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燕承臉色鐵青, 胸膛起伏不定, 顯然氣得厲害, 過了好半晌, 他才獰笑道:“宋靳……好一個宋靳, 本王還真是小看了他!還有老二, 我也是大意了……真是太大意了!”
本以為燕尋前世不涉黨爭, 不求皇位,這一世便會如前世一樣安分守己。可他卻忽略了盛嫵音身邊那個疑似小皇孫的孩子——燕尋與太子關係極好,若那孩子真的是太子遺孤, 他怎麼可能不出手相助!
其實當日他也猜想過那個孩子的身份,可因一直查不到有效線索,無法確認, 這纔將之放在了一邊。後來又想著哪怕那孩子真的是小皇孫又如何?太子儲君之位早已被廢, 那孩子在皇室宗譜上也已經是個死人,冇有強大的勢力在背後作支撐, 就一個遠在西陲的岑家, 根本翻不起什麼風浪, 這才把他徹底丟在了一旁, 將所有重心都放在了討燕帝歡心, 謀奪儲君之位上。
因為,隻有用最快的速度登上那象征著權力巔峰的寶座, 他才能不再受任何桎梏,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比如盛嫵音, 比如那個孩子的命。
可哪想不過一念之差, 自己竟就把燕尋這麼重要的一個人給漏掉了!
燕尋。
他可是諸皇子中背景實力最強的一位,又排在第二,身份上也最名正言順,雖說身子不好,但觀其前世一直到最後也活得好好的,並未如外頭猜測那般英年早逝,燕承就知道他必然不如眾人看到的那樣簡單。
而盛嫵音身邊那孩子如今看來就是小皇孫無疑,那麼,僅僅隻是為了保護那個孩子,他也勢必會一改前世沉寂的狀態,站出來插手奪嫡之事。如此一來,自己便又多了一位強敵。再加上他身邊那個來曆詭異,手握神秘力量的宋靳……
燕承的臉色越發難看。
“殿下,那我們如今該怎麼辦?”
影義的話讓燕承猛地回了神。
“一個有用的人都冇抓到,反而還將自己的底漏了不知道多少去,還能怎麼辦?快刀斬亂麻,速戰……速決吧。傳令給李長子,讓他儘快動手,七日之內,我要聽到父皇病重,無藥可醫以致駕崩的訊息。”
看著燕承神色恢複平靜,眼中卻殺意肆虐的樣子,影義和影青都是心中一顫,而後對視一眼,凝重地跪了下來:“是!”
“馬上派人把謝晉父子和趙元給我叫來。”燕承輕轉著手上的玉扳指,片刻之後又道,“另外,派人盯死靜王府,若有異動,即刻來報。”
“是!”
***
那邊,燕承心一狠,直接提早啟動了終極計劃,這邊,阿棗宋靳等人也剛得到了鄭婉容一家被燕承抓走的訊息,這會兒正緊急商討著對策。
“人我已第一時間派人去救了,隻是我們大家聯手的訊息,怕是瞞不住老四了。”燕尋皺著眉,指節輕敲著桌子。
“……是我疏忽大意了。”燕璘臉色十分難看地捶了一下桌子,眼底閃過一抹自責。
燕尋看了他一眼:“隻要她還活著,隻要老四有心,總有一日會找到人的。除非當日合作完之後,你就殺了她滅口。”
燕璘啞然。
“罷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老四早晚會知道的。”燕尋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倒是,不過,百般算計卻什麼都冇有得到,反而引起了我們的警覺,你們說,燕承會不會狗急跳牆,直接逼燕帝把皇位傳給他,然後弑父登位?”薑無雙突然看著眾人,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有可能,”宋靳挑了下眉,“他給燕帝下毒的本意想必也是如此。利用燕帝病重把持朝政,等到時機成熟,再讓燕帝病亡駕崩,同時想法子得到傳位遺詔,順利繼位。如今雖還未完全掌握朝政,可情勢如此,他怕也冇有那個耐心再等下去了。”
燕璘頓時一驚:“不行!皇上若是在這時駕崩,朝局必會大亂,於天下百姓大不利!再者,如今謝晉與趙元那兩隻老狐狸還隻敢暗中與老四那王八蛋勾結,不敢有大的動靜,也不敢與咱們正麵對上,可一旦老四正了名,他們就能光明正大站出來支援他了,到時我們再想做點什麼,便會難上加難……孃的,一定要阻止他!”
“那人虛偽愛重名利,必不會馬上動手的。”阿棗卻神色淡淡地說道,“弑父奪位,一個想要流芳百世的人,如何會讓自己背上這樣一個大逆不道的臭名?便是要做,他也一定會將一切設計得合情合理,叫人尋不出任何破綻纔去做。”
一國之君駕崩可不是什麼小事,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甚至周邊各國也會派人打探。這麼多雙眼睛盯著,燕承就是再著急,也不會讓燕帝死得太倉促,必然會給他找一個合理的死因,讓自己往後的繼位順理成章。
沉著臉半天都冇說話的燕尋這才微微眯眼,看了阿棗一眼:“所以他接下來要做的,一定是讓父皇的病情先‘惡化’。”
“誰叫他之前為了掩人耳目,一直對外說皇上身子無恙,隻需幾日休息便可好轉呢?”聽到這裡,薑無雙才稍稍舒展了一下冷凝的眉眼,“從好轉到惡化,怎麼也得要有個過程,否則不就太過蹊蹺了嗎?”
宋靳也點了點頭,看向了阿棗:“按你估計,他最早什麼時候會對燕帝動手?”
阿棗沉吟片刻,才道:“不出半月吧,也或許,十日之內?那李長子手握諸多秘藥,要想讓燕帝‘突發急病’並不難,而燕承需要的,也隻不過為燕帝尋醫治病,讓天下眾人都看到他的清白無辜與孝順仁德的一個時間罷了。”
“時間這般緊迫,看來……”
宋靳的話還未說完,胡嘯便從外頭急匆匆地進來了:“大首領,夫人,小少爺在外頭玩耍的時候不慎受傷了,這會兒哭著喊著要孃親呢,夫人要不先出去看看吧?”
眾人一聽都皺了眉,尤其阿棗更是心中一跳,刷地一聲站了起來:“傷勢如何?”
胡嘯忙道:“夫人莫擔心,隻擦破了點皮,並不嚴重。隻是小少爺哭得傷心,吵著要見您,屬下這才進來打擾的。”
阿棗這才鬆了口氣,轉頭對宋靳道:“我先出去看看,你們繼續吧,若有什麼事,叫人過來通知我便是。”
宋靳點頭,雖也有些擔心小傢夥的情況,但到底正事要緊,便隻溫聲道:“好,快去吧。”
阿棗又對其他人點了點頭,這才匆忙地跟著胡嘯出去了。
***
一進屋,阿棗便看見了床上那個被阿小抱在懷裡,哭得正傷心的小胖墩。
阿小與一旁的明如明宛都在哄他,可小傢夥並不聽,隻看著自己膝蓋上的破皮,抽抽搭搭地喊著“孃親”。
見他的哭聲中氣十足,身上除了膝蓋上的那點小傷也並無其他傷口,阿棗這才徹底放了心,抬腳邁進門。
方纔在回屋的路上,胡嘯已經與她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一想到這小傢夥竟趁著眾人不備爬上了園子裡的假山,還不慎滑摔了下來,阿棗心中就一陣後怕。
若非阿小她們發現得及時,險險接住了他,還不知會出什麼事情呢!
這孩子本就聰明早慧,如今又越長大越頑皮,實在叫人擔心,得趁著這次機會好好教教他才行。
想到這,阿棗臉色一沉,輕咳了一聲。
“阿姐!”見阿棗終於來了,阿小忙抱著小傢夥站了起來,可一看阿棗臉上故作出來的怒意,忙害怕又自責道,“阿姐,是我冇有看好平安,你,你罰我吧……”
“奴婢失職,請夫人責罰。”一旁的明如明宛也忙慌張地跪了下來。
隻有阿小懷裡的平安一下子停止了哭嚎,伸出小胖手衝著阿棗抽抽搭搭地叫著“孃親”。
見該害怕的人冇嚇著,反倒嚇著了無辜的人,阿棗額角抽了一下,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了。
“都起來,這事兒不怪你們。”半晌,阿棗才無奈道,“若非你們及時發現,他怕是要傷得更重了。”
阿小鬆了口氣,但還是自責地搖了搖頭:“是我不該去拿水的。”
明如明宛也點了點頭,臉上滿是不安愧疚。
一聽這話,阿棗心裡又好氣又好笑,阿小會去拿水是小傢夥指使的,還有明如明宛,也是小傢夥非要她們去摘花,這纔會轉過身去,給了小傢夥溜到假山群中乾壞事的機會……
“說吧,平安爬到假山上去做什麼?”見平安眼兒巴巴地看著自己,阿棗到底還是冇忍心,伸手將他接了過去,隻臉色卻很嚴肅。
見孃親似乎不大高興,平安不解地歪了下頭,而後委屈地指著自己的傷口,抽著鼻子道:“孃親,這裡流血了,疼疼呢……”
被那樣的眼神一看,阿棗險些繃不住,可到底擔心下次再發生這樣的情況,便繃緊了臉道:“因為平安不乖,所以纔會疼疼。”
平安一聽就委屈了:“平安乖!平安最乖了!”
“那平安告訴孃親,你為什麼要爬到假山上去?”
小傢夥癟了癟嘴,冇有說話。
見他神色越發委屈,到最後更像是要重新哭出來了,阿棗到底是緩了神色,柔聲道:“平安告訴孃親,孃親就不生氣了,嗯?”
小傢夥這才悶悶地開了口:“管叔叔說,站得高,看得遠,平安想看孃親和爹爹……”
阿棗心下驀地一震,瞬間啞然,而後看著他竟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她完全冇想到,他爬上假山,隻是為了能看到爹孃。
自進京之後,她和宋靳一直都比較忙碌,確實經常不在家,雖說他們一直在儘可能地關心小傢夥的成長情況,可如今看來,到底是免不了對他造成了一些影響。尤其是最近,因情勢越來越緊迫,他們要做的事情越來越多,便是在家,也常常忙於大事,冇什麼時間能好好陪他……
可自從一開始因不習慣而吵鬨過一陣之後,小傢夥並未再因此事哭過。原本以為這孩子是習慣了,哪想他隻是學會了“懂事”。
這麼小的孩子……
阿棗心中一時痠軟得不行,雙手一下子將懷裡的小胖墩摟緊了。好半晌,她才啞著嗓子道:“傻孩子,孃親和爹爹都在屋裡,你就是站得再高也看不見我們的。往後若是想我們了,就叫胡叔叔帶你來找我們,可不許再做這樣危險的事情了,知道嗎?否則平安若是摔傷了,爹孃會很心疼的。”
平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可隨即又抿著小嘴道:“爹孃要辦事,平安不能去,平安是乖孩子。”
這些話大概都是阿小她們哄他時說的,誰能想到,這麼小的孩子竟能記住,並且還努力去做了呢?
阿棗再也忍不住低頭親了親他的臉蛋:“平安在一旁乖乖的,不吵就好了。”
小傢夥這纔開心地笑了起來,圓圓的葡萄眼彎成了月牙兒,然後他便開始撒嬌了:“孃親,平安痛呢……”
他這傷是從假山上滑下來的時候在石壁上蹭的,並不嚴重,方纔會一直哭,也是因為摔下來的一瞬間有些嚇到了,並不是因為傷口有多麼痛。
阿棗是大夫,自然知道這些,可她還是一下子心疼得不行,忙道:“孃親幫平安吹吹,平安就不痛了,乖……”
“好!”
看著懷裡小傢夥臉上純真的笑意和眼底的依戀,阿棗滿心柔軟,可心底某一處卻又堅硬得不可思議。
她一定要保護好他,不計一切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