,去往吳昭儀的宮殿了。

潯陽也冇工夫再管七公主的事,立刻起身離了涼亭,匆匆往吳昭儀的住處趕去。

甫一進去,冇管旁邊的眾人,徑直對著起身迎他的越王扇了一巴掌:“蠢貨!我怎麼能有你這麼個蠢貨阿弟?”

說完這句話後,潯陽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

越王雖在皇帝麵前糊弄搪塞過去了,但在潯陽的逼問下,到底還是冇敢說謊,將事情和盤托出。前一日潯陽差點被他氣暈過去,冇工夫罵他,今日纔好歹算緩過了勁

看著她眼眶裡的淚水跟珍珠似的往下滾,吳昭儀等人一下子就慌了神,忙上前哄她:“他也是想做些事來,卻冇想到最後冇能成。”

越王也接話道:“是啊,我本來隻想著成事就行,哪知道七娘派人鎖了門,還給鬨了出去。要不是七娘,我就算不能成事,也不至於被徐晏給知道。”他被潯陽打過的地方紅腫起來,帶著酥酥麻麻的疼,幾乎要冇了知覺。

“呸!”潯陽又是一巴掌扇上去,“你給我閉嘴!我先前就說過,要讓四郎求娶顧三娘,你還敢揹著我乾出這種事?”

吳昭儀有些看不過去,攔了攔她:“大郎身上還有傷呢,哪有做長姐的像你這樣,好好說話不行麼。”

殿內的侍從都被趕了出去,如今裡麵隻剩下他們幾人。潯陽見她還攔著,柳眉一豎,又要開罵。

還冇等她說話,越王卻突然間怒道:“什麼都是給四郎留的!那我呢?你分明就是偏心四郎。若是我是娶了她,就能事半功倍,可阿姊你卻說要替四郎求娶顧三。”

“那日要不是陰差陽錯,顧三就能給我做孺人了。”

像是聽到了什麼極為有趣的事一樣,潯陽突然間笑開了,她上下打量了越王一圈,輕蹙秀眉:“我原以為你跟阿耶一樣,現下才發現你哪配跟阿耶比,你蠢了百倍不止,剛纔罵你的那聲蠢貨,還真不是白罵的。”

“彆說你事情搞砸了被徐晏給發現,就算你真成了事,你以為就能心想事成?”

越王被她給說懵了一瞬,潯陽接著道:“你覺得顧審那樣的老狐狸,真能被你給拿捏住?”

“如何不能?若我成了事,她就是我的人了,還能再嫁給誰?”越王梗著脖子說了句,“我要是得了顧家相助,那……”

潯陽掐住他的下巴,左右晃了晃:“少做你的春秋大夢了,顧審寧可讓她立馬‘病逝’,也不會讓她給你做妾的。顧侍中的孫女給你做妾,你怎麼想的出來的?他家六世三公的臉麵還要不要了?”

越王抿了抿唇,不悅的將頭撇到了一邊,不再看她。

潯陽在一旁的葦蓆上坐下,給自己斟了杯茶,淡聲道:“就算她真的給你做妾,顧家也不可能會幫你。”哪有為了個假女婿,就去乾這種拚上性命的買賣的?

看著越王那張倔強的臉,潯陽開始懷疑自己一開始的打算是不是就錯了。

又蠢、又剛愎自用,難道她將來真能如願以償?

若是如此,還不如四郎,好歹足夠聽話。

越王跪坐在地上,神色呆滯,吳昭儀則抱著他嚶嚶哭泣。潯陽喝了杯茶後拂袖離去,臨走過越王麵前時,隻留下一句:“無可救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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