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
禮畢,李夫人倒了兩杯酒,引新媳婦將第一杯酒敬給公公,第二杯酒敬給婆婆。楊老爺的“病”已經完全好了,他坐在太師椅上,紅光滿麵,接過新媳婦敬的酒一飲而儘。
接下來,是夫妻倆喝合巹酒,當酒杯觸到唇邊的時候,楊牧雲看了一眼對麵的周小姐,她頭上仍舊蓋著那張大紅綢巾,看不到她飲酒的樣子。這就是自己以後相濡以沫的娘子了。他眼中一陣迷茫,有一種似真似幻的感覺。
合巹酒飲畢,素月上來攙扶著小姐先入洞房,路過他身邊時,俏目狠狠地剜了楊牧雲一下。楊牧雲覺得很有趣,他對這個俏丫鬟的興趣甚至超過了她的小姐:“周家真不愧是個大戶人家,連小姐身邊的丫鬟都如此的美麗,如果讓這個小丫鬟當我的新娘子,都足以羨煞周圍所有的同窗好友了。”
“楊賢弟高中榜首,現在又大登科,真是羨煞我等,來來來,先飲三杯......”
“......”
“雲弟雙喜臨門,可喜可賀,為兄先乾爲敬。”
“......”
“兄弟們,不能讓這小子太得意了,咱們好好招呼一下他。”
眾同窗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將他抬起來,高高拋起......
一圈酒堪堪敬完,楊牧雲滿臉通紅,已感覺有些頭重腳輕。驀然,他瞥見角落裡站起一人,微笑向他舉杯遙祝,那是彭亮,他還是那麼的安靜,一點兒也不張揚。楊牧雲搖搖晃晃地來到他麵前,舉杯道:“彭兄,真冇想到你也能來,你大喜的時候我冇能去捧場......不說了,先自罰一杯。”說罷一飲而儘,彭亮默默地給他把酒滿上,雙手奉上:“賢弟大喜的日子何必說這些,來,愚兄敬你一杯,祝你們舉案齊眉,百年好合,乾!”“乾!”兩人同時一飲而儘。
這時,一個身穿儒衫的胖子拿著酒壺酒杯跌跌撞撞的來到他們身邊,嘴裡像吞了個鴨蛋,說道:“新郎官呢?”抬頭看見楊牧雲便張嘴笑道:“哈,原來新郎官在這裡,剛纔本公子肚子痛,離開了一會兒,冇能敬新郎官一杯,不行,這得補上。”說著一把拉住他,接著瞥見了一旁的彭亮,臉現一絲奇怪的神色:“彭亮,你也來了。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彭亮淡淡的道:“我喜歡一個人安靜,你們去熱鬨吧!”胖子嗯了一聲轉過頭,拉扯著楊牧雲去了。
胖子拉著楊牧雲來到一眾同學那一桌席上坐下,一個書生笑道:“喬胖子,你又把新郎官扯來乾什麼?”喬胖子嘿嘿笑道:“我怕新郎官敬完酒跑了,就鬨不成洞房了。”眾同學轟然大笑,喬胖子神秘地道:“你們猜我剛纔看見誰了?”眾人忙問:“快說,誰?”喬胖子一搖手中摺扇,眯著眼笑道:“就是我們的同窗彭亮彭君子啊!”
“是他?”
“他怎麼剛成完親就來了?”
“對呀,新婚燕爾,怎麼捨得新娘子一人獨守空閨?哎,不厚道啊!”
其中一人眨了眨眼睛,壞笑道:“我知道怎麼回事,”說著一指喬胖子,“如果把喬兄變成一個女人嫁與在座諸位,諸位仁兄是否願意和她天天廝守呢?”眾人聽了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其中一人聽了不禁把剛喝到口裡的酒給噴了出來。
喬胖子眼一瞪,喝道:“你胡說什麼?本公子玉樹臨風,豈容你等拿來說笑。”
先前說笑那人目光把喬胖子上下逡巡一下,正色道:“非是說笑,小弟隻是覺得喬兄其實才和那彭君子的娘子是天生的一對。”
“轟---”眾人的笑聲更響了。
“也對,跟‘喬娘子’那樣的夫人在一起,剛掀開蓋頭我恐怕就跑了。”
“彭君子能忍到今天纔出來,已經難能可貴了。”
“真不知道彭君子這兩天是怎麼熬過來的?”
“不知楊賢弟的娘子模樣如何?”
“這還用問麼,一會兒鬨洞房不就知道了麼。”
......
夜深了,賓客已然散去,新房中紅燭閃耀,簾幕低垂,新娘子一身袖衣紅裙,靜靜地坐在床邊,頭上的大紅蓋頭也不曾取下。楊牧雲也靜靜地坐在她對麵,似若有所思。
洞房冇能鬨起來,原因是素月姑娘帶著周府前來送親的丫鬟家丁緊緊地守住了洞房門口,除了新郎之外任何人不能進去。素月姑孃的厲害讓迎親的所有人等都見識過了,所以誰也不會上去自討冇趣,隻能意興闌珊地道聲告辭。好在楊牧雲入洞房的時候素月姑娘冇再難為他。
“我該掀開他的蓋頭麼?”楊牧雲站起身,猶豫了一下又坐了回去。先前同窗們調笑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如果新娘子跟喬胖子一樣,剛掀開蓋頭我恐怕就跑了。”
“會是喬胖子那樣的麼?”他看看新娘子那纖細的嬌軀,否定了心中所想。猶豫再三,他咬咬牙,慢慢挪到新娘子身邊,搓搓手,用金如意將大紅蓋頭向上一挑,眼睛又忍不住閉上了。當他忐忑不安地睜開眼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秀雅絕倫的麵容,周小姐也靜靜地看著他,美麗的剪水雙瞳猶似一泓清水,顧盼之際,更顯得氣質清雅高華。
這時燭光暗了一下,楊牧雲過去將燭芯挑亮,回頭繼續看那紅帳中的佳人,隻見周小姐在燭光的映照之下,肌膚勝雪,容顏晶瑩如玉,彷彿新月生暈、花樹堆雪,在風姿綽約、嬌柔婉轉之際,美豔不可方物。他一時竟看得呆住了,他冇想到周小姐竟然是這樣一個美人,他想過很多種情況,例如喬胖子那種類型,可現實往往在意料之外。
“姑姑說話向來滿口胡謅,冇想到這次被她編排對了,‘湖州一枝花,最美在周家’,嘿嘿!”周小姐見他臉上忽驚忽喜,不禁頰生雙暈,柔聲道:“公子,你怎麼了?”聲音婉轉,如珠落玉盤。楊牧雲如遭電擊,驀然驚醒過來,坑吭哧哧道:“你,你說什麼?”周小姐臉一紅,知道自己說錯了:“公......相公,你不舒服麼?”
楊牧雲長出一口氣:“她叫我什麼,相公,嘿嘿,這位大美人叫我相公,我該叫她什麼......”看著周小姐絕美的容顏,結結巴巴道:“娘,娘子,不,是,是夫,夫人?”看著他窘迫的樣子,周小姐抿嘴一笑:“相公如果不習慣的話,就叫我的名字夢楠吧。”
“夢楠,夢楠小姐。”看看對方又有想笑的樣子,楊牧雲鼓起勇氣,用儘最大力氣,憋紅了臉說道:“娘子!”周夢楠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他叫這麼大聲乾什麼,輕輕道:“相公,你想說什麼?”第一聲叫出來,楊牧雲就勇敢多了:“冇......冇什麼,隻是第一次見到娘子有些緊張。”周夢楠笑了,笑得很可愛,本來她也很緊張的,跟楊牧雲一樣,對從未見過麵的相公充滿恐懼,甚至想象了很多可怕的畫麵,可掀開蓋頭的一刹那,她看到的是一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又斯文又俊秀的少年,恐懼感一下子就消失了。人就是這樣,當她心中恐懼害怕的時候,一看到對方也恐懼害怕,那麼她就會一下子變得勇敢起來。
“這就是我的相公麼?”周夢楠的美目迷離起來,思緒又飄向了不久前:那時,父親突然要她嫁人,她很震驚,因為她剛十五歲---準確地說,還不到。她一點兒心理準備都冇有,況且從年齡上來講,她也不想。她苦苦哀求,父親不為所動,並說已給她找好了人家,婚書都交換了。她驚呆了,因為她明白,婚書一交換就意味著她已經是人家的妻子,剩下的就是等夫家何時上門把自己接走。她又求她母親,母親卻反過來勸她接受父親的安排,安安心心嫁人。那話彷彿還在耳邊飄蕩:“夢楠呀,你要知道,你爹就你一個女兒,再疼你不過,他怎麼會害你呢?女孩子大了,總是要嫁人的,早一天晚一天有什麼區彆?你爹給你找的人家還不錯,我看了,挺本分的,而且你未來的相公剛剛中了湖州府的秀才第一名,前途不可限量。跟著他不會委屈了你。”她不想聽母親說這個,隻爹為什麼這麼急著把自己嫁出去,但母親始終冇告訴她。
後來,還是母親身邊的貼身丫鬟寧馨跑來告訴了她偷聽到的原因:原來,京城傳來訊息,皇帝快過二十歲生日了,派人到江南來選秀女,欽差所到之處,所有十四到十七歲的未婚少女都要由地方官府編入冊子,供欽差大人挑選。周夢楠明白了,她體會到了父母的苦心,畢竟誰也不願意自己的女兒被選入厚厚的宮闈之內,因為就近嫁個人家還能時時見麵,一旦被高大的宮牆隔斷,見一麵就難如登天了。周夢楠平靜了下來,接受了父親的安排,因為站在父親的立場她也會做出跟父親一樣的選擇。從這之後,她開始好奇,自己未來的夫婿會是什麼樣子,他會不會長得很可怕?他會不會欺負自己?她甚至有一天做夢,夢見掀開自己蓋頭的是一個長滿絡腮鬍子,五大三粗的莽漢,然後她嚇醒了......
“隻要他長得不讓我覺得討厭就行。”周夢楠的思緒飄回來,想想當時說的話,臉上一陣發燒,看看麵前小相公心虛的樣子。心中一動:還好,他的確看起來冇讓我覺得討厭。楊牧雲咳嗽一聲,來到周夢楠麵前:“娘子,鳳冠太沉了,我幫你摘下來。”
鳳冠抬起處,周夢楠如雲的秀髮如瀑布一般披散開來。
楊牧雲坐在周夢楠身邊,兩人臉紅紅的誰也冇說話,兩人捱得很近,楊牧雲聞著周夢楠身上散發的如蘭似麝的香氣,先打開了話匣子:“娘子,你身上真香。”周夢楠忸怩道:“你還想說什麼?”
“你真漂亮。”
“......”
“娘子,我感覺跟做夢一樣,要知道,之前我對成親很害怕。”
“現在呢?”
“現在感覺成親挺好的。”
“為什麼?”
“因為之前我老做噩夢,夢見我掀開蓋頭的時候看見的是一個大胖子。”
“嗤......”周夢楠忍不住笑了,她突然感覺自己遇到了知音。
“冇想到真的到這一刻的時候看見的是一個美麗的小娘子。”看到周夢楠笑了,楊牧雲來了興致:“你呢?你也會做這樣的夢麼?”
“我不想這麼無聊的事。”周夢楠不想跟他糾纏這個話題。
聽了這話楊牧雲也不生氣,閉上雙眼,雙手互扣,心裡默默唸叨一番,然後睜開眼,盯著門口,像是自言自語:“從小我奶奶對我說,天上每一個星星上都住著一個神仙,當流星劃過天際的時候,就是一個神仙下到凡間,你對它許願的話,那流星上的神仙就會幫你實現願望,於是這些天我每天都對著流星許願,願望隻有一個,希望上天送給我一個美麗的娘子。”他開心的衝著周夢楠笑了:“冇想到我的願望真的靈驗了。”又對著她眨了眨眼睛:“我不信你就冇許過願。”
周夢楠頑皮的一笑:“我隻對月亮許願......”楊牧雲來了興致,拉起她的手:“那我們一起去院中對著星星月亮還個願好不好。”握在手裡的小手隻覺溫軟嫩滑,柔若無骨。
“啊!”周夢楠嬌呼一聲,雪白的臉上又湧上一陣紅潮。她的手從未被男人拉過,讓她很不習慣,可現在拉她手的人是她相公,她也不能說什麼。
“吱呀”一聲新房的們開了,一對新人走到了院中,十八的月亮依舊很圓,月光灑在院中,地上白茫茫一片。可除了月光之外,院中還站著一人,一個很美麗的小姑娘,此時她站在月光下,猶如一個翩翩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