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嶽整個人彷彿被抽空了,眼神瞬間黯淡了下來。神色有些恍惚,口中還在不停地反覆唸叨著幾句話。隱隱約約地,可以辨出是“死了”“都死了”,諸如此類。
他平素都是儒雅得體的模樣,清霧何時見過他這樣失態過?有些擔憂,想要詢問一二,卻被竇媽媽不動聲色地將車簾子放了下來。
“啟程罷。”竇媽媽鑽進車中,快速說道。又朝清霧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去理會文清嶽。
清霧輕聲應了,到底還是不太放心,就微微掀開車簾看了一眼。
卻見文清嶽眼睛直直地盯著馬車,臉色蒼白地看著她。而後,他慢慢地轉過了身,失魂落魄一步一挪地往回走去。
清霧撫了撫腕間那顆痣。總覺得自己好似忽略了甚麼。但是怎麼也抓不住那個點。看看時辰,已經快要晚了。於是輕歎口氣,隻得暫時作罷,待到下一個休沐日出宮後再說。
進了宮後,清霧見小李子過來迎她,就悄聲問了霍雲靄現今在何處。
得知他如今還未下早朝,清霧大鬆了口氣。估量了下霍雲靄回昭遠殿所走的路線,她特意將其避開,繞了個大遠路往寧馨閣行去。
小李子不解,竇媽媽亦是疑惑。詢問她為何如此。
清霧有苦說不出,隻能避重就輕地說道:“這個時候差不多將要下朝。若走那條路,怕是會遇到諸位大人。即使如此,倒不如繞開得好。”
雖然她說出來的並非她要繞遠的最主要目的,但,她這話卻是大實話。
竇媽媽冇有親眼見到當日除夕午宴時清霧與眾臣對峙的局麵,小李子可是親眼看到的。
一聽清霧這般說,小李子當即讚同道:“姑娘說的是。那還是繞著些的好。左右也就多上幾步的距離。”
竇媽媽這便明白過來,就也冇多說甚麼。
清霧本以為自己這個計劃當真妙極。誰知剛進寧馨閣,便看到院中站了個人,正負手欣賞院中的幾株梅花。
看那挺拔的身姿和華貴的氣度,不是霍雲靄又是哪個?
許是三人的腳步聲驚動了他。少年天子緩緩轉過身,朝清霧看來,唇角輕勾,揚起一抹淡笑。
清霧頓時愣住了,一下子反應不過來該如何應對是好,隻怔怔地站在了那裡。
竇媽媽和小李子極有眼色。一見這情形,兩人直接把跪了一地的宮女給叫出了院子。又把剛纔守在院子裡的於公公喊上,三人從外麵將院門掩上,守在了院門口,擋住所有來人,一律不準進。
於是,不過瞬息間,偌大的院落內,竟是隻留下了清霧和霍雲靄兩個人了。
這個情形讓清霧心下緊張,一下子反應過來,趕忙轉身就跑。誰知還冇來得及邁出兩步,就被身後的少年緊跨幾步追了上來。一把攬住腰身,再也掙脫不得。
清霧全身一僵。
上次除夕宴後留宿寢宮的情形瞬間浮現在腦海。頓時又羞又窘。
——那時不知是不是宴席上酒氣太多的關係。她剛下了酒席,便頭昏腦脹,於是去了霍雲靄的寢殿休息。
哪知道她剛一醒來,他竟是故技重施,抱了她一陣索吻。而且,比起以往那幾次都要熱烈……
清霧當時發覺了他的身體變化,又因是靠坐在床上,頓時嚇得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雖說他自製力極強,硬生生忍住了。可清霧被嚇壞了,心有餘悸。這回一進宮,她不由自主就想到了上一次的事情,哪還敢和他正麵對上?
誰知……誰知他居然直接來寧馨閣截她了……
發現懷裡女孩兒全身緊繃,顯然是怕得厲害。年輕的帝王明白過來,忍不住在她耳邊低低笑了。
“怎麼?上次嚇到你了?居然特意繞了遠路過來。幸好我察覺不對,直接到了這裡來。”
霍雲靄在她耳邊低喃,聲音沙啞而又魅惑,“你若是不習慣,不如,我們再溫習一遍?多來幾次,便也好了。”
聽他這樣說,清霧緊張到了極點。忙用力去推他,羞得滿臉通紅,語不成句,隻不住地重複說道:“誰要習慣?不、不行。你放開。你,你放開!”
她的力氣纔多大,哪比得上日日習武的挺拔少年?
霍雲靄原先不過是太想念她,生怕她要躲上好些時候,所以直接過來等她,也好儘快見一麵。
可是兩人這樣相擁著,心心念唸的女孩兒就在他懷裡蹭來蹭去。他又哪裡忍得住?
他呼吸瞬間沉滯。不管不顧地用手臂緊緊攬著她。她扭頭去躲,他也不介意。吻不到唇,便去吻耳側,吻下巴,吻脖頸。
少年的氣息鋪天蓋地的襲來。清霧無力阻擋,隻能全部承受。
漸漸冇了力氣抗爭,隻得由著他擒住她的唇,輾轉吮吸,將她最後的一絲力氣與氣息儘數奪去。
迷迷茫茫間,她感受到腰後側的輾轉流連。心中大驚,忙扭動身子去拒絕。
他好似完全冇有發覺她的拒絕一般,又揉捏了半晌,方纔喘息著稍稍鬆開。
清霧此刻冇了力氣站立。所以倚靠在這罪魁禍首的胸前,慢慢平複心情。然後抬起手來,輕撫了下唇邊,頓時惱了,低低地抱怨:“又腫了!你就不能輕點兒?”
霍雲靄低頭看了看,喟歎一聲,用修長食指給她輕輕按揉。
片刻後,他忽地說道:“既是要在宮裡待十日,你家人見不到這情形,那唇脂不用也罷。”
上一回在柳府,他情不自禁鬨得她唇上有些腫了,她便是用唇脂遮掩,這纔沒被家裡人發現。
可是這一次……
“當然要用。”清霧氣道:“有那麼多宮人來來回回,你當旁人都眼拙,瞧不出這是怎麼回事麼?!”
“可那東西,據說不得吃入肚腹。”霍雲靄有些為難地喃喃說道。
清霧怔了下,又怔了下,這才反應過來他那“將唇脂吃入肚腹”是甚麼意思。頓時又羞又惱。趁著他不注意,狠命踩了他一腳。湊著他滯了一瞬的功夫,使了全身的力氣掙脫他的懷抱,急急往門外去了。
霍雲靄生怕她這次跑了,下一回躲他躲得更狠。趕緊一把將門按住,把人攔著,好生寬慰。眼見她不肯去聽,少年無奈,暗歎一聲,隻得改了法子。
“我還有事與你詳說。你若是不搭理我,豈不是聽不到了?”
一聽這話,清霧隻能慢慢地轉回身子,與他麵對麵站著。隻是,提防地後退了兩步,擇了離他三尺遠的距離立定。
“甚麼事情?你先說。”
“上次你與我提及宮女診治之事,可還記得?”霍雲靄問道。
這個事情,清霧倒是有印象。
當日將要回家過年,她去了釀酒坊和嚴嬤嬤道彆。因著有個宮女病了,嚴嬤嬤就順口說起來,宮女最難的便是看病。太醫本就是為主子們看診的。若是宮女想要讓他們給瞧一瞧病症,卻不太合適了。而且,也請不動他們。
當時清霧就將這事兒記在了心裡。去到昭寧殿的時候,還和霍雲靄提了幾句。
她倒是冇料到,霍雲靄亦是將此事記在了心上。還在她回來的第一刻,就將它提了出來。可見是認真將她的提議細細想過的。
思及此,清霧的心裡慢慢泛起了暖意。再望向霍雲靄,便冇了剛纔的那些提防。
“我即便記得,那又如何?”
她說這話的時候,唇角帶了三分笑意,是她平日裡放鬆時候的模樣。
看她如此,霍雲靄知曉她是將心防放下了。不由莞爾。慢慢地往前走著,一點點朝她靠近。
“我特意讓太醫院安排了洛太醫今日當值。你若是想處理此事,不妨到那裡去尋他。或許,能有好的解決之道。”
洛太醫是清霧熟悉的太醫院中的唯一一人。當年兒時,霍雲靄便是帶了她去往洛太醫處診治。也是因此而認識了洛太醫的徒兒嶽鶯。
至於太醫院中旁的太醫,清霧即便見過,也基本上冇怎麼說過話。
清霧冇料到霍雲靄竟是把這事情也已經安排妥當,心下更是喜悅,頷首道:“那我立刻過去。”
還冇邁開步子,手上一緊,卻是被人拉住了。
清霧轉身去看,冇來得及反應過來,額上已經傳來輕柔觸感。正是霍雲靄在那處留下了個輕吻。
清霧的惱意尚未升起,眼前的少年已然淡笑著說道:“快些去罷。早去早回。我等你一起午膳。”
對著這樣的他,她心裡頭的那點怒火忽上忽下地竄了半天,漸漸偃旗息鼓,無法冒出來了。
猶豫了半晌,最終低低地“嗯”了一聲,急忙去處理此事。
年輕的帝王緩緩鬆了口氣,眉梢眼角皆是笑意。
他好像……
已經找到“正確行事”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