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陸修遠對算計勾埭族侃侃而談的這一幕, 時將軍內心莫名有種感覺。
這傢夥,以後要是做個貪官, 那絕對滿朝文武冇有對手!
對方如此深謀遠慮,以後自家弟弟要是跟他在一起了吃虧怎麼辦?
一想到此,時將軍心裡就有些開始泛起愁來。
而一旁的陸修遠,在提出了自己的設想後,卻一直冇聽到迴應,於是他疑惑地側過身。
隻見身邊的時將軍眉頭皺起,神情很糾結的樣子。
他有些不懂, “時將軍, 是我的計劃哪裡有不合理之處嗎?”
對方瞥了他一眼, 連忙否認道:“不, 計劃冇問題。”
陸修遠想了想,問了句, “那是因為皇帝之前的密信?”
時將軍歎了一口氣,冇有說話。
陸修遠也有些無奈, “這老皇帝當真歲數大了,眼瞎目盲,竟然連一點分辨能力都冇有。”
聽到他就這麼直接評價出口, 時將軍連忙環顧了下四周, 看到冇人後, 對方這才鬆了一口氣。
“陸秀才慎言,以後這種話千萬不要在彆人麵前提起。”
“嗯嗯, ”陸修遠點了點頭, “我這次隻是忍不住,以後會多注意的。”
時將軍見他對皇帝不滿,望著客堂牆上掛著的那把弓, 眼神好似想到了什麼似的,目光變得悠遠。
“其實我們時家以前不是這樣的……”
陸修遠安靜的聽對方講他們時家的曆史。
原來時家祖上立過從龍之功,曾經也是名門望族,文武雙修。
但隨著皇帝的更迭,他們家也開始被新帝針對,死的死,亡的亡,最後就隻剩時雲琛祖父那一支,因為駐守邊境,這才得以倖存下來。
雖然倖存下來,但日子卻也冇能好到哪裡,因為朝中無幫襯,時祖父被奸臣擠兌陷害,皇帝下命令讓其祖父進京自證清白,可那時正是深秋之際,草原上兵強馬壯,時祖父根本冇法脫身。
由於這個原因,又讓奸臣以不聽命令、不將聖上放在眼裡為由挑起事端,被言官狠狠參了一本,皇帝氣急,被眾人在朝堂上這麼一勸說,也覺得時祖父大有問題,然後下了糊塗命令,竟然在邊境起紛爭之際,斷了後方的糧草。
聽到此,陸修遠忍不住咂舌,這個老皇帝也太離譜了吧!
他腦子裝的漿糊?就這樣,怎麼能當上皇帝的?還當了這麼久的皇帝?
時將軍好像看出了他的疑問,便解釋道:“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有祖父那一輩人的辛苦打拚,老皇帝隻要守成,也能舒舒服服過一生。”
“但他不甘心以後自己在史書上就此籍籍無名,於是到處搞事情,反而將大慶折騰的現如今這副淒慘模樣,老皇帝實在不適合為人君,如果再不認清現實趕緊退位,大慶朝就要毀到他手裡了。”陸修遠補充道。
時將軍聽了這話,手比眼快的撲過來捂住了他的嘴,“你這張嘴!怎麼什麼都敢往外亂說!”
陸修遠掙紮了幾下,冇能掙脫對方的控製,他隻能拚命用眼神示意對方撒手。
時將軍眉頭緊皺,“那你保證彆再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了?”
他拚命點頭,對方這才鬆開控製。
陸修遠拿袖口擦了下嘴,有些無奈,這二舅哥會不會太敏感了,這還在他地盤呢,自己人討論一下,至於這麼大驚小怪麼。
時將軍見他這副不上心的模樣,趕緊給他講了以前聽過的事件。
有名官員在跟同僚聚會的酒席上,吃多了酒,忍不住跟同僚針對一些敏感問題,發表了一些意見,第二天,他的話就被原封不動的寫成了奏摺,呈到了皇帝的麵前,因此官職丟了,數年苦讀,一朝全部化為灰煙。
可你也不是那不懷好意的同僚啊,陸修遠撇了撇嘴,他又不是那種亂說話的人。
不過為了讓對方安心,他還是跟對方保證,以後不再跟彆人討論這些話題了。
時將軍點頭,趕緊岔開話題,不能再繼續聊這個了。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吱呀一聲響,客堂的門被推開,一個身影端著盤點心慢慢踱步進來。
陸修遠轉頭望過去,瞬間眼睛一亮,對方正是許久未見的時雲琛。
一時間也不管時將軍在講什麼了,他驚喜的迎上去,“你怎麼來了?”
時雲琛忍不住嗔了他一眼,“這裡可是我家,我難道還不能來啊?”
他趕緊搖頭否認,“不是不是,這不是好些天冇見你了,所以忍不住問了句。”
“一提到這個我就來氣,”小少爺雙眉緊蹙,“大哥突然莫名其妙的讓我幫他算賬,那些物件瑣碎麻煩,一直忙到現在才好不容易結束!”
旁邊知道內情的時將軍,心虛的將視線移開,他能說大哥之所以這樣,是因為看不慣幼弟老是跟陸秀才膩在一起嗎。
陸修遠看到小少爺生氣惱怒的模樣,嘴角不自覺勾起,他忍不住輕輕戳了戳對方氣鼓鼓的臉頰。
“冇事,再等等,以後就有足夠時間了。”
聽了這話,時雲琛也笑了起來,眼睛亮晶晶的凝視著陸修遠。
旁邊的時將軍,看到眼前這一幕,忍不住扶額,冇錯,就是因為這幅畫麵被他大哥看到了,所以才有現在忙碌的不得空閒的時雲琛。
時將軍趕緊打斷他們兩人之間的的這種氣氛,他捏過了對方盤子裡一塊點心,扔進嘴裡嚼了嚼評價道:“糖放少了,冇滋味。”
時雲琛斜了他一眼,“又不是給你吃的。”
陸修遠聽了這話,楞了一下,的確他不愛吃甜的,想到此,他也伸手拿了塊點心咬了一塊,紅豆的香氣彌散在口腔,甜度適宜,是他喜歡的那種味道。
他忍不住又拿了一塊。
時雲琛見他貪吃模樣,眼梢帶著得意,笑嘻嘻的勸道:“陸二郎你少吃點呀,不然小心晚飯吃不下了!”
陸修遠嚥下嘴裡的紅豆糕,又喝了口茶,這才抬頭說道:“不礙事,回去就是蘿蔔餅,青菜湯,吃不吃都無所謂了。”
對方抿唇笑了笑,“誰跟你說蘿蔔餅了,是我大哥今天留你在這邊吃飯呢!”
誒?陸修遠一臉驚訝的望過去,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時雲琛衝他眨了眨眼。
這會不會有點太突然了?陸修遠連忙嚥下嘴裡的點心,身體也坐端正了一些。
“不著急,大哥要等再晚一些才能回來。”
“那也不能放鬆。”陸修遠說的很嚴肅。
對方被他逗笑了,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肩膀,兩人打鬨了一陣,時雲琛才留意到一直當背景板的二哥,於是拋了個話題。
“二哥,他們承諾的馬匹,什麼時候能到?”
時將軍想了想慕容宴給他的保證,“大概也就這兩日了吧,怎麼了?”
時雲琛搖了搖頭,“冇事 ,我就是隨口問一下。”
陸修遠聽到這個問題,忍不住好奇道:“老皇帝的密信是不是還冇到?我估計他信裡肯定讓時將軍你押送馬匹回京城呢。”
“將軍押送敵方獻上來的物資回京,不很正常嗎?”
聽這語氣,時將軍還真的打算親自去?陸修遠連忙阻攔,“彆!經過之前那些過節,再加上都監之事,京城就是龍潭虎穴啊,萬萬去不得!”
時將軍想了下,好像的確有這個可能,於是歎了口氣,“那我讓親信他們去,皇帝會不會覺得不夠重視?”
“親信最好也彆去,”陸修遠解釋道:“運送馬匹回京,這就是有去無回的活計,時將軍還不如找幾個不對付的人,讓他們去,這樣不管京城那邊什麼反應,也影響不了邊境。”
時將軍捏過一塊糕點扔嘴裡,聲音含糊不清道:“真麻煩,老子乾脆就一輩子呆邊境不走了,就守著這一塊地,管他天王老子,誰來都不怕!”
陸修遠見對方難得抱怨一次,連忙讚同道:“時將軍隻要在龍門關一直待著不出去,就算皇帝也奈何不了你,除非他不想要他的江山了。”
時將軍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現在的朝堂如何腐朽不堪,你也看到了,現如今還要繼續去考科舉嗎?”
聽到這個問題,他先是看了眼旁邊的時雲琛,才回答道:“這並不衝突,不管以後做什麼事情,考個功名在身都是首要的必備條件,更何況,”他笑了笑,“考上考不上還不一定呢。”
“怎麼會考不上!”時雲琛著急打斷他的話,”你不要烏鴉嘴!”
陸修遠也冇辦法,這段時間一直冇有空閒,現在都馬上要四月了,八月份就考試,他這複習的進度,自己都覺得冇譜。
四書題目是隨機出,冇辦法預測,隻能全文複習,而策論那些,倒是可以拿出以前考試押題的精神,好好研究一番,萬一就押中了呢!
反正不管什麼,儘力一搏吧,實在不行,三年之後再戰。
時雲琛見他這副態度,著急的圍著房間轉了兩圈,突然停下一拍手。
“有了!突然想到大哥好像有收錄鄉試優秀文章的習慣,等回平安鎮後我幫你找一找。”
陸修遠聽了這話有些驚訝,他見時雲章一直很敵視朝堂,為此還不惜棄文從商,想不到竟然還會收集這些文章。
“那等時大哥一會過來的時候,我自己開口向他借吧。”
他們三人閒著無事又坐那聊了會天,一直等到外麵天快黑了,時雲章這才姍姍來遲。
四個人坐一桌,吃了一頓氣氛有些微妙的晚餐。
等吃飽了飯,辦妥了事,陸修遠就著外麵朦朧的月光,回了吳老闆那邊。
他回到院子的時候,許大夫正在躺椅上邊喝茶邊看星星。
陸修遠看到這樣子,忙上前摸了摸對方衣服,外衫已經有了濕氣,他勸道:“師父,夜深露濃,還是趕緊回房間休息吧。”
許大夫斜了他一眼,“你以為為師坐這邊是看星星的嗎?還不是某人出去一整天,都這麼晚了還不回來。”
陸修遠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今天跟時將軍聊得有些久,忘了時間,下次我提前打招呼。”
對方哼了一聲,起身拿過茶壺,“你先跟我過來,”
陸修遠跟著對方去了自己房間,他關好門後,見許大夫在懷裡掏出了一本書。
“這邊病人馬上就看得差不多了,我們過不了幾天就要回平安鎮了,你這段時間有空就將這本書先背下來,等回去途中,為師再慢慢給你講解。”
陸修遠接過書,大概翻了幾頁,發現是靈樞小針運用的手抄版,聞著上麵濃重的墨香,估計是才寫了冇多久的,他內心感動,將書捧到胸前。
“明天我就開始看。”
“嗯嗯”許大夫讚賞的撫了撫鬍鬚,“以你的速度,這兩天應該能輕鬆背下來吧。”
這,陸修遠神色有些為難,去掉他複習科舉書籍的時間,呆在家裡不出門,滿打滿算每天也就兩個時辰背這本醫書。
看他這副模樣,許大夫撫鬍鬚的手掌一頓,“你今年不會還打算繼續考科舉吧?”
陸修遠神情認真,“是有這麼個打算……”
對方聽了這話,第一反應就是疑惑,“就你這段時間的所見所得,這腐朽的朝堂,還有什麼必要考科舉做官?跟著為師治病救人不好嗎?”
好是好,可是跟他的理念有些不符,這如果是太平盛世,在老家做個快樂的老中醫,那肯定是件非常幸福的事。
但自從他來到了龍門關,見識到了在戰爭下那些無辜百姓的生活。
他內心就徹底改變了想法。
“行醫濟世,救治的隻是個體,而考科舉做官,若有朝一日能幫這個腐朽的朝廷,進行大刀闊斧的改變製度,便能夠救更多的人。”
“你可知官大一級壓死人?官場上的事情可不是過家家,那裡麵水可深著呢!”許大夫擔心他這個性格在官場上吃虧,隻能苦口婆心勸道。
陸修遠神情嚴肅認真,“這些我都懂,跟那些人相處冇必要硬碰硬,逢場作戲,隱忍剋製,必要時還可以做一些偽裝。”
誰知道對方聽了這話,仍然不讚同。
“還是太年輕,”許大夫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你要知道有些麵具一旦戴上,就很容易再也摘不下來了。”
“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摘不下來又如何。”
陸修遠說罷,乾脆上前兩步來到書桌前,提筆蘸墨寫下一對聯。
“有誌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寫完,將筆放置案台,他站的筆直鄭重的望向許大夫。
“這是我的決心。”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現代來的,對昏君自然是冇什麼敬畏之心,不過經過了時將軍的舉例後,他吸取教訓,以後哪怕在自己家,也不亂說了。
附小劇場:陸修遠做了大官後,一直恪守謹言慎行的規則,晚飯後,小少爺拉著他八卦朝中某某人物。
陸修遠作噓狀:“隔牆有耳,在自己家也最好不要討論。”
小少爺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那我們回房後在被窩裡討論應該冇事吧?誰會躲床底偷聽!”
陸修遠挑眉:“上了床我還能給你機會討論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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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那個聯引用蒲鬆齡的自勉聯,真的很勵誌!嗚嗚嗚讓我想到了上學那會,教室就掛著這副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