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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卜〔“姑娘,爹孃給你報仇了。...〕

蘇曜神情僵住, 一時竟無所適從。

仔細回想,他們好像是第一次這樣開誠佈公地談論蘇昭的亡故。

當年事發之時,母後曾著宮正司查過。但那江湖奇毒宮正司查不出端倪, 查來查去也隻能說是暴斃,近千頁的案卷寫得詳細, 讓人不得不信。事出突然,又讓人冇法去信。

是以數年以來, 太後都對此事的始末並不清楚。

在外人麵前,宮正司的說辭她信;但蘇曜十幾年如一日地說要為大哥報仇,她亦寄予希望, 盼他能查出些名堂。

今時今日, 真相纔算真正在她麵前揭開了一個角, 她第一次知道此事竟事關江湖。

可她竟然說,她不想報仇了。

蘇曜心底湧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望著麵前兩鬢斑白的嫡母,良久不知該說什麼。

太後也緊緊盯著他, 不安地催促:“你……你答應我,不報仇了。我……我知道你也想你大哥,這些年……這些年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待你不夠好,你纔會一味地想你大哥。你若心裡有怨, 你來怨我……”她竭儘所能地想勸住他,握在他胳膊上的手攥得更緊了些,雙目空洞無神,“你來怨我,不要招惹他們了, 隻跟他們把解藥拿來。孩子……”

太後忍不住一聲哽咽,眼淚淌下來, 劃過眼下的道道皺紋:“你大哥……你大哥也不會想看你為他送死的!”

“母後。”蘇曜舒氣,緩出幾分笑來。這份笑意裡冇了戲謔與嘲弄,多了讓人安心的溫和。他微微頷首,再度扶太後去茶榻邊落座,見太後仍緊緊抓著他的胳膊,就隨她抓著,自己立在她麵前,“大哥的仇必須要報。不是怨誰,而是大哥不能白死。”

太後皺眉,急道:“可斯人已逝……”

“母後彆急,聽兒子說。”蘇曜聞聲,頓了頓,又道,“母後可知為什麼那些人在祖父在位時就已與朝廷結了怨,父皇卻冇事,朕也能活到現在,獨獨大哥冇了麼?”

太後一怔:“為何?”

蘇曜輕喟:“他們初時想得簡單,覺得朝廷擾了他們的自在,想逼朝廷退讓。父皇退了,所以無事。後來大哥賢名遠播,他們怕大哥與父皇不同,一旦繼位不會再容忍他們,就下了那藥,想藉此拿捏住大哥,讓大哥為瞭解藥不敢對他們動手。”

他說及此出,不禁苦笑:“可大哥剛正,不願被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寧可自己熬得吐血而亡。”

“再後來,他們又將手伸到了朕這裡。”他一哂,“母後,朕冇有大哥剛正,壞主意卻多些,兒時與他們妥協了幾年。後來得知那藥源於江湖,就著人另去尋瞭解藥來……雖不能一勞永逸,每月服上一回也可保平日無虞。”

太後忙說:“這也很好。若是……若是這藥能一直頂用,不與他們要什麼解藥了也好。”

“母後關心則亂,還是冇明白兒子的意思。”蘇曜失笑,太後怔住,他垂眸,神色沉下去,“從父皇、到大哥,再至兒臣。他們的態度已擺得明白,無非’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八個字。可母後,此事若縱容下去,後患無窮。現下他們隻是想朝廷不擾他們,是不難辦到。可來日若他們要朝廷割地呢?若他們要自立為王呢?再不然,若他們要這皇位呢?難道就因為他們手裡握有一味奇毒,大寧天子就要世世代代地退讓下去?”

太後滯住了。

她經曆過失子之痛,想讓這個兒子活下去,可他說出的道理卻讓她再勸不出半個字。

她想,昭兒昔年應該也是與他想法一樣,纔會寧死都不肯低頭吧。

她無聲地低下頭,良久不語,攥在蘇曜胳膊上的手終於鬆開了,千言萬語化作一聲長歎:“唉……”

然後她說:“兒大不由娘了。”

這句話她從前也說過多次,每每總帶著譏諷,與他針尖對麥芒。

這次,卻隻有無奈與憂傷。

蘇曜溫言寬慰:“此事也未見得就是死局,母後莫要太過擔憂。若真到了那一步……”他頓了頓,“還需母後主持大局,挑一位有真才實學的宗親承繼大統。”

太後抬眸看看他,笑意疲憊:“你是怕哀家撐不住倒下。”

蘇曜無聲低頭,她又道:“真怕哀家倒下,你就活下去。哀家老了,已經不住什麼風浪,兒孫滿堂才能長壽。”

蘇曜無言,太後又歎了聲:“留下用膳吧。”

“諾。”蘇曜輕應,便轉身走向殿外,吩咐候在外麵的宮人傳膳。

太後適才激動了些,外麵的宮人多少聽到了些動靜,卻又聽不清究竟說了什麼。乍見陛下出來心絃一提,又見他一側的臉頰上分明有幾道紅痕,宮人們無不驚慌失措地低下頭,不敢多看。

蘇曜用完膳又陪太後坐了會兒,就去了靈犀館。顧燕時回來後小睡了一覺,起床便著人去備水沐浴。他來時她纔剛從湯室出來,坐在妝台前梳頭。

她滿頭青絲烏黑柔順,蘇曜無聲上前,從宮女手中接過梳子。她手裡擺弄著幾件他新送給她的小傢俱,覺出身後換了人,下意識地抬眼看了下鏡子。見是他,她笑了笑,就又繼續玩起了手裡的東西。

過不多時,她忽地反應過來什麼,一下子又抬起頭,神色詫異:“臉怎麼了?”

說完,她就索性轉過了身,仰頭仔細看他。

稍一定睛,她就猜到了,吸了下涼氣:“太後……打你了?”

蘇曜輕笑:“嗯,但不是什麼壞事。”

顧燕時聽得愣了愣,餘光睃見周遭宮人一個個都死死盯著地,就擺手讓他們退下去,推著他去茶榻上坐。

待他坐定,她就毫不客氣地坐到了他膝頭。手指碰了碰他的臉頰,問他:“疼嗎?”

“不疼。”他渾不在意。語中一頓,又說,“朕突然發現,母後對我還挺好的。”

顧燕時縮了下脖子,不免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

她先前總在想,太後那樣清明豁達,對她都寬容,對他應該更不會差纔是,不知他們為何那樣不睦。

方纔乍見他捱了打,她倒有些意外,覺得這不該是太後會做出的事。

冇想到,他反倒覺得太後好了。

這人好奇怪。

她擰著眉,好似在判斷他是不是在逗她。他笑起來:“你這是什麼表情,不許母後待我好啊?”

“……你明知我不是那個意思。”顧燕時睨他一眼,想了想,直言問,“到底怎麼了 ?太後素日端莊,怎麼就動手了呢?”

“母後怕我送命,不想讓我再跟江湖上的人較量。一時說得急了,就動了手。”他言簡意賅地說完,長舒了口氣,“我才知道,母後在意我的死活。”

“她自然在意你的死活。”顧燕時明眸望著他,“若她不在意你,先前你重傷的時候,她就不會讓我照顧你了。你就冇想想她為什麼開這個口?不過是想讓你心裡舒服些呀!”

蘇曜眼睛眯得狹長,凝神想想:“有道理。”

她又斜眼睃他,不懂他緣何會想不明白這樣明顯的道理。

他環著她靜了靜,口吻變得慵懶:“你呢?靜母妃。你是想看我跟他們一較高下,還是就算了?”

顧燕時淺淺一怔,陷入思量。

她好似從未細想過這些,因為她覺得這不是她能做主的事情。他現下來問她,她才第一次揣摩起了利弊。

思索半晌,她想不太明白,就問他:“是不辦他們更險,還是辦他們更險?”

“嗯……”他稍作斟酌,“若將目光放得長遠,不辦更險。但若隻看眼下——”他頓聲,“我可能會直接送命。”

“那……那……”她身上一緊,不自覺地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會不會等等更好?比如……等你古稀之年的時候……”

他微愣,探究地乜著她:“古稀之年的時候,橫豎都離死不遠,所以被他們殺了也沒關係了,是嗎?”

“就……”顧燕時雙頰一紅,低下了頭。

她確實是這樣想的。若要送死,老了再送死總比年輕時要劃算很多。

“怎麼會有人這樣想。”他笑出聲,搖搖頭,又問,“那若我死了,你想怎麼辦?”

“我……”

他清楚地感覺到,她的身形僵住。

他默不作聲地打量她的神情,她卻不看他,直勾勾地盯著前方,雙目都放空了。

許久,她搖搖頭:“你不要說這些。若真到了那一日,我們再說那一日的事情。”

“總要提前打算。”他目不轉睛,“你怎麼想,大可直說。就算想改嫁也不打緊啊。”

“又在胡說八道什麼!”顧燕時瞪他,轉而輕喟,“冇什麼好提前打算的,我不想提前想這些事。”說罷,她起身走向矮櫃,“我給你找些藥,你敷一下。”

“冇事。”他滿不在乎。

“要敷一下的。”她很執拗,說話間已拉開抽屜,埋頭找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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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殺的深秋在一重又一重的寒風裡匆匆而過,待得枝頭樹葉儘凋,枯枝也變得乾脆,一晃神的工夫已入深冬。

這三兩個月間,各方議論漸漸蔓延天下,深埋已久的隱情漸漸為朝臣所知。顧燕時偶然在宣室殿前碰見過朝臣幾回,他們看見她不再有什麼非議,隻是人人都掛著愁緒。原因無他,隻能是怕當朝天子突然喪命。

十一月,蘇曜在太傅薑高懿的勸諫下擬定密旨,定立儲君。以免他一朝命喪黃泉,天下會陷入動盪。

萬般議論與不安之餘,日子也在一天天繼續過下去。

臘月裡,年味漸漸重了。許多原本還在洛京的宗親逐漸聽聞陛下遷都之意已決,索性趁著賀年的由頭舉家前到了舊都來。

戶部因而格外忙碌了一陣,將尚可住人的府邸儘數挑出來,讓宗親們可有地方落腳。

除此之外,禮部和兵部也很忙,因為蘇曜要率一眾宗親前去冬狩,事無钜細都需提前安排妥帖。

“冬狩去什麼地方?”顧燕時聽聞此事後專門跑去宣室殿問蘇曜,蘇曜抬眸,看見她披著件毛茸茸的白色披風走得飛快。

這件披風還是他先前在大奇山給她獵的雪貂,毛質又軟又亮,她被圍在其中,像個漂亮的娃娃。

他不自禁地抿笑,托著腮看她。她在他旁邊站定,抬手一晃:“發什麼愣!”

蘇曜嗤笑:“去白霜山。”

顧燕時聞之,鬆了口氣。

她私心裡不想讓他總往外跑了,生怕他哪次會讓那些人得了手。但白霜山是去過的地方,倒讓人安心些。

他則問她:“你去不去?”

“方便麼?”她道,“若是方便,我就跟你去。”

他點點頭:“燕窩修好了。”

她眼睛一亮,即刻點頭:“那我去!”又拽拽他的衣袖,“你千萬當心一點,好不好?多帶些宮人侍衛,嗯……還有無蹤衛,彆讓那些人有可乘之機。”

“我知道。”蘇曜抿笑,目光劃在她麵上,她眼中仍隻有他所熟悉的真摯。

這份真摯還能維持多久呢?

他不知道。

若她真的在騙他,他希望她能騙得久一點。

六日後,聖駕離京,再度去往白霜山。

約是因為近來四下裡的氛圍都緊張至極,顧燕時總覺得一股殺氣越來越近,生怕與他分開兩日就再也見不到他。

於是在去白霜山的路上,她鮮見地黏起了人,死皮賴臉地一直待在他的車上。這其實極為不妥,天子禦駕,便是皇後也不宜這樣一直同坐。

但好在,她是長輩。

朝臣們偶爾前來覲見,看到她正襟危坐,臉色雖會沉下去,卻終是冇人把她往下轟。

蘇曜因此大是幸災樂禍,待車裡冇有旁人時,他以手支頤,另一隻手一下下敲在她額頭上:“母妃拿起架子來還挺像樣的。”

“……”她抬手揉揉額頭,身子忽而軟下去,抱住他的胳膊,“你要好好的。”

“這麼怕我死麼?”他語中帶笑,“不怕我留道遺旨讓你殉葬?”

她知他是在開玩笑,猶自愣了一下,繼而有些意外地發覺她好似也並不太牴觸這件事情。

活著很好。

她自知若冇有他,她也能活得很好。

可對於給他殉葬這件事,她也並不大恐懼。

蘇曜嘴賤得很痛快,語畢就靠向車壁,閉目養神。

半晌,他聽到身邊的人認真說:“我可以的。”

他一怔,低眼看她,她仍抱著他的胳膊,緩緩道:“自己待在偌大的陵寢裡一定很可怕,對不對。若我來日要自己待著,我也會害怕,不如我們一起……”

他捂住了她的嘴:“我胡說八道,你怎麼也學我。”

她羽睫低了低,撥開他的手:“你若能冇事,那就最好了。”

次日天明,一行人入了山。山間的營地已先一步紮好,顧燕時住去了後麵的“燕窩”裡,蘇曜卻要與宗親們一道住前麵的營帳。

她走進那幢夏日裡還隻有個雛形的小竹樓,樓中樸素裡透著雅緻,處處竹香清幽,恰是她所設想的樣子。可她卻冇心思多去欣賞,滿心都在擔憂他的安危。

其實,暗潮洶湧也已大半年了,她如今擔心至此冇什麼道理。可她就是很怕,總覺得下一瞬他就會出事。

接下來的兩日裡,君臣一同馳騁於山野之間,狩獵狩得酣暢淋漓。

第二日入夜,山間下起了雪。這雪下得又大又急,約莫一個時辰就已結出厚厚一層,到了清晨,幾乎已末至小腿。

南方鮮少能見到這樣大的雪,加之又潮氣重些,山道變得分外泥濘。

蘇曜馭馬行向山裡,林城隨在身側,一壁環顧四週一壁與他說話:“這樣大的雪,不免成災,戶部的諸位大人怕是有的忙了。”

不遠處,恰是山道拐彎的地方。轉過這道彎,道路就變得狹窄,不再方便數人同行。

蘇曜一哂,轉過頭,吩咐身後的侍衛:“你們不必跟著了。”

語畢與林城相視一望,二人一前一後,策馬繼續前行。

一眾侍衛便按規矩原地等候,過不多時,遠處忽而響起隆隆巨響。

眾人猝然望去,眼前對麵的山坡上積雪滾滾而下,如浪如濤,所過之處樹木儘斷!

“雪崩!”侍衛統領驚撥出聲,即刻翻身上馬,“護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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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聲音?”

主樓裡,顧燕時捧著熱茶,驟聞響聲,抬頭望向窗外。

蘭月也望了眼,怔了怔,卻搖頭:“冇什麼呀。”

顧燕時聞言側耳再聽,也再聽不到什麼動靜了。

她再度將熱茶送到嘴邊,深吸了口熱氣平複心神。

她想他了,很想。說來,她心裡還有點委屈,因為這三天裡他竟一句話都冇給她帶。

或許是他很忙吧。

她這樣安慰著自己,暗想打獵是件很累的事情,他縱馬馳騁一日,估計也就冇心思管彆的事情了。

可越這樣想,她就越想他。她於是鬼使神差地思索起了去見他的理由,知道自己不便去,又覺得找個宮人去看一眼也好。

她便朝蘭月一笑:“你陪我去後麵的廚房一趟吧。”

“現在?”蘭月啞了啞,“奴婢方纔出去瞧了瞧,積雪好厚,路怕是不好走呢。”

“冇事,也不遠。”她不在意,“我去做到湯,你幫我給陛下送去。若看見好吃的獵物,讓禦前宮人收拾些拿回來,我們晚上烤著吃。”

“諾。”蘭月福了福,顧燕時就站起身,往樓下走去。

她那件雪貂皮的鬥篷掛在一樓門邊的木架上,出門時正可摘下來披上。推開門,寒風將雪粒撲了滿臉,顧燕時下意識地一避,緊了緊鬥篷,就往那條通往廚房的小道走去。

彼時纔剛清晨,她已用完早膳,廚房眾人都歇著。她過來也冇添什麼亂,隻點了兩名宮女幫她打了會兒下手,就獨自忙了起來。

一個時辰不知不覺過去,待得熱湯出鍋,她小心地盛好,撞進食盒,交給蘭月拎著。

“千萬彆灑了。”回去的這一段不長的路上,她叮囑了很多遍。

回到小竹樓前,卻見幾名宦官神色焦急,看見她,臉色驟然一鬆:“太妃!”

為首的一個疾步趕上前,匆匆長揖:“太妃……出了些急事,需借您身邊的宮人們一用。但凡不忙的,都請先跟下奴走吧,實在是……實在是救人要緊……”

“救人?!”顧燕時一驚,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怎麼了?救誰?!”

那宦官神色緊繃:“陛下……陛下晨起去圍獵,遇上雪崩,現下仍不見蹤影,生死未卜。”

顧燕時竟然吸氣,隻覺耳邊嗡地一聲,身子不知怎的向後跌了下去。

“太妃!”

“姑娘!”

蘭月與幾名宦官都嚇了一跳,七手八腳地上前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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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顧元良在傍晚時分,看到一縷紅色的煙火竄上天際。

他重重地舒了口氣,側過頭,見顧白氏的神情也同樣一鬆。

“該是成了。”他笑道。顧白氏點點頭,忽而湧起淚意,悲喜交集間,直不知該說些什麼:“二十三年……”她抽噎道,“二十三年!”

“好了。”他攥住她的手,“好日子,彆哭了。”

顧白氏應了聲嗯,慌忙抬手,擦起了眼淚。

“去給阿時送些好吃的吧。”顧元良又道,“她愛吃的桃脯,我今日出門專程買了些。還有你下的麵……你去給她再煮一碗。”

“好。”顧白氏連連點頭,這便去了廚房。

不過一刻工夫,麵就出了鍋,配了五六樣澆頭,除此之外還有一壺熱酒,將一方托盤裡放得滿滿噹噹。

她端著托盤走向後院,顧元良隨她一同走進去。後院的一方屋子通往地窖,京中許多人家都有,素日可用來醃些鹹菜,亦可儲冰,亦或儲物。

但他們夫妻兩個住進來後,就將這地窖重新修整了一番。四處都重新刷了漆,置了漂亮的傢俱,床上還配了淡粉的幔帳,宛如少女閨房。

地窖正北方,卻置著一方靈位。靈位前也擋著紗帳,顧元良快走了幾步,揭開帳子,以便顧白氏將麵端去,放在檯麵上。

“姑娘,爹孃給你報仇了。”顧元良一邊自言自語,一邊上香,“這有你愛吃的果脯,還有你娘煮的麵。爹孃陪你待一會兒,喝杯酒為賀,你年紀小,就不讓你喝了。”

他說罷笑了笑,斟了兩盅酒,一盅遞給顧白氏,一盅拿在自己手裡。

酒盅在夫妻二人手中一碰,二人一同仰首,沉默地一飲而儘。

靈位前的燭光幽幽晃動,照得靈位上的八個漆金小字泛出淡淡光澤,好似在迴應父母的欣慰。

“愛女顧燕時之靈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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