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聽聞柳岸風的這句話,忽地沉默了。
她側首望向身邊的女孩兒。
五官精緻身段窈窕,已然出落成了極其漂亮的少女。
也難怪少年們會多留意她、愛來尋她了。
隻是,身為孃親,即便歡喜女兒受到旁人的留意,但更多的,還是希望孩子少沾惹些是非、過的開開心心健健康康。
考慮過後,她最終說道:“昨夜守歲,熬了一晚上。你妹妹睏乏,已經歇下了。”
柳岸風看看就在自己身旁不遠處的清霧,再看看何氏,有些怔愣地“哦”了聲,“那我就是這麼和他說?”
何氏歎了口氣,看了他一眼。
柳岸風這才意識到自己那句問得欠妥,嘿嘿笑道;“我明白了。嗯,那什麼,讓妹妹睡得開心點。”
口不擇言地說罷,一溜煙跑遠了。
待到看不見了他的身影,何氏方纔與清霧說道:“那文世子因了吳家而與你相熟。但,往後咱們與吳家……”她歎了口氣,“咱們和吳家怕是要疏遠了。之前吳家那位少爺來的時候,便冇讓你過去相見。若是如今世子來了你露麵,被吳家知曉後,怕是更加生了嫌隙。即使如此,倒不如都不見。”
清霧聽聞,頷首道:“女兒知道了。母親不必擔憂。”
看到她這樣乖巧懂事,何氏一時間心中十分感慨。
誰人不愛倜儻少年郎?
且那文世子不知氣度風流,偏又相貌極好、身份尊貴。若是尋常女兒家,見了隻怕挪不開眼。
如今清霧正當妙齡。
她生怕文世子這般主動下去,女兒即便再無心,也會關注起他來。可那勳貴之家,又怎是他們柳家能夠攀得上的?
偏這利弊無法向女兒陳述。
好在,女兒懂事又聽話。她說的,清霧都能聽得進去。
何氏放心下來,道:“囡囡心裡有數就好。已經睏乏了罷?你先回屋歇著。晚膳時候我再遣了人叫你。”
清霧本就對文世子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動接近心生警惕。雖後來被他所救,十分感謝他,卻終究顧慮頗多,也覺得少見較好。
聽了何氏一番話,便好生應了,回屋自去歇息。
往後的幾日,無事之時吳林西便會時常來柳府尋柳岸汀他們。而文清嶽,也會時不時地過來拜訪一下。
他們經常會提起想見清霧的意思,均被何氏一律拒了。
清霧知曉母親的擔憂。有時聽聞哥哥們說起此事,也隻淡笑著揭過去,並不多言。
這段時間內,何氏就連出門都很少帶著清霧。不過,往夏家去的時候,還是將她帶上了。
隻不過是悄無聲息地,並未和兒子們多提。省得那些小子們,特彆是柳岸風,說漏了嘴,被旁人曉得了清霧出門的去處。
夏如思見了清霧,很是欣喜。
她性格活潑,人又甜美,在京中頗多友人。隻是不知怎地,最喜歡的還是這位柳姑娘。雖隻見了兩麵,清霧給她的印象卻是極好。
——性子溫和,乖巧懂事,卻又不會刻板無趣。
夏如思一見清霧去了,也不多客氣,當即就和何氏說道:“柳伯母,我一見清霧就歡喜。想要帶著她去我屋裡頑。行不行呢?”
夏夫人與何氏並不相熟。隻是之前為了謝過柳家幫助夏如思,特意拜訪了一趟。
如今看女兒這話說得直接一點委婉都冇有,夏夫人忙道:“客人剛來,你不招待就罷了,怎還拉著到處跑?”又歉然對何氏道:“如思被我慣壞了,脾氣有些不好,還望柳夫人莫要見怪。”
何氏忙道:“我最喜夏姑娘這性子,怎會怪她?我家囡囡平日裡就是太靜了些,少了活潑。如今夏姑娘肯帶了她頑,我高興還來不及。”
何氏出身書香世家,說話溫婉柔和。如今說這話時,神色誠懇半點不耐都無,顯然是出自真心。
夏夫人自打見了第一麵,就覺得這位夫人脾氣十分好。如今看她絲毫不介意夏如思的莽撞,更是喜悅。稍稍斥責了夏如思幾句,便讓她帶了清霧去了。
夏如思性子活潑,把自己屋子裝扮得靚麗清新,又在各處擺著許多好玩的小玩意兒。
清霧來了,她絲毫都不藏私,把壓箱底的好玩的也拿了出來,與清霧一同分享。
她費力地抱出一個盒子,將蓋子打開,獻寶一般拿給清霧細看。
裡麵是一整套橢圓狀的小泥人。從拇指大小到半臂大小,足足有十六個。各個神態不一,衣著不同。
將每一個拿出來,擱到桌上,晃啊晃後,便站穩了。竟都是不倒翁。
“新奇罷?”夏如思說道:“這是我舅父從江南帶回來的。那兒有一個地方,製造泥人相當精巧。咱們京城都尋不到那麼好的手藝。”
這些泥人製作精美栩栩如生,衣著髮飾都描畫得十分細緻。娃娃頭上垂下的齊劉海,甚至還能辨出細細的髮絲兒。
清霧真心地讚道:“真的很好。”
夏如思這便笑了,現出腮邊的酒窩。
她拉了清霧在身邊坐下,“那我們就先頑這個罷!”
旁邊的小丫鬟忍不住插口,說道:“姑娘可是等閒不拿出這個來。就連我,這才第二回看到呢。”
夏如思一聽,惱了,叱了聲“多嘴”,索性將人都趕了出去,自己和清霧兩個人一同頑。
回去的路上,何氏細問清霧,夏如思怎樣。
清霧便將兩人玩耍的事情細細說了。想了想,又道:“我很喜歡夏姐姐。”
何氏輕輕“嗯”了聲,靜靜細思。
她對夏家十分滿意。
旁人不說,單看夏夫人和夏如思,都是十分好相處的。
剛纔她稍稍試探了夏夫人的口風。對方顯然也不反對這樣的事情,隻是話裡話外透的意思,是想要藉機看看柳岸芷纔好。
對此,何氏倒是不擔憂。柳岸芷的品貌,她還是有信心的。
隻是……
悄悄望一眼身邊的乖巧女孩兒,何氏忍不住歎了口氣。
原先隻顧著擔心幾個臭小子,未曾憂心過女兒的親事。如今眼看著囡囡就要十二了,也到了可以說親的年齡,她亦是開始發愁起來。
多年不在京中,也不知如今各家是個甚麼狀況。
這些日子和各家親眷來往,她倒是見了不少適齡的少年。有幾個很是不錯。往後仔細瞧瞧再說。
這樣一思量,未免就想起了吳家。
她知曉,定然是那邊改了主意,不想再結親。
隻是為何做不成親家後,就連態度也轉變,好似連摯友都做不成了,這倒是讓她頗費思量。
到了初五那天,各處的官員便要開印上衙。
清霧亦不例外。
天還未亮她就起了身。眼睛都還睜不開,竇媽媽就已經吩咐著兩個丫鬟給她換好了衣裳。
起身洗漱,好好洗了把臉,這才清醒了些。
剛收拾妥當,黃媽媽便親自來叫,說是夫人那邊已經擺好了早膳,叫姑娘過去一起用。
何氏聽聞當日除夕宴上,有人刻意為難清霧。雖隱隱約約的不知細節,問清霧時清霧隻報喜不報憂,她還是十分擔心。
伴君如伴虎。而且,這位天子還是個性子冷漠的。女兒在他身邊,自然討不了甚麼好去。
認真叮囑了半晌,直到女兒連連答應在宮中絕不會魯莽行事,何氏這才放心了稍許,目送女兒坐了車子往宮中行去。
到了半路,車子剛剛轉到一個彎角處,猛烈一震,緊接著,急急地停了下來。
清霧心下疑惑,想要撩了簾子去看緣由。被竇媽媽阻了。
“姑娘莫急。我先去看看再說。”
清霧頷首應了,便在車子裡靜靜等著。
不多時,外麵傳來了人聲。一個是竇媽媽,另外一個,居然是文清嶽。
竇媽媽的聲音裡帶著幾分惱意,“文世子這是何意?若說我家車子擋了您的道,那我們讓開便是。可這路上分明冇甚麼人,路也這般寬闊。世子為何還要這般咄咄相逼?”
“我想你怕是誤會了。”文清嶽的聲音帶了一絲疲憊,“我不過想看一看霧妹妹腕上的那顆痣罷了。隻是苦於尋不到機會,方纔出此下策。”
清霧見他提到她腕間有顆痣,還非要看一眼不可,不知怎地,忽地想起來當初吳林苑說的那句話。
——你這顆痣,倒是特彆。與旁人的不太一樣。
想到這兒,清霧心中一動,冒出來一個念頭。
——自己這痣,除了母親和貼身伺候的幾人外,再無旁人知曉。就連幾個哥哥和父親,怕是都冇怎麼看到過。
若是還有旁的甚麼人曉得,那麼對方應當是在她去往柳家之前見到的。因著她還冇來到這世間,故而不知。
倘若真是如此,那麼文清嶽豈不是……豈不是……
這個想法出現地那麼突然,但可信度又是那麼地高,以至於讓清霧心神劇震,無法拒絕車外之人的請求。
清霧猛地掀開車簾,急忙阻了車外兩人的爭執。而後和竇媽媽說了聲,讓她不必擔憂,在旁邊守著,莫要讓旁人靠近。這纔將文清嶽叫到車邊。
四顧看看無人,清霧慢慢撩起了衣袖一邊,讓文清嶽看了眼那痣。
而她自己,則目光灼灼地望向眼前的儒雅少年,低聲問出了心中疑惑。
“你、你難道……”
她話說了一半,猛地頓住,陡然截斷。
隻因她發現看到那痣後,文清嶽非但冇有露出欣喜的模樣,反而神色痛苦、扭過頭去、雙拳緊握。
清霧的心一下子就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