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至半酣,父皇突然說起:“朕打算在雲州修建堰渠,連接秦渠和江南運河,此等利千秋後代之工程,卻一時想不到督建之人,如今沁宣歸來,可願為朕分憂?”
他一語落下,四下皆驚。
那諸多揣測目光在我和父皇之間來回穿梭,而父皇那道審視目光也緊緊地盯著我。
修建此等水利工程,連接運河,確實是利千秋萬代的功績,可是這樣浩大的工程,非十年不可成也。
這句話一出,眾人便知這是在藉機外調了,父皇態度已明,我與儲君之位再無乾係!
此舉,形同貶謫!或許,我的利用價值隻到此處。
我握住酒杯的手,微微用力,麵色不改,看著四座投來的悲憫和嘲諷目光,似乎在嘲笑我,韜光養晦,籌謀多載,又立功績,方纔坐穩這監國公主的名頭,可而今看來,不過是大夢成空!
我突然理解了六皇子那驕傲中帶著幾分挑釁的神色,也理解了趙昭儀為何甘心深藏後宮多年,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同樣明白了元瓊為何不得不反。
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或許這便是眾人投來憐憫神色的原因,在他們看來,我不過是第二個元瓊,甚至於比元瓊的下場還要再慘烈三分!
我緩緩一笑,波瀾不驚,拱手應下:“兒臣自當為父皇分憂!”
他似乎得到了滿意的答案,輕聲笑道:“朕就知道,沁宣心懷天下,憂國憂民,必定不會推辭!既然如此,便十日後動身吧,駙馬與你同去。”
“是。”
我拱手應下,可是那一瞬間,我卻瞧見了眾人各種各樣的神色,有人嘲諷,有人憐憫,亦有人慨歎。
宴會既罷,我先從朝陽台出來,而六皇子也從身後緩步而出,他的臉上儘是春風得意的笑容,“七皇妹,去了雲州,便安分守己一些,許多不該你妄想的事情,便徹底斷了念頭吧,若是如此,尊貴如元瓊,也隻能黯然落幕,更遑論是你!”
若說從前不知小人得誌是何等模樣,而今已經見得真切,做了多年默默無聲的透明人,而今陡然有機會走到台前,便生出了這許多優越感,儘有江山在握的感覺了。
我嗤笑一聲,眼底儘是不屑:“六皇兄蟄伏多年,如今終可以揚眉吐氣了,真是不容易,可惜曆數皇家子女,走上高位,或依仗家族,或憑藉個人才能,唯六皇兄,是個等父靠母的撿漏能者!”
他臉上閃過惱怒神色,就像是被人戳中痛處一般,眼眸中露出狠厲之色:“牙尖嘴利,桀驁不馴,我倒要看看你這股傲氣能保留到何時?”
“六皇兄以為我是被嚇大的嗎?隻要六皇兄一日未曾得登高位,便一日消磨不了我的傲氣。”我嘴角勾起了玩味笑容,甚至於帶著幾分輕蔑不屑。
“你等著瞧吧!”六皇子眼底有一絲狠厲輕閃而過。
他有如今的傲氣與底氣,也可以理解,畢竟他仗得是那人的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自然有這般底氣。
在六皇子看來,元瓊、太子和我都是可笑的,汲汲營營,籌謀萬千,不過都是帝王製衡之術的棋子,更是他的墊腳石。
“我確實等著,等著六皇兄被朝野非議,被臣民指摘,被天下唾棄!”我聲音朗朗,不讓分毫,毫無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