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你說甚麼?”雲禩故意問了一句。
胤禛眯了眯眼目,搖頭道:“無事。”
是他?
他是誰?看來便宜四哥似乎認識眼前這個年輕的商賈。
方纔隻顧著和對方說話兒,倒是忘記詢問對方姓名,雲禩便道:“是了,還未請教先生姓名。”
“草民不過一介商賈,實在稱不上先生,八爺您這是折煞草民了,”年輕商賈說話文縐縐的,拱手作禮道:“是草民失禮,還未報上姓名。小民姓嵇,名喚曾筠。”
叮!
【空間小提示:嵇曾筠,清代著名水利專家。康熙四十五年進士,雍正二年設河道副總督,嵇曾筠為首任副總河。】
水利專家?
雲禩雖不識得嵇曾筠,但是百科係統很全麵,將嵇曾筠的生平事蹟全都展現了出來,一目瞭然。
然,有一個問題令雲禩百思不得其解。按理來說,嵇曾筠也算是大器晚成,康熙四十五年才考中進士,如今不過是康熙三十幾年,嵇曾筠還是一個平頭百姓,販賣藥材的商賈罷了,四爺胤禛是怎麼識得嵇曾筠的?
雲禩聽得明明白白,胤禛分明說了一句“竟然是他”。
雲禩眼眸微動,暗中細細的打量起胤禛來,胤禛除了說了一句是他之外,麵上又恢複瞭如常,一臉喜怒不形於色的模樣。
嵇曾筠是未來的水利專家,又是未來的副河台,他們這一趟要繞道去渾河災區,如果有了嵇曾筠隨行,對治理渾河災患有利無弊。
雲禩道:“嵇先生眼目還未恢複,記得用藥,多多歇息,我們便不打擾了。”
“多謝八爺!”嵇曾筠雖看不見,但還是對雲禩連連拜首。
雲禩和胤禛離開營帳,胤禛回頭看了一眼微微晃動的帳簾子,淡淡的對雲禩道:“八弟倒是很關心這個嵇先生。”
雲禩不著痕跡的試探:“關心百姓疾苦,不正是我輩之人該做的事兒麼?倒是四哥,四哥彷彿識得這位嵇先生?”
“不曾識得。”胤禛反駁的很快,語氣也非常篤定。
雲禩挑眉,暗中思量,自己這個便宜四哥否定的如此之快?若是放在他不上心之事情上,依照胤禛素來冷漠的秉性,都不願多說一句話,然,如今卻急於否認。
不識得,也便是識得。
有貓膩兒……
看來不隻是識得,且還是十足識得,非常識得,不願意讓旁人知道的識得。
雲禩雖察覺到了四哥的“小心思”,但不明白其中緣故。雲禩並不知情,其實他的便宜四哥並非當今的四皇子,而是重生而來的雍正皇帝,所以正如雲禩所想,胤禛不但識得嵇曾筠,而且這個未來的副河台,還是胤禛一手提拔*出來的。
胤禛見雲禩一直打量自己,便道:“八弟為何這般相看?”
雲禩似真似假的搪塞:“四哥俊美,氣質出塵,又一身凜然正氣,令人心生嚮往,難免多看幾眼,亦是人之常情。”
胤禛冷淡的道:“八弟對所有人都如此油嘴滑舌麼?”
“四爺,八爺!二位爺都在呐!”
略微尖細的嗓音從旁邊插進來,二人轉頭一看,來者是一個年紀稍大的公公,原是康熙身邊最為器重的太監梁九功。
總管太監梁九功走過來,笑著打千兒作禮:“二位爺,皇上傳召受傷的商賈去麵見呐,請二位爺亦移步幕府大營。”
雲禩點點頭:“有勞梁公公。”
“嗨!”梁九功十足謙虛:“給聖上當差,奴才心裡美著呐,何來有勞不勞的。”
皇上傳召受傷商賈,諸位皇子與臣工雲集營地中心的幕府營帳。
康熙已經在座了,眼看著受傷的商賈走進來,便道:“不必叩拜了,說說是怎麼回事兒?聽說你們行商途中遇到了難民?如今國泰民安,何來難民?”
“國泰民安?”嵇曾筠跪拜在地,不曾起身,竟然反詰了一句。
說他體麵,嵇曾筠的確體麵到甚至迂腐死腦筋的地步,有的時候卻又“混不吝”,便比如現在,他竟敢反詰九五之尊,在旁人眼中看起來彷彿不要命的愣頭青一般。
嵇曾筠道:“敢問聖上,渾河氾濫,單單被河水沖走百姓已過千人,還不論傷患,這便是聖上您口中所說的‘國泰民安’麼?”
“放肆!”太子胤礽嘭一拍桌案站起身,瞪著眼目道:“好一個刁民,竟敢君前放肆,醜詆誣陷,渾河好好兒的,哪有甚麼災情?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嵇曾筠並不害怕,淡淡的道:“人誰不怕死,草民亦怕死。草民今日君前失儀,已然是抱著必死之決心了,難道還能說假話麼?”
胤禛接了空間任務,便是治理這次的渾河災情,且就算冇有這個任務,胤禛聽說渾河有災情,也不能不顧。當即站起身來道:“聖上,這愚民的確犯顏,但兒臣懇請聖上姑且聽之。”
康熙眯了眯眼睛,他如今還是壯年,腦袋瓜子也不昏庸,沉吟道:“好,朕便聽你說說,但你若有一句謊言,立刻當誅!”
“草民不敢說謊,”嵇曾筠跪在地上,他的眼目上還纏著傷布,甚麼也看不見,看不見反而讓他的膽子大起來,冇有甚麼好畏懼的。
嵇曾筠緩緩的道:“渾河遭災亦有月餘,上月季春,雨水豐富,老天爺多下了幾場雨,致使渾河水漲,淹冇了農田,河道總督疏於治理,怠慢水利,致使渾河漲水不停氾濫,一發不可收拾。”
“一派胡言!”
太子胤礽一向是看康熙下菜碟兒,為了討康熙歡心,一直順著他的意思,如今康熙已經令嵇曾筠道來,所以太子並冇有開口嗬斥,嗬斥的反而另有他人。
便見太子席後有人站了出來,雲禩打眼看過去,巧了,亦是熟人,這不便是北京城裡有名兒的才子兼美男子,太子的親信之臣,天文生齊蘇勒麼?
昨日裡齊蘇勒夜觀星象,還是他發現了被難民打傷的商賈,把嵇曾筠等人救了回來。
齊蘇勒站起來,大步跨出席位,也顧不得儀態,一張偏白的膚色被氣得通紅,怒目嗬斥:“一派胡言!胡言亂語!聖上,這愚民顯然說謊,分明是想在君前博得眼球,下臣懇請質詢,一問便知。”
康熙冇有言語,點點頭。
齊蘇勒得到了允肯,轉身正對嵇曾筠,嵇曾筠雖是商賈文人,但身材高大猶如練家子,而齊蘇勒本人身材並不高大,頂多高挑,站在嵇曾筠麵前完全不輸氣勢,銳利質問:“聖上麵前,休得打謊!本官問你,你說渾河遭災,死難過千,是也不是?”
“正是。”
“嗬!”齊蘇勒高傲的冷笑一聲,十足嘲諷的道:“一派胡言!渾河水淺,如何會因著季春幾場薄雨便遭災?還淹死千人?你這愚民,便是編故事也不會!好,本官再問你,就算季春雨多,但是渾河修建水閘,今年水閘剛剛落成,雨多積水,雨少開閘,如何會釀成災禍?”
齊蘇勒說著,態度更是清高起來,微微昂著下巴,露出一臉得意之色。
不為彆的,這渾河的水閘,便是齊蘇勒修建的。
巧得很,齊蘇勒現在雖是天文生,但不久得將來,他也是水利專家。
叮!
【空間小提示:齊蘇勒,納喇氏,清代水利專家。雍正元年遷河道總督。】
雲禩微微挑眉,也便是說,在將來齊蘇勒和嵇曾筠都會成為河道總督,一正一副,齊蘇勒還是嵇曾筠的上司呢……
齊蘇勒入選官學天文生,他家中蔭庇,從小便對水利十足感興趣,齊蘇勒為渾河設計了一座水閘,今年剛剛投入使用,還因著這件事情,得到了康熙皇帝的重重褒獎,也是因著如此,齊蘇勒被太子胤礽看重,收為心腹幕僚。
這座渾河水閘,可謂是齊蘇勒的“豐碑”,神聖不可侵犯。
麵對齊蘇勒的質問,嵇曾筠態度平靜,完全冇有齊蘇勒的傲慢和清高,一板一眼的回答:“確如大人所說,今年年初,渾河落成水閘,理該造福百姓,綿延後世。然……大人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這水閘落成,非但無有給渾河百姓帶來福祉,反而釀成了災禍!”
齊蘇勒不服,道:“我看你便是胡攪蠻纏!”
嵇曾筠繼續道:“想必大人生在優渥之家,從未體會過百姓疾苦罷?”
“我、本官……”齊蘇勒被他這麼一說,臉色當即漲紅。的確,被嵇曾筠說準了,齊蘇勒是正白旗人,一生下來便在旗,此小進入“貴族學校”習學,跟著有名的師傅飽讀詩書,禮儀教化一樣不缺,可謂是貴女眼中完美無缺的好男人,但唯獨缺乏曆練,他這二十年順風順水,毫無挫折。
“渾河水閘,初衷是好的,但也被貪婪之人鑽了空子,”嵇曾筠道:“雨多積水,雨少放閘,如此一來,當地管理水閘的閘夫便成了地方的土大人,便成了一方水霸,他們利用水閘之便,想要開閘就要交錢,百姓交不起銀錢,便冇有河水灌田,好端端的田地乾涸而死,顆粒無收。渾河水閘不是修給平民百姓的,隻修閘,而不管民生疾苦,敢問這位大人,這豈不是紙上談兵?”
“你……”齊蘇勒想要嗬斥他,但竟無從下口,因著齊蘇勒從未想過,修閘也能帶來弊端,閘夫阻運這種事兒,他當真想也冇想過。
“不止如此,”嵇曾筠繼續道:“百姓無水灌田,收成自然不好,已然填不飽肚子,老天爺偏偏開了一個頑笑,連綿大雨從天而降,渾河水崩,沖垮水閘,渾河河床不高,按理來說就算沖垮,也的確不足以淹死千人,但是水閘高聳,積蓄已久,一旦崩潰,百姓遭災!”
他說到這裡,苦笑了一聲:“這次的災禍其實並非天災,而是**。鬨水之後,當地河台冇有組織救災也便罷了,竟還要求百姓捐款。”
齊蘇勒反問:“捐款又有何錯?”
嵇曾筠“看了一眼”對方,回答道:“河台要求百姓捐款,並非自願捐款,而是強行捐款,每人每家,定點定量。而這些捐款所得,也並非用於渾河救災,河台仗著職務之便,偷換捐款銀兩,將六十萬實打實的捐費,偷換成六十萬六成色的銀兩。”
六十萬實打實的銀兩,就是六十萬銀兩。而嵇曾筠口中的六成色的銀兩,就是把純銀的銀兩熔化之後,私自鑄成摻假的銀兩,這些銀兩隻有六分成分,其餘四分濫竽充數,如此一來,這四分便能重新鑄成銀兩,中飽私囊。
也就是說,這六十萬銀兩,被足足偷走了四成——二十四萬!
要知道,救助一次水災,也不過需要五六萬銀兩,這還是大開銷。每年廣善庫借貸給鹽商的生息帑銀,一整年不過六十萬,一次水災河台偷走二十四萬,這已經不是小數目了。
嘭!
康熙尚未發話,一聲拍案之聲猛地響起,眾人均是嚇了一跳,側目看過去。
原是康熙還未動怒,席間已然有人動怒,正是重生而來的四爺胤禛。胤禛不同於康熙的仁慈,他這輩子最痛恨的便是三件事兒:舞弊、貪汙和結黨營私。
河台偷銀、閘夫阻運的事情簡直觸動了胤禛的逆鱗,胤禛的臉色陰沉猶如暴雨之幕,森然的道:“魚肉百姓,中飽私囊,淩遲亦不為過。”
眾人聽到嵇曾筠的陳述,心中又是納罕,又是震驚,又是憤怒,都很是不平,但因著聖上就在麵前,聖上還未發話兒,太子等人還在看臉色,冇成想胤禛先發話兒了。
康熙也被拍桌子的聲音嚇了一跳,他素來知曉自己這個老四嫉惡如仇,寡言冷語,但冇想到氣性這般大,而且威嚴十足。
康熙哪知道,他的兒子是重生回來的,也和他一樣,做了半輩子的九五之尊、鐵腕皇帝,難免威嚴了一些。
胤禛當即站起來,單膝跪地拱手,用不容置疑的嗓音道:“渾河遭災,百姓疾苦,還請聖上改路渾河,糾察汙吏。”
好端端出來頑兒,未到五台山,卻變成了公乾,在場許多官員都是不願的,便算是聖上不去,隨便派遣一個欽差過去糾察,左右也是可以的。
有人想要反駁,但還未站出來,雲禩看到這個光景,心說罷了,左右閒極無聊,便幫你一把,若皇上親自去賑災,河台必不敢造次,也是積德的好事兒一樁。
雲禩款款的站起身來,不快不慢,正好趕在反駁的臣工之前,氣定神閒的道:“皇阿瑪,神明托夢,恭請聖駕五台山,這途中正好路徑渾河,現在想一想,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命,若能順手解決了這次渾河水災,懲治矇蔽聖目的貪官汙吏,再去五台山,豈不是祥瑞自降?”
古人都是迷信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康熙亦不能免俗,胤禛說話冷硬直白,雲禩說話看似溫柔,實則暗藏玄機,康熙這麼一聽,倒是說到他心坎兒裡去了,越想越是這麼回事兒。
便說:“好,傳旨下去,改道渾河災區。”
康熙一錘定音,四爺胤禛的頭頂上立刻冒出文字泡小表情,小表情拍著胸口,狠狠鬆了口氣,隨即開始原地轉圈圈,撒著粉紅色的小花花,一臉超——開心的模樣。
雲禩眼皮狂跳兩記,不知這讀心術的自帶表情能否更改,總覺得這套表情好像和便宜四哥的畫風……不是很搭配。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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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投意合,莫逆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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