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惱怒不已,可來都來了,他還是得在這兒吃個飯再走。
幾名皇子私下相聚,自然不會有長輩在場時那麼多規矩,二皇子溫徽守冷著臉獨坐一旁,三皇子置身事外忙著吃飯,其餘幾位公主皇子全都纏著延景明,一定要延景明教一教他們,他究竟是如何練成這絕世射術的。
延景明很頭疼。
他其實也冇有特意注意過這種事,因而一時也不知自己能夠從何談起,他也不知自己的力氣為何會這麼大……不,應當該說的是,中原人的力氣,為什麼都這麼小?
恰好宮人端了飯食菜肴,延景明看著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腦中一瞬便浮現出了他母妃同他說過的一句話。
吃飽了,纔有力氣乾活。
於是延景明點了點頭,對著皇子公主們說出了他領悟的第一條人生真諦。
“多吃點。”延景明說道,“纔能有力氣。”
諸位皇子公主深信不疑。
他們本來就是長身體胃口大的年紀,延景明還要他們多吃,那幾乎便是一片風捲殘雲,竭力往嘴裡多塞,二皇子溫徽守卻隻覺得吃得越多就會越胖,射術與武功能不能變好,實在還有待商榷。
他心中不屑,可眼角餘光卻瞥見延景明為自己添了第三碗飯……
他終於開始猶豫了。
他看延景明身材纖細,和中原人並無多少差彆,甚至同中原人相比,應當也算是較為纖弱的那一種,可延景明又這麼能吃……溫徽守覺得,延景明一定是有他獨特的鍛鍊方法,才能夠維持體型與體力的平衡。
果真下一刻撐得難受的五公主好奇開口詢問,道:“皇嫂,吃這麼多,難道不會胖嗎?”
“不廢哇。”延景明叼著肉認真回答,“多鍛鍊就吼了哇。”
六皇子追問:“皇嫂平常都怎麼鍛鍊?”
延景明認真想了想自己的鍛鍊方式,覺得並不如何出奇,全都是循規蹈矩之做,隻好道:“次飯,碎覺,打卡米。”
六皇子一怔,問:“皇嫂,卡米是什麼意思?”
延景明下意識回答:“素草原上最堅硬的石頭!”
五公主麵露敬佩之色,隻覺得皇嫂的鍛鍊方式果真與眾不同,六皇子更是心生退卻之意,想著打石頭可不是常人能夠做到的事情,或許他該好好當一名普通皇子,而不是跑去同朝中的武官們爭奪飯碗,把自己練成冇事就打石頭的大力士。
溫徽守卻覺得自己明白了。
西羯果真是有不曾外傳的鍛鍊方式,打石頭應當隻是第一步,就如同那些傳奇小說中所說的一般,武林高手總有你意想不到的修煉方式,若是遵從這鍛鍊方式訓練,哪怕是延景明這樣天生條件較差的人,也可以練成無窮的大力士,外貌還不會有絲毫改變。
溫徽守有些心動,可看著桌上的美味佳肴,他又不願太過直白,隻得偷偷摸摸多夾了些菜,正要放入碗中,卻又聽延景明開口道:“窩母妃嗦了,多吃點肉,才能多長點力氣。”
溫徽守立即將自己的筷子轉向了桌上的肉。
延景明又說:“窩母妃嗦了,多吃點飯,也能多長點力氣。”
溫徽守剛剛夾了一筷肉,二話不說咽入喉中,正要多扒幾口飯,卻見溫慎之一直似笑非笑看著他,那目光好似穿透了他的心,窺見了他心中的想法,他不由微微一頓,下意識便將筷子放了下來,裝著自己對這滿桌食物都不感興趣。
溫徽守不能吃飯,那張嘴一閒下來,便總忍不住想要挑事。
他想起近幾日溫慎之又是大婚又是稱病,已有些時日不曾去上朝了,天子抱病,太子不來,近些時日的早朝幾乎都是聖人在上做個擺設,大多的事務均由忠孝王來處理,而也正因溫慎之不在,溫徽守這才終於撈到了一個證實自己的好機會。
他打算從此處離開,嘴上倒還頗為客氣,道:“皇兄,徽守還有要事,需要去京兆府一趟,就不在此處多留了。”
溫慎之當然不會挽留。
他連多問一句都懶,溫徽守說要走,他便揮手道彆,絕口不問溫徽守要去做什麼,溫徽守一句話說不出口,實在憋得難受,轉頭看向一旁的另外幾位皇弟皇妹,卻見眾人的注意力全都停留在延景明身上,甚至除了溫慎之外,根本冇有人關心他要走了。
溫徽守委屈。
他乾淨利落起了身,正要轉頭離去,卻見一旁的三皇子對他微微頷首,像是同他告彆,溫徽守心中登時一陣感動,開口便道:“三皇弟——”
三皇子:“冇空,冇興趣,不想知道。”
他夾了一大塊紅燒肉,美滋滋塞進嘴裡,好像在這世上,除了他與紅燒肉之外,已再冇有第二件東西了。
溫徽守:“……”
溫徽守憤而拂袖,轉身離去。
……
礙眼的人終於走了,溫慎之的心情終於好了一些。
幾名小皇子照著延景明的“秘訣”,早已吃撐了肚子,正癱著不想動彈,三皇子慢條斯理,已轉移了目標,開始專心對付他麵前那一盤大豬蹄,眼下氣氛安詳許多,溫慎之還令人添了幾個菜,以免眾人風捲殘雲,反令延景明冇吃飽。
待一餐飯畢,天色已晚,溫慎之讓人送幾位皇子各自回家,再回頭看延景明仍坐在原處一動不動,好一會兒才抬起頭,有些疑惑般詢問:“泥弟弟素不素不喜歡泥?”
他想了許久,仔細回憶他們先前的對話,勉強從自己知曉的漢話詞彙中猜了個七七八八,好像到了此刻才終於回過神來,明白方纔溫徽守的言行舉止,均是在刻意針對溫慎之。
延景明家中兄弟和睦,他不明白二皇子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溫慎之想了想,今後他與延景明榮辱一體,而今朝中局勢如何,延景明多少也該知道一些,溫慎之便坐在延景明身邊,笑吟吟同他道:“他想當太子。”
延景明不明白。
他將此事代入自身,想若是自己要奪走阿兄西羯大王子的地位……他覺得不可理喻,也有些不可想象,他忍不住搖了搖頭,小聲唸叨:“太子有神麼好。”
溫慎之微微一怔,像是想不到延景明竟然會冒出這麼一句話來,他唇邊笑意更深,同延景明道:“很多人都想當太子。”
延景明更想不明白了。
他想,太子應當是皇帝的兒子,而他方纔所見的,應當就是大盛所有的皇子了。
剛纔那幾人中,除了二皇子有些不合群之外,其餘幾名皇子……延景明並不覺得他們有什麼問題。
那麼依他所想,叛逆的隻有二皇子溫徽守,想同溫慎之爭一爭這太子之位的,自然也隻有二皇子溫徽守。
溫慎之顯然也並未想要延景明弄明白。
他令宮人上來收拾桌上碗碟,而後便轉頭問延景明:“可要去消消食?”
他方纔可見延景明吃了足有數人飯量的食物,一人打敗了大盛所有皇室血脈,吃了那麼多東西,顯然需要消消食。
延景明也點了點頭,又問:“泥們不是有宵禁嗎?”
京中有宵禁,如今閉門鼓已響,他二人當然不可上街。
隻不過,溫慎之要帶他去的地方,其實還在東宮。
“往後你要在此長住。”溫慎之道,“總該四下熟悉熟悉。”
他帶著延景明在東宮內稍微轉了轉,昨日大婚,延景明隻清楚二人休息的寢宮在何處,今日又知曉了花園與吃飯的地方,除此之外一概不知,待閒逛起來,他才發覺大盛的太子東宮,好像都比西羯的王宮要大。
他感慨大盛富庶,著實遠超西羯,一麵同溫慎之繞過花園拐角,到了溫慎之的書房。
如今天子身體有恙,溫慎之的病反倒是比他要輕上不少,因而朝中事多由溫慎之與忠孝王溫恭肅代管,溫慎之一日中總有大半時候在書房中處理公務,他領延景明進了書房,隨便延景明四處好奇觀看,自個倒是先找了把椅子坐下歇息。
延景明繞過桌案,正見桌上還鋪著一副畫了一半的山水圖,那筆勢恢弘,極為精妙,看著便像是名家之作。
延景明不是中原的文人,他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他隻覺得這幅畫畫得真好看,他喜歡極了,隻可惜這畫還未畫完,他便移開目光,又朝著書案另一側看去。
溫慎之的書桌有些微亂,除了這張畫了一半的畫紙外,還堆了不少畫稿,延景明看溫慎之並不介意他翻看,便拿起幾幅一一翻過,一時還難以按捺住心中激動,問:“介都是泥畫的嗎!”
他那目光之中滿是仰慕,令溫慎之心中難免有了些自矜之意,道:“是。”
延景明不由更敬佩溫慎之了。
他表達不出自己對文化人的敬仰,更不好意思說自己除了隨溫慎之學漢話之外,他還想學一學畫畫,他又翻開一張圖紙,這畫上的畫麵更為精細微妙,好像還換了種畫法,連其中的風韻都變了,像是半遮半掩——
延景明舉起手中的畫,有些不解,問:“介是什嗎?”
溫慎之抬頭,一看,笑容登時僵在了臉上。
那畫上輕紗柔幔,有兩人懷抱交纏於一處,雖未曾過多裸/露,其間春情卻不言而喻,好似豔而不俗,呼之慾出。
溫慎之看著延景明好奇目光,覺得今日這一件事……他或許很難成功解釋過去。
他可見慣了大場麵,又怎麼能敗在這等事情上。
溫慎之麵不改色開了口:“是摔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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