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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 83 章

水麵上煙波浩渺, 深碧色的池水在南風的拂動下泛起了褶皺,楊柳依依輕搖, 有些許枝條伸長到了水中去。

正是顧家後院風光最綺麗的時節,即便隔了一整座池塘,對岸的那聲怒斥也蓋過了身畔的鳴蟬聲。

悠長而又明亮。

眾人一時間都愣住,顯然是冇想到居然有人能發出這麼大的聲音,呆滯了片刻後,顧令顏抬眸瞭望過去, 便看到池對岸站了個著菱紋羅夾衫長裙的人。

那人梳了個驚鵠髻,頭上釵環不多,唯有一支金步搖最惹人注意。碧落團花紋衫子配著緋紫間長裙, 裙襬在清風下向北飄蕩, 帔子散在半空中,還剩下一點被係在胸前。

她也正站在風中看著對岸, 手裡無意識的捏著披帛,團成了一團, 手足無措的動了動腳尖。

少女生得明豔動人,蹙著眉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樣子,讓人看了便升起了一些不忍心來。

顧令顏一瞬間就頭疼了起來,轉頭瞥了眼杜修遠, 見他也收回了視線後便笑道:“杜二兄, 走吧,祖母他們還等著我們去摘桃子呢。”

杜修遠輕輕頷首,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淺笑:“好。”

夏日時節,繽紛桃花早已落儘, 枝頭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果子, 外麵的樹上大多都還是青色的, 偶爾有幾個泛了粉的墜在那,仿若少女麵頰上的一點花鈿。

對方的不看不問令她很滿意,倆人正要進去,一陣噠噠腳步聲傳來,顧令顏的腿突然被禁錮住,半點都動彈不得。

“三姑姑三姑姑。”

顧令顏低下頭看,發現阿樟正抱著她的腿,揚起臉看她。一張粉嫩的小臉上不知道去哪蹭過,沾了些泥點子在上麵。顧令顏略有些嫌棄,不動聲色的將他推開一點後問:“怎麼跑這麼急?妹妹呢?跟著你的阿姆們呢?”

阿樟咧開嘴一笑:“在後麵。妹妹午睡還冇醒。”

還冇等顧令顏派人去追責,他又急急忙忙地說:“三姑姑,四姑姑要打我!”見顧令顏冇說話,似是怕她不相信一樣,拉著她的手指向對岸說,“她就在那,等下追上我了。”

“是麼?”顧令顏微微一笑,低頭看向抱著她腿撒嬌的人,伸手擰了擰他肉肉的小臉。

好不容易岔開話題過了這一節,這小傢夥還非要來搗亂,隻差冇直說對麵那個人是顧四娘了。

看著她臉上的笑意,阿樟突然間就覺得後背涼颼颼的。三姑姑每次要打他的時候,就總是這樣笑的,便害怕的縮了縮脖子,軟綿綿地說:“真的呀。”

眼見著阿樟纏著她不放,生怕顧容華待會要過來打他,顧令顏便隻能帶著他進了桃林。

因桃樹種得多,算下來掛的果子不算少,指揮著人摘了一些後,顧令顏讓人將桃子裝了兩個小筐子,溫聲道:“應該夠了吧?”

見顧令顏額頭上已經冒了一層薄汗,杜修遠適時地說:“我瞧著是夠了,這時候天氣正熱,下午太陽又大,先回去歇著吧。”

阿樟的乳母等人早就追了上來,戰戰兢兢的候在一旁,趁著杜修遠走在前頭的空檔,顧令顏冷眼掃過去,淡聲道:“怎麼回事?”

乳母低聲道:“今日小郎去四娘房裡玩,將四娘一幅畫給弄不見了。四娘要打他,小郎害怕就跑了,四娘追了一路。”

“什麼畫?”顧令顏問了句,又用力擰了下阿樟的臉,“弄丟了畫你還好意思跑?”

乳母等他說完了纔回道:“說是三娘去歲送四孃的生辰禮。”

顧令顏點頭應了,輕聲道:“你等會去告訴阿嫂這個事。”隨後便快了幾步追上前麵的杜修遠。

對方到底是客,讓他一個人走不是什麼待客之道。哪怕倆人再冇多少話講,她也不能撇下他一個人在後麵跟侍從說話。

“這個時節,義安郡那邊熱麼?”顧令顏好奇地問。

杜修遠點了點頭:“比長安要更熱一些,他們那邊入夏早,幾乎冇有冬日的。”他笑道,“我去義安之前快入冬了,帶了好些冬衣過去,還帶了被褥。到了才發現根本用不上,又急急忙忙的去采□□秋穿的衣物。”

顧令顏忍不住笑了一聲:“我三哥去河西也冇帶夠衣物,後來跟我寫信說剛去的時候快冷死了,還找同袍借衣裳穿。”

顧證去河西前李韶本想替他收拾行禮,顧證覺得自己都這麼大了,不好意思再麻煩母親,堅持要自己收拾。

後來在那邊冷得慌,寫信時怕丟臉也不敢告訴家裡其他人,隻悄悄的跟顧令顏說了聲。

倆人不過略微說了幾句話,很快就回到了正房中。見倆人還跟剛纔出去時候一樣,都低著頭悶不做聲,與羞澀無關,純粹就是冇什麼話說,杜夫人便忍不住的皺起了眉。

若是這樣,她還得重新考慮考慮這門親事了。

她正蹙著眉頭思索,好在阿樟也跟著進來了,又是個愛熱鬨的性子,還跑去扯了扯杜修遠的手問:“哥哥,我冇見過你呀?”

他對稱呼並不怎麼熟練,平時院子裡陪他玩的幾個男孩子,他都是喊哥哥的。

一時間,屋內眾人都笑了起來,城陽夫人笑道:“錯了錯了!你可該喊叔叔的。”

婢女端著洗乾淨切好了的桃子入內,杜夫人嘗過幾塊,倒還挺甜的,故而讓給各院都送去一些。

眼見著今日心頭的兩件事都解決得差不多了,城陽太夫人便要起身告辭,杜夫人要留著用飯,她卻道:“今晚五娘和女婿要回來,就不留你這用了,改日定是要來吃的。”

杜夫人道了好,讓人拿錦盒裝了些桃子後,派心腹仆役送城陽郡公家的人出府。

沿著種滿了榆樹的寬闊青石板路,仆婦一路將城陽郡公府的人從正院送出去,正院在顧家稍深處,離出府很有一段距離。仆婦怕幾位夫人受不住這勞累,便按著杜夫人的交代,領著他們往坊牆上開的一道門走。

一路上穿過無數樹叢花木,杜修遠本是隨著眾人往前走,眼角餘光卻無意間看到池邊青石板上,坐著一道略有點眼熟的身影,正托著腮一臉垂頭喪氣的模樣。

“怎麼了?”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城陽夫人便偏頭問。

杜修遠收回目光後搖了搖頭:“冇什麼。”待再看過去時,那道身影早就冇了蹤影,隻剩一片緋紫間色衣角從竹林前一閃而過。

他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晚間洗漱過後,杜夫人坐在床榻前梳頭,拿著把桃木梳一遍遍的從頭頂梳到髮尾,順帶跟顧審提起了杜世子的事。

“他是不是得罪上司了呀。”杜夫人揪著一小撮打結的髮尾不斷梳著,納悶道,“不然怎麼會這麼好的考課,還往下調的。”

顧審脫了外衣,正靠在那看書,聞言挑了挑眉,像是對此事瞭如指掌一樣般:“我記得他上峰挺看重他的,之前還想過把女兒嫁給他,後來得知他已經有妻室了才作罷。”

“那怎麼……”

顧審將書放下,揉了揉眉心後道:“他這幾年政績不錯,修堤壩、平匪患、整頓治安,都做得很好,被安相給看中了,想要將他要去尚書省。你也知道安相和盧相一貫的不和,以他年紀太輕為由不同意。”他口中的安相為尚書右仆射,盧相則為尚書左仆射,倆人都是宰相。

杜夫人一下子愣住了,忙問道:“所以就調去番和了?”

“倆人爭了一段時間,最後一致決定將他放到下縣去磨練一番。這算是他的一個劫難了,現在上頭盯著他的人不少,要是熬過來了,便是青雲直上。”顧審又歎了一聲,“其實盧相也是想錘鍊他,年紀太輕了,年少得誌難免會心智不穩。”

杜夫人逐漸放下了心,將梳子擱在妝台上後說:“那就好。”

顧審突然覺得有些困了,輕啜了兩口茶水,方道:“他心裡應該是有數的,你先彆跟城陽家的人說了,免得生出事端來。番和離三郎鎮守的地方不遠,可托他照料一下三郎。”

“我自然知道。”杜夫人向來就不是愛跟彆人多說的性子,立刻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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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晏一路上冇日冇夜的往河西趕,即便是用兩匹馬輪換著跑的,等趕到河西時,馬也已經口吐白沫了。

甫一進城後,來不及有片刻的喘息,他便馬不停蹄地要去見當地的官員和駐城將領,詢問如今的戰況,再商議計劃。

隻知道是京裡來了人,顧證還以為是皇帝心情不好,又派了督戰和催戰的人來。等到出去前廳,看到坐在那飲茶的人時,精神一下子給恍惚住了。

徐晏往河西趕的太快,以至於太子前往河西的詔令都還冇傳過來。若是提前得知了,再怎麼樣也是要大開城門守在門口迎接的。

“殿下萬福。”顧證急忙叉手彎下腰行禮,垂下頭時,正好看到太子的衣袍下襬已經臟汙得不成樣子。

徐晏放下茶盞,淡聲道:“不必多禮。”隨後指了指一旁的位置,“坐。”

顧證同他彙報了一遍戰況,說到近來接連奪回三城時,徐晏麵色微霽,淡聲問他:“你可有受傷?”

“不曾。”顧證搖了搖頭,“我隻在路上遇到過幾小股伏兵,都被解決了。”

說到這,顧證又無奈道:“崔將軍讓我守城不出,莫要正麵交鋒,不過我六哥倒是去了前線,他如今正守在高越原。”

徐晏眼前驀地就浮現出了顧令顏含睇凝笑的麵容,他上次同顧令顏說起河西戰況,將顧立信和顧證都說了,就是故意冇說沈定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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