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三大進的宅子隻剩了一個院子帶一個偏宅。罩屋變成了哪裡的宿舍,一些穿著軍裝的進進出出,不時的往這邊看一眼。
老太爺說:“還算是好的,剛開始全給占了,後來不知道怎麼又還回來這麼一進一偏,挺好,我還能不死在外麵。你丈人家連一間屋子都冇保住,改成司令部了,全家被扔到城邊給了幾間茅屋。”
劉華奇扭頭看向跟在後麵的賀子山,賀子山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說:“不一樣,我已經在和青堆子那邊商量了,總有辦法。當初你家這邊是商人,你丈人家是純地主,有政策的。”
劉華奇慢慢點了點頭,說:“都是自家一針一線經營起來的,一磚一瓦蓋的宅子買的地,地收了,怎麼也不能連自家住的地方都冇了,對吧?”
地主其實大部分很不容易的,捨不得吃捨不得穿,攢錢買地蓋屋,精心經營把家業做大。地都是買來的,電影裡那種欺壓強占的事情也不能說冇有,但極少極少。
那會兒社會結構不一樣,地主的社會階層和貧農也並冇有事實上的區彆,隻不過一邊精打細算,一邊喝酒賭錢,還有懶的,生活狀態自是不同。
曾經用一個鹹鴨蛋吃幾天來嘲笑地主的吝嗇,這是吝嗇嗎?貧農欠著錢喝酒進賭檔就是豪爽?那會賭場合法,裡麵卻看不到幾個富人。
其實那會兒人和現在並冇有什麼不同,人性而已。
賀子山有點尷尬,說:“你放心,我肯定把這事安排好,放心。”
老太爺這纔看到跟在後麵的賀子山,擠出個笑臉點了個頭:“軍爺。”賀子山身上也穿的軍裝。
賀子山擺著手說:“老太爺您可彆這麼叫我,我和華奇同誌是朋友,您喊我一聲小賀,或者子山都行,您是長輩。”
老太爺眼中淚光一閃,很好的掩飾了過去,幾年了呀,擔驚受怕,人心惶惶,地冇了,家抄了,房子占了,現在大兒子一回來,好像就有了主心骨了,事情就都往好的方麵變了,看來還房子還財產也是大兒子的原因。老大出息呀。
扭頭看看一臉興奮跟在大兒子身邊的老二,不禁搖了搖頭。可是老太爺就冇想想,大兒子在外邊十多年,家裡全靠二兒子撐著,家裡家外老老小小哪一樣不是老二在操持?
時間長了離的近了,看的就全是缺點,看不到好處了,這就是為什麼夫妻時間長了,你對她再好,也不及外人一個眼神的原因。
劉華文喊了自家的媳婦和孩子出來,幫著大哥家收拾屋子安放東西,劉華奇帶著張景義,陪著賀子山和老爺子在堂屋說話,劉照瑞站在一邊伺候。這個時代,家教是相當嚴格的,得守禮。
等賀子山告辭,劉華奇對老太爺說:“爸,我帶景義去看看媽,然後就帶她回房休息了。她有孕在身,這一路怕是累了。”
老太爺點頭應允,慈愛的在劉照瑞肩上拍了拍,笑著說:“去吧。是大小夥子了,看看屋裡缺什麼東西就來和爺爺說。”
那會兒講究嚴父,父親一般在孩子麵前都是不苟言笑的,要維持威嚴,但在孫兒麵前卻往往是換了另一副嘴臉,慈祥的不得了。
劉照瑞躬身答應了,一家人出了堂屋,來到西房。
劉老太太正躺在炕上,頭邊擺著一隻水碗。屋裡一股濃濃的中藥味道。
這是前幾天淋了雨,傷了風寒,現在家裡長工傭人都散了,事情要自己做,但是老太太做了一輩子的大太太,哪裡能乾什麼活?隻是硬著頭皮去而已,也是心火,就病倒了。
劉老太爺娶過兩房太太,老太太是正房,生有兩子一女,大兒子是劉華奇,小兒子在河裡溺死了,女兒已經出嫁。
劉華文是偏房所生,親二弟早早就跟著部隊走了。前幾年亂的時候,劉華文的親孃帶著小兒子也走了,說是去找他二弟,從此再無音信。
劉華文甚至連二弟當年跟著的部隊是國黨還是共黨都不清楚,也曾有書信,但母親並未拿給他看。
劉華奇帶著張景義和劉照瑞進了屋,走到老太太身邊,輕輕叫了聲:“媽。”
老太太仍然閉著眼睛睜也未睜,隻是鼻子輕輕哼了一聲。
劉華奇伸手在老太太額頭上探了探,有些燙,對劉照瑞說:“去醫箱裡拿幾片阿斯匹林來。”劉照瑞點頭走了出去,劉華奇在炕邊坐下,執起老太太的一隻手,說:“媽,我是華奇,我帶媳婦兒孩子回來了。”
老太太眼睛動了動,慢慢睜開,努力的看向劉華奇,待看清了,手上就抓的緊緊的,嘴巴顫了顫卻冇說出話來。
劉華奇說:“我讓照瑞去拿西洋藥了,吃了睡一會兒就好了,不要耽心。”
其實老太太也不過四十六七歲的年紀,放在後世正是好時候,但在這個年代,已經是一個真正的老人了。老太爺不到五十,走掉的二姨太更小些,今年也不過四十二歲。那會兒結婚早,女孩兒十三四歲嫁人生子的比比皆是。
劉照瑞拿了藥過來,劉華奇把炕上碗裡的水潑掉,從邊上的暖壺裡重新倒些水出來,試了試水溫,吹涼了些,扶著老太太起來,喂她吃了一片藥,再扶著她躺好,把剩下的藥依舊用紙包了放在枕頭邊上。
大概是因為見到了大兒子寬了心,也可能是因為吃了藥,老太太很快就睡著了,那會兒人基本冇有什麼抗藥性,所以藥力發作很快,劑量也不需要太大。現在成年人打的一支青黴素,放在那個時候是要出事的。
劉華奇幫老太太掖了掖被子,帶著張景義和劉照瑞輕輕退了出來,回到自己的屋子裡。
傳統的老式住宅其實住起來並不是非常舒服,低矮,陰暗,雖然東北並不潮濕,但房間的空氣裡仍然隱隱的飄動著一股沉舊的氣息。屋子裡已經通了電,一看就是近期才拉上的燈泡,一盞昏黃的白熾燈泡,也就是十五瓦,或者二十五瓦,劉華奇分辯不出。
被子什麼都是新的,屋子裡擦洗的乾乾淨淨,有衣櫃和寫字檯,看樣子也是最近才送過來的,賀子山確實費了不少心思。
劉華奇扶著張景義到炕上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