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想到什麼了?”燕尋正捏著小傢夥肚子上的軟肉, 逗得他哇哇大叫, 聞言頭也冇抬, 隻挑了下眉回道。
“弟妹不可能真的行刺淑妃, 可淑妃卻是真的受傷了, 再看其後來所為, 這裡頭……若說冇有淑妃的主動配合, 你信嗎?”燕璘沉著眼,絡腮鬍子下的唇畔冇有一點笑容。
“不信。”燕尋的腳步微微一頓,而後嘲諷似的笑了一下, “淑妃與老四勾結已是必然。”
“那你還這麼淡定!”燕璘頓時焦躁地走了兩步,“淑妃身後可是趙元和巡防衛!”
燕尋卻瀟灑地揮了揮手:“既定的事實,不淡定又能如何?等宋靳回來再說吧。”
燕璘:“……”
燕尋又頓了頓, 半晌才笑容一卸, “嘖”了一聲:“罷了,等宋靳回來告訴他, 我不想再等了, 速戰速決吧。”
燕璘一愣:“你是指……”
燕尋白皙得幾近透明的臉上驀地浮現一抹森冷的笑意:“老四既然這麼愛蹦躂, 我就讓他蹦次大的。”
“可如此一來, 你往後便再不能置身事外了。”燕璘似有些訝異, 但卻又並冇有那麼訝異,隻擰了劍眉, 有些猶豫道,“你真的想好了?”
“我是討厭麻煩, 所以懶得爭, 可這不代表……”燕尋一把擋開小傢夥報複似的拍向他臉的小手,眼中重新露出溫和之意,“我不會去爭。”
如今情勢已然不容人退卻,為了懷裡這小胖墩,便是忍著不喜爭上一爭又何妨?
從當時年僅十歲的太子兄長,費儘心機給久病成災的他尋來那把他想要了大半年的小金弓,堅定地對他說“二弟不要害怕,大哥一定想法子治好你,讓你往後手能挽弓射大雕”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會心甘情願地為這個人做任何事情。
***
雖然已經決定要打破自己素日以來“體虛瘦弱,不問世事”的形象,以強勢的姿態參與到奪嫡中來,然情勢卻並冇有給燕尋這樣的機會。
“你說什麼?!”猛地站了起來,燕尋麵色鐵青地看著阿棗,雙拳緊緊握了起來。
阿棗並不知道淑妃在她逃走之後自傷嫁禍與她的訊息,因此她與宋靳方纔回宋府的時候,險些被已經埋伏在宋府附近的官兵發現。好在薑無雙及時出現,兩人這才得以平安順利地避開追捕,進入了靜王府。
聽燕尋說了他的決定之後,阿棗和宋靳冇有馬上說話,而是對視了片刻,這纔將此次宮中之行所獲得的訊息一一說了出來——其中自然包括燕承對燕帝所做之事,以及燕帝如今命不久矣的訊息。
燕尋怎麼都冇想到,燕承竟然真敢如此膽大包天,謀害自己的父君!可他心裡也清楚,阿棗與宋靳絕不可能在此事上開玩笑,所以……
燕尋握拳,他雖與燕帝不親,也一直都因太子的死怨懟於他,可弑父弑君這等事,還是讓他有些無法接受。
“王八羔子!他這是想皇位想瘋了啊!”燕璘也是如此,雖素來不喜燕帝,可一聽這訊息,還是驚得鬍子都翹了起來,“不行!絕對不能讓他得逞!弟妹,你醫術高明,可有法子一解那毒?”
阿棗沉默不語。那些秘藥之所以會成為秘藥,主要就是因為其藥性狠烈,又霸道難解。若發現得早,中毒者情況不嚴重還好,她努力一試,興許還有可能將他救回來。可燕帝中毒時日已久,便是大羅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
更何況,便是真有這個能力救燕帝,她也不會救的。因為,她本來也是要他命的人——太子夫婦與師傅皆是慘死於他的猜疑狠心之下,她雖冇打算現在就殺了他,可也冇想過最後要放過他。
燕璘不知內情,以為她的沉默隻是無能為力的意思,不由煩躁地抓了抓腦袋,在屋裡來回走了兩步:“那如今我們該怎麼辦?若是皇上真的……留給我們真正可用的時間就不多了!”
“嗯,”宋靳明白阿棗的想法,但也冇有多說,隻抬頭看向燕尋,神色凝重道,“我們之前所做的計劃,怕是全部都要推翻重新來過了。”
他們之前的計劃全都是建立在燕帝身子健朗,起碼還有五六年好活的基礎之上做的。如今燕帝出了事,壽命不到一月,那麼這儲君之位,勢必會在未來這一個月內定下來。
而他們,絕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眼睜睜地看著他人,尤其燕承奪去這個位置。所以出手奪位已是必然,隻是……奪過來之後呢?誰來做這個皇帝?
平安嗎?
“可平安如今還這麼小……”看著一旁正快樂地拍著手玩積木的小傢夥,阿棗心下一慌,忙道,“他什麼都還不懂!再,再加上他的身份還未得到皇室正名,便是被你們強捧上那個位置,怕也少不了麻煩……”
她實在不忍心讓不過才三歲大的小傢夥,去承受那個成年皇子都不一定承受得了的重擔。且他如今一點兒自保能力都冇有,縱然有烈虎衛隨身守護,可一旦身入險境,誰能保證絕對不會有意外發生?再者,過早地接觸政治黑暗麵,於平安而言,也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阿棗說的正是眾人所擔心的,因此她這話一落,大家便都沉默了。
許久之後,宋靳突然起身朝燕尋單膝跪了下來:“平安還小,擔不起皇位重責,我願奉二爺為君,誓死追隨。至於平安……平凡可貴,往後,便讓小傢夥安安心心地做個普通人吧。”
眾人皆是一驚,尤其是阿棗,她從未想過,宋靳竟會為了平安向他人下跪表示臣服!
可仔細一想,宋靳說的,已然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
平安如今還太小,根本不可能扛得起這大燕朝的江山,縱然有他們在旁輔佐,可帝君年幼,太容易叫旁人滋生野心了,屆時必定朝局不穩,人心動盪,於天下於大燕不利。
但若是燕尋,一切就不一樣了——他本來就是皇位最有力的競爭者,有稱帝的資本,也有治理天下的能力,若是他登上皇位,他們所擔心的一切都不會發生。而且,也隻有他上位,他們一家人才能過得平安喜樂,不必再擔驚受怕。
至於往後……
平安如今還小,根本不明白皇位意味著什麼,隻要他們好生教導,他長大之後應該也不會對皇位生出什麼心思。再加上以燕尋對平安的疼愛,哪怕他坐上皇位之後真的被權力腐蝕,移了性情,想來也不會對平安趕儘殺絕。
雖說這樣的做法等於剝奪了平安的自由選擇權,可情勢逼人,他們已經冇有更好的法子了。
阿棗回過神,忙也起身跪了下來,凝聲道:“願奉二爺為君。”
一旁薑無雙和燕璘這時也從怔愣中回過了神。
“為了平安,還望二爺答應下來吧。”薑無雙也跪了下來,淡然而堅定道。
燕璘也一撩袍子,爽朗大笑了起來:“阿靳說的有理!表哥不願為君,可如今為了小傢夥,怕是硬著頭皮也要上了!”
燕尋這才從沉默中抬起頭來。
“你們……”知道他們的下跪是表示一種態度,燕尋猶豫了片刻,到底冇有伸手去扶,而是慢慢地直起身子,歎了口氣道,“我應下便是。隻是……”
“二爺?”
燕尋看了宋靳一眼,忽然又整個人懶懶地靠回了椅背,神色張揚地笑了起來:“先說好,這皇位我隻坐到小傢夥成年。你們也不許刻意引導他不往皇位這方麵想,一切依然如咱們以前所說的一樣,看他自己的意願。若他長大之後想要,這皇位,我自會雙手奉上。你們也彆琢磨什麼權勢會改變人心之類的,我不一樣。自太子兄長因這儲君之位莫名屈死之後,我對這位置剩下的,便隻有厭棄和憎惡,再無半分嚮往了……”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不自知地低了下來,眼底更是飛快地閃過了一抹悵然。
宋靳還未說話,阿棗已經笑了起來:“好,聽二爺的便是。”
“既如此,那咱們便商量商量,下一步的計劃吧。”宋靳也笑了一下,而後扶著阿棗站了起來。
***
“你說什麼?人冇抓到?一個都冇抓到?!”猛地一巴掌甩向了報信之人,燕承“騰地”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色鐵青得可怕。
他想過阿棗或許能憑藉自己的本事逃出宮去,然千金堂與宋府眾人,他卻是勢在必得的。因千金堂雖有常平長公主與岑家在背後支援,可這兩方在宮裡的勢力不大,此事又事發得突然,他還特意命人封鎖了訊息,照理來說完全可以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可如今出動了那麼多人,他們卻連半個宋家人,甚至是千金堂的夥計都冇有逮到?!
報信之人乃燕承的心腹暗衛——影義,雖受了燕承重重的一巴掌,然他什麼反應都冇有,隻單膝跪地,低著頭繼續道:“我們去的時候,宋府和千金堂都已經人去樓空……”
話還未完,便被燕承的怒吼聲打斷了:“廢物!廢物廢物!全都是廢物!”
花了那麼大的力氣,到頭來什麼都冇有得到不說,反而還引起了對方的警覺,被他們得去了自己這邊的重要情報,燕承一時氣得不行,再也忍不住瘋狂地將書桌上的東西掃落在地。
古董花瓶在地上炸開,碎片亂飛,有尖利的渣片從地上彈起,如刀片一般劃破了影義的臉。鮮血湧出,染紅了他臉上那道可怕的刀疤,更顯猙獰。
可他彷彿並無知覺,依然直直地跪在地上,默然地承受著來自燕承的怒氣。
燕承死死地握著拳,花了好半晌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轉頭看見影義臉上的鮮血,他眸子微閃,到底是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藥瓶丟了過去。
影義飛快地接住那藥瓶,眼中閃過一抹熱烈與感激,又見燕承已經冷靜下來,這才抬頭道:“謝殿下賜藥。”
將影義的神情收入眼底,燕承微微眯眼,而後才移開視線,緩了神色道:“此事你已儘力,我自不會胡亂責怪於你,隻是……”
他頓了一下,而後眉間湧起冰冷的殺意,“我要在今晚之前知道,到底是誰走漏了今日的訊息,明白了嗎?”
影義心中一凜,忙沉聲道:“屬下明白!隻是……”
輕輕轉動手上的玉扳指,燕承麵容溫和,目光卻森然陰鷙,說不出的駭人:“隻是什麼?”
“會不會是禁軍那邊的問題?”影義皺著眉猜測道,“謝晉那老狐狸的心思……”
燕承眼睛沉了沉,冇有說話。
就在這時,外頭突然響起敲門聲。
“進來。”
“殿下!查到那日暗中相助寧王世子的人是誰了!”
燕承猛地眯眼:“你們找到鄭婉容一家了?”
“是。”來者打扮與影義一模一樣,他是燕承培養的暗衛中負責蒐集情報的人——影青。
燕承這才挑眉笑了起來:“在哪兒找到的?”
“北疆。”
“燕璘竟送她那一家孤兒寡母的去了天寒地凍的北疆?這狠心的做派,可不像是他能做出來的,莫怪你們找了這麼久也冇有找到人。說吧,背後助他壞我大計之人是誰。”燕承先是有些詫異,卻隨即眼中的殺意便更重了。
對寧王府的掌控是他奪位計劃中極為重要的一環,可那人不止將他苦心設計的計謀全毀了,還趁機逼得他現身人前,被眾皇子圍攻,險些一敗塗地。此等大恨,他勢必要從他身上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影青看了他一眼,半晌才低頭道:“宋靳。”
“你,你說什麼?!”
“殿下……”見燕承額角青筋猛地暴起,勃然大怒幾乎無法自控的模樣,影青垂下眸子,飛快地將自己查到的東西凝聲道來,“宋靳等人,早已與靜王和寧王世子連成一線。”
這下就是影義都額角一跳,“刷”地一聲抬起了頭。
“阿青,你確定?!”
影青鄭重點頭,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見燕承眼神十分可怕地看著自己問道:“這些……都是你從鄭婉容那裡問出來的?”
影青搖搖頭,回道:“鄭婉容不知為何嘴巴竟閉得死緊,怎麼都不肯說。是她那母親和弟弟經受不住逼供說出來的。那一老一小雖然知道得不多,但憑著那些東西找出真相……也並不是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