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局至此,可以說冇有任何一件事情是真正的小事。即便中宮之位再也冇有動搖的餘地,即便瑜妃的聖恩無論深淺都不再會影響儲位,這件事仍然不是那麼的無足輕重。在孝瑾皇後垂危之時睿帝遷怒瑜妃慕容氏,本身就有向著譽國公府以及昌親王的警告與試探。
對於睿帝的這一分心思,大家都是心照不宣,所以瑜妃自己無論心中是委屈還是憤怒,在接旨的時候都冇有流露出一絲一毫,而譽國公府和昌親王也冇有在那個時候上本求情。
比較值得慶幸的是,孝瑾皇後病危這一關還是有驚無險的過了,睿帝一度爆發出的滔天烈怒也就隨之熄滅,否則前朝後宮勢必都會麵臨更大的清洗與動盪。
相比而言,如今的京中形勢還是大致平穩的。雖然玄康太子與太孫之間的關係越發尷尬,而昌親王府、譽國公府以及渭陽夫人府之間的來往也更加微妙,但總體來說,天裕四十八年的臘月,還是大體平靜的。
對此最為感恩的,莫過於東宮重華殿中的那一位了。
今冬的初雪來的比往年要晚一些,臘八宮宴之後又過了四五日,才紛紛揚揚地落了雪,給雕梁畫棟的大盛宮城披上了銀裝素衣。
而已經易主的東宮重華殿,再不似過去的數年一般充盈著湯藥的氣息,在高華儒雅之中隱約含著衰頹的不詳。
與病弱多年,鬱鬱而終的元德太子完全相反,如今年輕的太孫夫婦不僅手握著皇城內外、京畿佈防的四萬兵力,意氣風發;二人更武功精強,內外兼修,精力體力皆過於常人。
在這樣難得清幽平靜又雪景如畫的浮生半日閒之中,彆的恩愛夫妻大約都是攜手圍爐,吟詩作對或者閨房畫眉,然而重華殿的這兩位新主人,卻不約而同地冒出了同一個主意——雪中舞劍,舒展筋骨。
新調到東宮的太監與宮女們領命做事的時候心裡隻是暗暗咋舌,難怪人人皆說太孫夫婦勇武善戰,果然連這閒時的消遣都與眾不同。
而白翎與南雋等人卻有些隱約的興奮,說不定今日太孫與太孫妃真的能分個高下?
有關他們夫婦之間到底誰武功更高,予鈞和明珠是從來冇有正麵討論過這個問題,尤其這過去的一年裡也忙碌的很,二人隻顧著並肩作戰,如何會去算計誰高誰低。
但俗話說的好,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習武之人就算再說什麼各有所長,也是能在比試的時候分個高下的。到底他們夫妻倘若當真交手比試,結果會是如何,白翎等人已經猜測甚至爭論了無數次。
論習武之路,明珠少時由父親明湛暉啟蒙,隨後又得到母親師門百花穀的青眼教導。待到青江之變以後,明湛暉的師兄沈中澤正式收了明珠為徒,而明珠又被北墨霍三爺接走扶養,這一路上可謂是名師無數。而當年明珠以少女之齡能夠建立堂口,逐步複仇,不隻是靠著多方的資源與支援,她十三歲時以一敵七的力戰英姿、絕頂身手也是後來接手幫會、統領群雄的基礎之一。
就接手連江寨殘部,建立連雲幫之時,也曾有連家舊部力主年紀比明珠大幾歲的連家長子嫡孫連飛鵬上位,數日唇槍舌劍、引經據典的爭論之後,蕭佐當著所有人問了最後一句:“鵬少爺對上我們明小姐,能走的過十招麼?”
隻不過近年來隨著幫會勢力的飛速壯大,明珠更多時候都是在玄武堂或自己的錦瑟居處理幫務信件,統籌調度,出入之間更有寒天所帶的風雷衛與白翎主持的璿璣衛嚴密護衛,親自動手的機會比之前便少的多了。去年主要是在泉州石舟山和年底景心靜苑的兩次遇襲,今年也隻有在荊陽夜戰一場,雖然名聲英武非常,但南雋、石賁和謝季淮等予鈞親衛其實都並冇有機會親眼見到。所以在他們心目中,太孫妃自然是萬中無一的巾幗女傑,隻是論實打實的武功,也未必能超過師從龍泉劍聖,又在郴州戰場上身經百戰的太孫予鈞。
為了這個私下的爭論,白翎和南雋又密謀了好幾次,琢磨著是不是要慫恿自家的兩位主子偶爾在閒時較量一次?反正高手過招手下都有準,誰也不會傷著誰的。韓萃甚至還連寒天石賁等這些老實人都一起拉來要暗中開盤下注,賭一賭這兩口子誰能打敗誰。
石賁實心的很,不管是為了信心還是忠心,直接把自己這個五品羽林騎尉的當月俸祿二十兩全掏出來:“太孫武功好!”
寒天平素話少的很,這個時候卻看了一眼白翎,又看了一眼南雋,冇有給錢:“不會打。”
韓萃頂了寒天一肘的同時又按住石賁的錢:“買定離手,你這不會玩的一邊兒去。哎,不對,幫我問問染香青魚她們,她們買多少?”
寒天冇動,沉默了一會兒卻從口袋裡拿出了兩張銀票:“這是燕衡和澄月的,他們說各買一半。”
“……”
於是當更換了輕便衣衫的予鈞和明珠各自拿了趁手的短劍往重華殿中庭走的時候,便明顯感覺到身邊的氣氛不大尋常。
那些新調動過來的宮監與宮女自然是有些驚訝的,但這些隨身多年的下屬怎麼反而更加目光灼灼,熱切興奮呢?而且,這跟過來伺候護衛的人是不是也多了些?
明珠掃視了眾人一回,幾乎人人都有些躲閃,隻有寒天與白翎,一個是漠然慣了,一個從來不知道心虛為何物,還是平常的模樣。至於石賁和謝季淮等則直接低了頭,南雋笑意裡多少有些訕訕的,卻還是撐著。
予鈞之前在宮中與軍營的時間都很長,倒是見慣了下麵的人各種新奇花樣,左右都不過是自己找點樂子,說不定暗中拿上頭的人磨牙取笑罷了,倒也不以為意,隻是捏了捏明珠的手:“彆管他們。”
明珠到底還是比予鈞小好幾歲,心氣其實也更高傲些,雖然還是隨著予鈞走到了中庭正中,目光卻又將眾人掃了一回才罷了。
“太孫妃,請賜招罷。”即便隻是活動筋骨,予鈞和明珠這等高手也冇有不疼不癢舞兩下就罷了的道理。當下二人分立之間相隔丈許,各自右手執劍,平舉相對,靜了一瞬。
“噌!”地一聲清響,明珠滑步前衝,平實無華的一招長虹貫日,霎時間三尺青鋒與身形合一,整個人便如一道流星一般,向著予鈞的方向疾刺而去!
“嗆啷!”金鐵相交之聲大作,予鈞不但不向側麵閃避,反而錯步上前,橫肘揮劍,與明珠的短劍正麵相交,金鐵之聲一起,就要以臂力強行壓製明珠。
高手過招,在這一瞬之間明珠便已知道力量強弱,順著予鈞的力量翻身轉腰,同時短劍一橫,反削予鈞手腕。
這變招自然在予鈞預料之內,立時沉肩墜肘,腳步變化之輕靈奇詭竟絲毫不遜於明珠這樣身形更小的女子,但行動之間卻不會顯得絲毫畏縮曲折,隻覺他的頎長身形當真是進退如電,而手上的劍招變幻更是迅猛精妙,兼而有之。
“何如?”南雋多少有些自豪,跟石賁謝季淮等人對了個眼色之後就挑眉望向白翎韓萃等人。
染香仔細看了看場中予鈞和明珠的快速位置變化與劍影翻飛,咬了咬嘴唇就去偷偷拉韓萃衣角:“還能加註麼?”
韓萃其實在這些同僚之中最眉眼通透,忙一振袖子,就去瞪南雋與白翎等人,連話都冇說,但那眼神分明是在警告眾人:真以為兩位主子聽不見?
白翎立刻換了神色,南雋也繃了臉,石賁和謝季淮的表情改變到底還是慢了點,就各自低頭。
場中予鈞和明珠還在全神貫注地對拆,雖然二人都是收放自如的高手,但為了保險,還是用了未曾開鋒的鈍劍。隻是這鈍劍鑄造當中混合了玄鐵,故而比尋常的刀劍其實要更加沉重許多,二人雙劍相交的聲音也遠比尋常刀劍更沉。
但這刀劍之中的玄機,隻有予鈞與明珠自己知道,在旁人看來,他們此刻翻腕如飛,劍影如電,便與使用尋常的短劍甚至木劍全然一樣。
“嗆啷嗆啷嗆啷”,又是連續三次的金鐵相交,予鈞和明珠已經對拆了二十餘招,兩人甚至都有過一次短暫的劍交左手,而後再度換回右手。二人在殺招上皆是點到極收,隻不過習武之人多少也都有那麼點爭強好勝之心,即便不要傷著對方,卻也想要勝個一招半式,一時之間,劍影人影幾乎難分,而隨著一大片重雲漸漸移動,天空中又開始有零星雪花紛紛落下。
“難道今日又冇個結果?”南雋到底冇忍住,低聲問了一句白翎。
便在此時,隻聽“嗆”地一聲大響! 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