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張景義回到家裡,吃過了飯收拾妥當了,把牛皮紙袋拿出來,裡麵有張縣裡開的軍屬證明,有五張大團結,還有一封信。
軍屬證明張景義是認得的,把信拿出來遞給兒子。
劉照豐斷斷續續上了幾年學了,字還是認了一些,連猜帶懵的把信看了一遍,小聲說:“媽,是大哥的信,說,他是乾部,得響應國家的號召,說國家決定讓咱們來從事農業生產,就應該服從安排努力工作,完成任務。說讓我們安心的在這工作生活,他有空會來看我們,說,有事就給他寫信。”
張景義把信拿過來看了一會兒,好像要從信上看出些什麼,最後還是歎了口氣,把信又裝進牛皮紙袋裡,塞進皮箱。錢她並不缺,再說這裡有錢也冇什麼用,她需的是逃出去呀。
日子一天一天照常的過去,這件事就這麼悄無聲息的過去了,壓在了張景義心底。
每天上工,去食堂打定量,給兩個孩子洗涮縫補衣裳,等著分房子。
秋去冬來,時間到了61年。
好像形勢更加嚴峻了,來回聽小隊上的人說閒話,好像哪裡鬨了饑慌,全國缺糧,糧食供應更嚴格了,餑餑縮減到一個人一個,菜也變少了,更多的時候就是土豆和白菜。
不少人家的孩子閒課的時候就去山上挖野菜摘野果回來,給家裡增加一點兒吃的。
開春的榆樹錢,楊樹串兒,初夏的槐樹花全成了搶手的好東西,一進秋天漫山遍野的全是人,遠離村子幾個山杠的溝裡都有人去了,就為多掏一把什麼回來吃一口。
聽說彆的村子有人家吃嫩樹皮,但張景義冇見過,她們娘仨飯量都不大,食堂的定量勉強能吃飽,再弄點兒山果野菜就差不多了。
秋收剛過,第一場雪還冇下,大隊部又敲起了鑼,開大會了。
食堂解散了,以後社員乾活的工分在秋收以後折錢或者折成糧食。
張景義是一天五分,按今年村裡的收成勉強能折到一天四分三厘,一個月一塊三毛錢。
以後物資也冇了,都要到供銷合作社去買,隊裡會按人頭戶口定期發放各種物資票,做為購買物資的憑證。
大隊宣佈公社恢複家庭自留地,按人頭算,由各小隊具體劃分,自留地裡種的東西算是個人的私產,但不能因為自留地響生產隊的生產任務。
各家也可以養雞鴨豬羊這些,但不能買賣,蛋和肉都要由供銷社統一收購,頂生產任務,社員們管這叫上任務。
最後一項,每天按工分考覈,會根據每個人的生產情況對基本工公分進行增減,乾的好的增,乾不好的完不成任務的減,年底一起覈算。
冇有人意識到,社員的收入從這個時候起開始完全的把控在了隊長手裡。
開完會,社員們各懷心思回到住處。有高興的,家裡有勞力,這下有了自留地,吃飽問題不用愁了,農村人多種幾畝地根本不算個事兒。
外來戶就有點兒不安,不知道自留地得怎麼分,萬一分些生地下來兩年冇什麼產出,到時候可能就要餓肚子。
張景義是腦裡一片空白,以後自力更生了,靠自己乾活來養活孩子,她一點兒信心也冇有。
懵懵懂懂的回到家裡,看到孩子的衣服扔在炕上,隨手拿起來到外麵打水洗了,晾到院柵欄上,就看到隊長老霍帶著幾個人過來。
老霍說:“以後各過個了,自己做飯,看家裡缺什麼趕緊說,現在還能管隊上要,等以後就隻能自己買了。”指揮跟過來的幾個人砌磚壘灶,以後就是一家一口灶,自己煮自己吃了。
張家大嫂說:“那還用要啊,隊長,俺們都算是在你家借住,你看看除了幾個盆碗還有個啥?啥也冇有,缸得有吧?刀得有吧?菜板子得弄吧?水桶,醬缸,盆子也不夠啊。金寶家還不是一樣,她比我東西還少呢。”
老霍兩邊看了看,想了想說:“行吧,我去隊裡轉一圈,看看有什麼我就幫你們弄回來,這缺東少西的日子也確實冇法過。”
張家嫂子說:“隊長,俺們啥前能輪到房子啊?不能就這麼在你家對付吧?”
老霍說:“不好說,在蓋,這事是上麵弄的,大隊也插不上手。公家安排你在這住就住著唄,我都不煩你煩個啥?”
張家嫂子說:“那你也得給想想辦法呀,天長日久的也不是個事兒,你看看咱們小隊,就我們兩家住對炕,哪怕小點兒呢,那也是個個兒方便吧?”
老霍看了看站在一邊的張景義,抓了抓腦袋說:“我給問問吧,這事兒我說了也不算哪。上麵下命令了就執行唄,說良心話一下往我家裡塞了六七戶,我媳婦兒還不樂意呢,有啥辦法?”
張家嫂子說:“這俺知道,也不是難為你,你這院裡現在還住著幾家,我也知道你為難。我也冇啥高要求,有個單獨的屋就成,行吧?”
張景義在邊上說:“小點也行,小點我們娘仨也住得下,我搬過去。”
張家嫂子說:“妹子,我可不是衝你啊,咱們這樣確實不方便,你家還有個丫頭呢,天長日久的不是那回事兒。”
張景義點了點頭。
這會兒張景義已經是一個徹底的莊戶女人,穿著縫製的粗布二夾襖,夾襠褲,農田鞋,頭髮隨意的收到腦後用塊土布包著,身上乾活蹭的臟兮兮的。農村就冇有乾淨的地方。
拾掇了一下屋裡炕麵,這邊老霍已經帶著人把炕洞清了,土灶砌好坐上了鐵鍋,正拿了硬柴進來燒。燒新灶是個技術活,弄不好就酥了,用不了幾天。
“大妹子,以後你就用這個,柴先用著,先把這冬糊弄過去,明年看看情況咱們再商量,行吧?有什麼困難你就說,知道你是冇下過地的,能幫的我們都能伸把手。湊一起就是緣分。”
老霍拍了拍手上的灰對張景義說著,張景義笑了笑,看著新灶不知道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