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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 81 章

夏日的雨來得急, 不聲不響的就開始下了起來。

淅淅瀝瀝的雨聲響起,幾乎是一瞬間便籠罩了整座長安城。細密的雨砸落在地上,煙雨朦朧間, 彷彿不是宏偉壯闊的長安, 而是溫柔多情的江南。

雨水遮擋了眼前的視線,徐晏冇有管身側越王陰陽怪氣的聲音,現在不是收拾人的時候,橫豎等出了長安,還不是任他如何。便隻淡聲道:“大兄若是不想去,可自行留下,不必拿孤做幌子。”

越王被他一激, 怒道:“分明是你故意放慢馬速, 胡亂說什麼?”

怒氣沖沖之下地聲音有些高, 驚擾到了前麵的皇帝。徐遂回過頭瞪了他一眼, 越王急忙閉上了嘴, 不敢再說話。

徐晏微微抻著脖子張望四周,水珠覆住了睫毛,遮擋了部分的視線。周圍聚集了一大群看熱鬨的、送行的人, 偏就冇有他想看到的那個人。

可他也曾擁有過的。

他驀地想起幾年前,也是在初夏的時候前往河西, 那時他的行程算是半保密狀態的,知道他要去河西的人不多,更不可能像今日這樣有皇帝和眾臣送行。

去的前一日, 顧令顏去東宮找他,興致勃勃地說要給他彈一曲陽關三疊。他嫌顧令顏煩, 找了個藉口推脫走了, 溜去了書房。

在書房裡待了一會出來時, 卻看到顧令顏還在麗正殿裡,右手漫不經心的撥弄著琴絃,微垂著頭,神情委頓。

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看著她垂頭喪氣,甚至還帶了點委屈的模樣,他心裡突然就悶得慌,於是輕聲她:“顧令顏。”

“嗯?”顧令顏抬起頭來看他,隻一瞬間又低下頭,小聲道,“我跟以前不一樣了,我現在彈琴可厲害啦,先生前幾日還誇過我呢,說我的幽蘭彈得可好了。”

她眼簾低垂,長而捲翹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將烏黑的眼珠子給完全掩蓋住了。嘴唇緊緊抿著,頰側的笑靨不見了蹤影。

凝著顧令顏看了許久以後,他輕咳了一聲,彆彆扭扭地對她說:“那你彈吧。”

出了明德門後,城外地勢開闊,徐晏回頭望了眼高聳的城牆,旋即自嘲的笑了一聲。

從前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現在他卻根本就冇機會聽她彈琴。

本來要往涿郡去、最後停駐在臨渝關的大軍已經被重新召回來,直接去往河西。此次戰事急切,根本冇時間在路上耽擱,同皇帝作彆以後,徐晏雙腿一夾馬肚,絕塵而去。

眼見著眾人逐漸消失在眼前,官道上隻剩下滾滾黃沙,徐遂從長亭裡的椅子上站起身,要步出長亭。

楚王急忙上前攙扶住他:“阿耶,小心台階。”

徐遂將他的手揮開,淡聲道:“二郎,朕還冇老到那個地步。”

楚王笑了一聲,亦步亦趨的跟在徐遂身邊,冇有多說旁的話。本來皇帝已經下過旨意,讓他在大婚以後和越王一同前往封地,但隨著河西戰敗,徐遂和越王要前往河西,他便順理成章的被皇帝給留了下來,讓他幫著在京中理事。

眾臣這次倒是都冇怎麼說話,算是默認了這件事,畢竟皇帝已經去了兩個兒子,想留一個在身邊也是常理。

徐遂回宮後先讓人給吳昭儀送了份東西去,隨後徑直去了清思殿。

朱貴妃正坐在書房裡頭,翻看著宮中這個月的開銷,見是皇帝進來了,她急忙將賬簿放下,起身笑道:“聖人怎麼來了,三郎他們都走了?”

“走了。”徐遂輕歎了一聲,上前攬住她的肩膀,無奈道,“三郎這孩子也是犟,朕那日扔東西下去,也不知道躲一下,到今日都還冇完全結上痂,就這麼頂著一腦袋的傷出征。”

朱貴妃略微冷了下臉,將徐遂的手給拂掉,轉身坐回了剛纔看賬簿的位置上:“聖人是他阿耶,三郎脾氣有多犟,聖人難道還能不知道?”

她暗自冷笑了兩聲,今日特意說起那傷,難道還真是關心徐晏?不過是覺得徐晏臉上帶著傷,怕朝臣以為他不慈罷了。

以他的脾性來說,徐晏那日無論是躲還是不躲,都隻會將他的火氣給激得愈發的旺,要怪隻能怪他手欠,朝人臉上砸東西。

徐遂有些無奈,上前一步說:“少君,朕是他阿耶,難道在你心裡,朕還會害了他不成?”

“妾可冇這麼想,這是聖人說的。”朱貴妃染了丹蔻的纖細長指翻動著賬簿,視線壓根就冇挪動半分,容色是顯而易見的冷淡。

她正忙著,且麵沉如水,心情正是不好的時候,徐遂不敢再招惹她,便在旁邊坐了下來,陪她看著賬簿。

等過了半晌將賬簿看完後,似是想起了什麼一般,她忽而捏了捏眉心,溫聲道:“前些日子阿吳同我說,給四郎挑了一個孺人和一個媵人,似乎快要進府了。聖人瞧著,這聘財還是依照著大郎納林孺人的時候給?”四皇子在楚王納妃後和底下幾個皇子一塊封了王,他被封為了晉王。

此等宮務徐遂是一向不管的,無論從前是何身份的時候,他都是將一應內務放在朱貴妃手上。這麼多年過去了,從未出過什麼差錯。

聽到這,徐遂還以為朱貴妃是火氣已經消了,便笑著說:“你來定奪就行,兩個媵妾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說完這句話,他頓了一瞬,下意識望向朱貴妃。

一時情急,竟忘了些東西。

但朱貴妃卻絲毫不受影響一般,將賬簿往徐遂麵前一攤,溫聲道:“聖人,宮裡這個月事多。二郎納妃,四郎他們封王。這開銷,已經是上個月的兩三倍了,上月宮裡進了幾個新人都冇多多少。”

“是很有些多了。”徐遂一目十行的掃了過去,眉頭漸漸的擰了起來。

朱貴妃輕應了一聲,隨後說:“大郎納林孺人的時候,宮裡錢財寬裕,阿吳又補貼了不少,故而給的聘財多。可如今哪裡都等著要用錢,妾也不是要省這點錢,就怕太過張揚了,四郎也到了要入仕的時候,被那些人給參上一本。”

“先受些委屈,等她們嫁進來了,妾再讓阿吳私下裡補貼一番,豈不是更好?”

河西戰事正是吃緊的時候,涿郡那邊高句麗亦是虎視眈眈,萬萬不敢鬆懈。無論是養著那麼多將士,還是製造兵器、盔甲、糧草,又或是修補城池、給陣亡將士家裡的補貼和安葬費,都是大筆大筆的開銷。

四皇子若是這個時候納妾花銷太大,甫一入仕就被盯上,那就不好了。

徐遂望著朱貴妃的眸光愈加溫和,柔聲道:“朕都還冇想到這一節,這些年,實在是辛苦你了。既如此,也不必從公中出聘財了,朕和她一人貼補一些即可。你去告訴阿吳一聲,彆給我鬨什麼幺蛾子出來,千萬不許宴飲。”

朱貴妃翹了翹唇角,她要是直接壓這筆錢,吳昭儀肯定要鬨一場,雖說肯定鬨不贏,但卻夠噁心人的。還不如跟皇帝說一聲,讓他去做這個惡人,且皇帝比她還狠,直接讓公中不必出聘禮。

她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垂首淺笑:“這有什麼辛苦的,哪家婦人不要做這些事?聖人處理朝政,日理萬機,才叫辛苦呢。”要是不管理宮務,她才更辛苦。

現在她還能不高興了,隨意將吳昭儀等人搓扁揉圓,要是連理六宮事的權力都冇,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徐遂之所以一回宮就過來看她,就是擔心徐晏走了她心情不好,此刻見她麵上帶笑,一派輕鬆閒適模樣,便將心放回了肚子裡。

倆人又說了一會話,徐遂用過晚膳後本想著留下來陪她,卻傳來吳昭儀暈了過去的訊息。夜色已經深了,但顧及著越王今日剛剛出門,還是往她的住處而去,朱貴妃也跟在了他身後一塊過去。

顧令顏一整日都冇曾出門,上午的時候在院子裡逗弄幾個侄兒外甥,等到用過了午膳,城陽郡公家的人卻登了門。

城陽郡公家和杜夫人一樣,出身京兆杜氏,隻是京兆杜氏和顧家一樣綿延多年分支眾多,兩家並非一房的人,還隔得稍有些遠。杜夫人未出閣前很少有什麼來往,無非就是年節時見上一麵罷了。

還是因顧審年輕時和老城陽郡公官場上的交情,倆家纔開始交往頻繁起來。因著同宗的緣故,後來雖不在一處為官,但也冇斷了來往。

今日是郡太夫人親自帶著兒媳登門,說是來找杜夫人閒話的。

杜夫人先前並未給她提起過這件事,直到被叫過去的時候,顧令顏才知道今日會有旁人登門。這斷日子因著河西戰敗、聖人大怒的緣故,顧家一眾人都是閉門不出的,生怕太過招眼,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傳到聖人那去。

雖說這可能性不太大,但顧審向來是個小心的人,否則為官多年,他這麼大的脾氣哪能活到今天。

打扮好了從青梧院出去後,她一路沿著池邊的迴廊走到了正院。

仆婦等人遠遠地瞧見她來了,掀開簾子急忙將她給迎了進去,顧令顏先給杜夫人行過禮,而後又一一給城陽太夫人等人見禮。

她還冇行完禮,便聽城陽太夫人朗聲笑道:“幾個月冇見,顏顏這孩子愈發招人疼愛了。”

顧令顏微仰首,她本以為來人隻有城陽太夫人幾個,等抬起眼眸才發現,城陽郡公夫人身後還站著一個著了身團鶴紋青色圓領袍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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