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鄭往北有一條循渭水支流斜水(也稱武功水,今名石頭河)及漢水支流褒水(褒河)兩條河穀而成的穀道。
因其北入口在郿縣斜穀口,南出口在漢中褒穀,故稱褒斜道。
褒斜道在未修棧道之前僅為穀道,其絕險處須攀緣而行,艱難辛勞,不可言狀。至戰國時期秦昭襄王使範睢為相,在路經的懸崖絕壁間穴山為孔,插木為梁,鋪木板聯為棧閣,接通道路,此後褒斜道才成為驛道。
而千百年間,這條蒼茫的古道和腳下奔湧的河流,見識到了太多的興衰與兵戈,也經曆了太多的毀滅和新生。
時至今日,當劉禪等人再度踏上之時,它隻是沉默無言,不發一語。
天色微亮的時候,丞相府參軍費禕照例從營帳中出來,簡單的喝了口軍士送上的熱湯暖身,便蹙著眉急匆匆的趕往中軍大帳。
“魏延匹夫安敢如此?!”
還未至帳門,就聽到裡麵傳來一道暴跳如雷的怒罵。
費禕眉頭愈發緊皺,沉著臉掀開帳門,就見此時這十數萬大軍的實際掌控者隨軍長史楊儀在大發雷霆。
正好抬頭的時候看見走進來的費禕,卻是大喜過望:“文偉,你來得正好,魏延匹夫欺吾太甚,已是反跡昭彰,吾正要召伯約、子鈞來此,點齊兵馬,以雷霆萬鈞之勢鎮壓其人,防止其一再敗壞吾等大事。”
費禕聞言居然瞬間大怒,指著楊儀的鼻子嗬斥道:“楊威公,你真糊塗了不成?丞相尚在,這十數萬大軍哪輪得到你去號令?真以為入住中軍大帳便能隻手遮天?丞相憐你才乾,委托你中軍重任,你天天不是跟同僚勾心鬥角、爭權奪利,就是派人去成都勾連你的那些破事,這種事一次兩次可以,但焉能次次如此?”
楊儀心中一驚,下意識的就要開口反駁,而費禕卻在那裡繼續咆哮:“你可知,今日雞鳴之時,魏寇有三名斥候甚至摸到了原上,要不是王子均(王平)為人警覺,應對及時,真被其探聽到此時訊息,你我皆是罪人不提,到時,你卻至後帳的丞相何處?至我十數萬大軍何處?至我大漢江山何處?”
帳中一時寂靜,楊儀麵色難看的怔在原地。
費禕其人性格謙恭真誠,向來是溫和待人,謙謙君子,很少見到其人生氣的時候,更彆提此時這般怒上心頭的模樣了。
楊儀雖說性格乖張,氣量狹小,可一時之間見到費禕如此作態,也不敢再言召兵之事,隻能上前好言相勸下來。
坐定。
待到情緒平靜下來,楊儀卻是苦笑著對費禕言道:“文偉今日可是冤枉我了,雞鳴之時我尚在處理公務,還未安寢,又豈能不知斥候之事?丞相昏迷前有言,除魏延匹......魏延外,獨立領軍者唯薑伯約(薑維)、王子均二人,此事連廖元儉(廖化)、張伯恭(張翼)都冇撈得,且還獨讓王子均守外圍正是看中了他為人警覺這一點。我為丞相、為國家署理公務自然不是一無所知。”
“那這又是什麼?”費禕聞言,麵色稍微緩和,可又指著台上一封尚且未乾的軍報皺眉:“這封軍報又是什麼?”
楊義眼中閃過一絲羞惱,隨即冷冷道:“文偉,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昨日,我派人去他營中校驗後勤軍資,可小吏居然連轅門都未入得,就被其使人亂棒打出。不是我楊儀倖進小人,隻知爭權奪利,排除異己,實在是魏延匹夫此舉太過猖獗,欺人太甚!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裡,不把後帳的丞相放在眼裡!”
費禕一時無言。
他能說什麼呢?
兩個同樣跋扈的人湊到了一起,都想壓過對方一頭,讓對方俯首稱臣,可這又怎麼可能呢?
先說魏延,這是先帝在荊州時的老班底,建國後又是被委托漢中大任,幾乎不遜色於“五虎上將”,其人也自持資曆深厚,除丞相外,無論遇到何人都是俯瞰視之,又怎麼可能服一個小小的長史?
更何況這個長史還同樣是個氣量狹小,非常偏激的人?
“從月初丞相漸不能理事起,我先後四次派小吏去他營中校驗後勤,卻冇有一次能入他營中,而後方斜穀邸閣和赤岸府庫卻不停傳來有物資後勤調度的訊息......其人跋扈至此,已然不聽中軍號令,自成一體。偏偏又生得一張巧嘴,不斷往成都陛下處送去汙衊吾等眾人的文書,我也無法,隻能跟著派人去送信。文偉,你當我願意天天派人去成都?實則是有這等匹夫在,我等想要做事太難太難......”
沉默了半晌,費禕無奈搖了搖頭,卻隻能歎息一聲:“威公,此中詳情我也儘知,可非得鬨得水火不容乃至生死相見才行嗎?要知道丞相可還在呢......”
“文偉,你還是不懂。”楊儀冷冷相對:“我說句誅心之言,他眼中早已冇有什麼丞相,他巴不得丞相早去,好讓自己掌權。這等人不除,除了禍國殃民外,你我一輩子都出不了頭,都會被其人壓在身下,我楊儀身負皇恩、相恩在身,麵朝清風,腳踏山河,卻唯獨不能屈居這等匹夫之下。”
“……”費禕一時愕然。
你說這麼多還不是不服他嗎?
這樣看你跟魏延又有什麼分彆?
良久,費禕卻是對著楊儀輕歎一聲:“威公,我隻說一句。魏延縱有逆心,其部眾卻都是朝廷官兵,從他請示不停像成都發文來看,他在軍中未必威望卓著到一言九鼎的境地,其人也未必真就要反。何況魏延便是徹底不能用,也當文火慢熬,再尋可用之人托起局麵,再將其交由朝廷處置,而不是同袍相殘,這一點,公要謹記。不然屆時有反心的可能就不止他一個人了。”
說罷,其人便拱手離去,自去看後帳的丞相不提。
雖然被楊儀和魏延之間的事情弄得非常煩躁,但費禕心中還是有決斷的。
四個字:大局為重!
無論如何費禕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眼前的這十數萬大軍因為內訌分崩離析,這是蜀國最後的家底了。
......
此時,劉禪還尚不知前方局麵,把李邈留在南鄭以後,劉禪便帶著侍中董允和右中郎將宗預順著褒斜道直奔五丈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