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金鐵相交與之前的並不相同,習武之人幾乎都能分辨出這是真氣滿貫兵刃纔會有的響動,一時間什麼賭注高低都被拋到腦後,眾人精神都是一震,齊齊往中庭望去。
隻見予鈞和明珠竟然真的雙劍相交對峙,這一劍出力之重,已經遠超尋常舞劍甚至拆招。分明就是二人皆以真氣角力,而一瞬之後,明珠左手一拂,五指撥撚彈挑,攻向予鈞麵門,這一路穿雲櫻花手看似優美輕巧,然而箇中威力卻絲毫不遜於大開大合的其他拳掌之術。
予鈞左手勉強拆解了兩招,終於被逼得後仰錯步,但同時右手所持之劍卻驟然發力,使出一個纏字訣,真氣到處,竟然彷彿讓刀劍也有了粘力相吸,連續三絞之間又占了上風,將明珠逼退半步。
明珠雖然後退,手上卻絲毫不亂,左手繼續彈指抹打,右手劍法則化繁為簡,反而是以左手的穿雲櫻花手為主,劍招為輔。
予鈞顯然是更擅長正麵劍術交鋒,尤其是今日所用之劍內含玄鐵,雖然冇有鋒刃,但若當真擊中明珠的手腕或者手臂,隻怕也難免骨折。他雖然也有習練左手的掌法指法,但與穿雲櫻花手這樣名揚天下的百花穀絕學相比還是要遜色不少。
這樣猶豫雖然隻有幾息,明珠的攻勢卻絲毫不緩,數招之間予鈞就不得不連退數步,正當眾人皆看的有些驚訝驚歎之時,予鈞再退的左腳便踩上了一塊石板,此刻雪落越密,那石板或許之前有些薄冰,此刻竟然滑的很,予鈞重心一晃之間心念電轉,便順勢向後仰過去。
“予鈞!”明珠雖不覺得予鈞會這樣冇有自控之力,然而見他後仰滑倒之勢這樣急,分明是不知踩到了什麼就要當真摔倒,本能驚叫的同時右手將劍一拋,便雙手去拉他。
二人雙手一觸,予鈞便借了明珠的力擰腰一躍,閃電般滑步繞了半個圈子,反倒從身後將明珠摟進懷中,右手短劍一橫,便架在了明珠脖子上:“承讓了。”
這個……能算勝負嗎?廊下眾人麵麵相覷,正目瞪口呆之時,便見明珠忽然冷著臉喝了一聲:“寒天!”
寒天一怔,將動未動。
予鈞不由皺眉:“你——”
話未出口,便覺得肋下一麻,明珠已經矮身一滑,左肩一沉一墜,手臂滑如遊魚,瞬間擺脫了予鈞剛纔順勢的鉗製,同時間右肘一頂予鈞的肋下,翻掌一推,正敲在予鈞持劍的手腕上,嗆啷一聲,兵刃脫手!
明珠後退兩步,雙掌一錯,笑靨如花:“太孫殿下,既然兵不厭詐,那我也還您一招。”
予鈞此刻的心情遠比廊下眾人更無奈,側頭看了仍舊全神戒備的明珠兩眼,終於輕歎了一口氣,先向下屬和侍從等人做了個退下的手勢,才嚮明珠走過去,直接伸手握住她的手:“好了,太孫妃殿下,今日算平手行不行?”
明珠見他休戰,自然也就由他牽著往回走:“平手當然可以,那之前的話就算了。”
“算了怎麼行?”予鈞將明珠的手握的更緊些,又攬住她的肩,“今日分明是各有勝負,雖然整體平手,但你先前答應我的,至少要兌現一半吧?”
“什麼一半,”二人說話之間就已經回到了重華殿,寢殿之內的地龍溫暖如春,明珠仍舊是習慣性的不在內留人,而是親手給予鈞更衣,“贏就是贏,輸就是輸,既然冇有勝負,那也隻能作罷了。”
予鈞伸手攬住她的腰,一把便將二人之間的距離拉的隻剩半尺,低聲道:“難道太孫妃已經忘了咱們要遵的旨意了?便是現在開始日夜努力,明年的萬壽節也是趕不上送禮給皇上了。”
“呸,什麼日夜努力。”明珠啐道,同時也去扳予鈞說話之間就開始不大規矩的手,“年下這麼多事情呢,你怎麼總想這些。”
予鈞笑道:“不然咱們再打一個賭吧,剛纔比劍的不算,咱們作詩可好?”
明珠白他一眼:“不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剛纔說好了若是比劍你贏了,這幾日便由得你。但是平局呀,咱們還是去理一理如今手中的事情和線索纔好。瑜妃複位之後,昌親王府和慕容家現在關係微妙的很。還有渭陽夫人那邊……”
“媳婦兒,事情是做不完的。”予鈞見好言好語冇什麼作用,便開始琢磨直接來硬的,雙手越發不規矩的同時,又壓了聲音在明珠的耳邊低語,故意磨蹭著她的耳垂和身體。
明珠卻已經見識過他太多次這樣的伎倆,雖然心中有些軟了,卻早已想過了拆解之法,就是彈指在他腕上穴道一敲,掙脫了就跑,不然由著他這樣下去,自己投降是遲早的。
誰知明珠剛一彈指,予鈞直接合身往她身上一撲:“好媳婦兒,我真累的很。”
明珠氣的直罵:“哪有你這樣無賴的太孫殿下,快鬆開。”
“不好。你說的,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以前說過的,既然心疼我的人少了些,你便多在意我些。”反正是關起門來夫妻說話,予鈞就徹底不鬆手了。
明珠聽他提起這句話,心裡又軟了,口氣也隨之鬆下來:“哪有不在意你了,我隻是覺得……”
一句話冇說完,予鈞早已經聽出明珠的鬆口之意,彎腰展臂,一把便將明珠打橫抱起:“我就知道我媳婦兒最疼我了。”
明珠見他這樣歡喜,自己心裡彷彿也明亮起來,滿懷皆是莫名的輕鬆與甜蜜。
什麼渭陽夫人、昌親王府、玄康太子?晝夜忙碌、風聲鶴唳了這樣久,也合該叫予鈞輕鬆一回了。
想到此處,明珠忽然噙了笑,在被予鈞放到榻上的一瞬間摟著他脖子向榻上一帶,主動親了上去:“那便輕鬆兩日吧。”
予鈞又驚又喜,先享受了一番明珠難得的投懷送抱,親夠了才又翻身壓上去:“太孫妃,兩日如何夠?”
“得寸進尺!”
予鈞已經不再說話了,很快,明珠的聲音也含糊起來,寢殿裡開始傳出熟悉的響動,外麵服侍的中官和宮女們終於從之前太孫夫婦神乎其技的鬥劍之中回神過來,覺得這纔是年輕夫妻正常的雪天活動。而白翎與南雋等人則圍著韓萃展開了新一輪的爭論:這算是誰贏呢?
臘月中旬開始,重華殿裡的太孫夫婦進入了一段難得的輕鬆時間,每日裡除了應對下屬們送進來的最新信件訊息和禦書房轉送的本章之外,就是整日裡關在寢殿裡閉門不出,除了每隔一日去給睿帝和孝瑾皇後問安之外,這重華殿的寢殿大門就很少有打開的時候。
而與此同時,朝廷上則開始了一輪新的波動。其實在十一月睿帝就已經下旨要中書省推薦閣臣名單,預備組建輔政內閣,但這個看似不長的七人名單實在重逾千鈞,中書省並六部主要官員每日在朝會裡都要爭執好幾個時辰,到了臘月中下旬卻還是冇有一個明確的結論。
這原因其實很簡單,曆朝設內閣輔政的例子並不少,但其中利弊各半。對於少年登基的皇帝或者才乾不足又或身體虛弱的皇帝,內閣眾臣輔政便能為皇帝分擔不少政務,甚至能保證即便皇帝不朝,軍國大事也能正常運轉。但反過來,若是閣臣權力太強,對於某些帝皇而言又不免分權過甚,甚至挾製天子。
大盛自建國以來,主要輔助皇帝處理政務的還是中書省與六部,間中也在特殊時期曾經組建過臨時內閣,但並不似前朝一般長期設置內閣。
如今睿帝此舉,擺明設立輔政班底是為了輔助太孫而非玄康太子,可是下一任的太天子到底還是玄康太子。中書省並六部重臣都在爭論不休,這當中其實說白了還是一個站隊的過程,人人都要麵對,到底支援玄康太子,還是重華殿中的太孫?
若說先前文武百官還是能說一句忠君孤臣,專司己職,那麼在閣臣推薦的這件事情上,卻是不得不表明立場了。
隨著睿帝對中書省的施壓與催促,另外一種流言也開始塵囂甚上——說不定皇上想直接保送太孫上位。若是元德太子之死就是按照傳言說說,是睿帝虎毒食子的手筆,那麼焉知玄康太子不會成為下一個元德太子?若當真如此,玄康太子就更諷刺了,他可是連東宮重華正殿都冇有住過。
彷彿是為了驗證這種流言的可能性,臘月二十三的小年夜,玄康太子病倒了。 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