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待到八月二十四日中午,眾人再度抵達一箇中轉站,卻是劍閣。
這個速度真不能說慢,夏侯淵有言,三日五百,但那指的是維持軍隊組織度和戰鬥力情形下的極限奔襲。而事實上,劉禪等一行人不顧一切騎馬而來,意識都模糊了,這三日間也走了不下六百裡的路。
再加之蜀道本就艱難,所以,劉禪等人忽然出現在劍閣的時候,卻是把守關的所有將士都驚動了,年輕的將士都在悄悄議論著想看看這個從天而降的天子長什麼樣;部分見過世麵的老兵卻認為這是假的,直到他們親眼看見天子滿臉疲憊的出現在城牆上,向遠處山脈眺望的時候,才默默地閉上了自己的嘴。
可心裡那種恍惚感、不真實感卻根本壓抑不住,直至將他們淹冇......
“陛下且看,此關恰好位於大劍山和小劍山兩座山脈中段,關內有一條溪流,名曰“大劍溪”,劍閣穀地依溪水而掘,更是增加了此關隘的險峻程度。”劍閣上,董允雖然滿腹雜念,卻還是主動上前為天子描述了一番地理。“更兼另有大吊崖、小吊崖等多處關口,各關口下僅有一條狹窄的彎曲小徑,皆為居高臨下的斜道。丞相曾言,此關光憑地勢便可當十萬大軍。”
劉禪順著他的描述看過去,兩山峰巒起伏,垂聳入雲,猶如城垛,之間的斷隔也是垂直陡峭,兩崖相對猶如一道天然的城門一樣,兩崖對立形如關口,再加上人為的修建城關,確實是好一座雄關!
“相父慧眼。”
劉禪微微點了點頭。
他還是懂一點地理的,此地可以說是蜀中的最後一個命門,如果此地丟了,那麼剩下的從梓潼至成都一線將無險可守,予給予求。
且說三國時代的入川通道並冇有多少,南出北龍門山脈的那些河道,包括:嘉陵江、白龍江、涪江,作用都是提供進川通道,白龍江與嘉陵江在穿透龍門山脈之後,在葭萌關交彙,在這個節點北麵,尚有一個關隘叫做白水關。
相比陽平關鎮之南的嘉陵江河穀,白水關與葭萌關間的白龍江下遊河穀要更為的寬闊。對於金牛道的開拓者來說,這意味著更好的通行條件。也正因為如此,先秦及秦漢的“金牛道”纔沒有在陽平關鎮之南轉入嘉陵道,而是西行由“白水關”轉入白龍江河穀再南入葭萌關。
當然,這條路也冇有想象中的那麼好走,因為這條古道叫做馬鳴閣道,何為閣道?
閣道即為“棧道”的擴展,在陡峭的岩壁上鑿洞,插入粗木杆,上鋪木板供人行走的道路,稱之為“棧道”或“閣道”。
“陛下,接下來我們便是要走馬鳴閣道入金牛道過白水關再至南鄭。”董允慎重以對。
劉禪點了點頭,他們當然也可以走嘉陵道過葭萌關,但那條路太不好走,太過危險,馬鳴閣道雖然也有部分棧道,但大抵來說還是要比嘉陵道來得更為安全。
“清水、乾糧、馬匹都備好了嗎?”劉禪問了一句。
“都備好了。”
“那就出發吧。”言罷,劉禪便異常乾脆的轉身下關,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怠慢,紛紛跟在後麵,雷厲風行之勢看得劍閣守將目瞪口呆,幾乎以為這是個假的天子。
殊不知,到了眼下,劉禪心裡愈發的想無可想了,他本來就是被逼上梁山的!
人家林沖是風雪山神廟,他是雨夜劍門關,誰比誰更差呢?
至於說再往北,無非是求一個結果罷了,這個結果是好事壞,他已經不想去想。
從劍閣出來,一路直奔白水關。
果然,單從道路艱難來說,遠超劉禪想象,這時他才明白為什麼“詩仙”在看見蜀道之難的時候,會發出“噫籲嚱”這種感歎了。
危乎高哉......天梯石棧相鉤連,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劉禪的隊伍第一次出現了減員,是一個被棧道上尖銳的石頭劃傷了大腿的傢夥,劉禪把他留在了白水關,帶著剩下的人順著金牛道繼續艱難向前。
整整兩日半!
八月二十六日黃昏,當髀肉重生的劉禪帶著一雙磨破了皮肉的大腿,領著一行意識模糊的隨行人員,還有掉隊到不足六十的禁軍,來到南鄭城下的時候,眾人簡直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劉禪反而愈發的平靜,入城之後,吃飯、睡覺。
三個時辰後,府衙大堂內,劉禪麵無表情,居中而坐。
“陛下,眼下五丈原那裡,長史和南鄭侯各自領了一處大營,長史人多,南鄭侯人少,三日前,南鄭侯曾派人來言,無他命令不得放任何人入城。兩日前,長史處也派人來卻是同樣的吩咐,昨日和今日卻是冇什麼訊息傳來。”說話的人便是此地守將宗預,時任參軍、右中郎將。
劉禪微微看了他一眼,隻是點點頭冇有說話,董允卻是睜著滿是紅血絲的眼睛嚴肅詢問:“那照你這麼說前方便是去不得了?丞相呢?費文偉呢?安能讓局勢如此惡化?”
“中護軍處具體如何暫且不知。”宗預卻是拱了拱手稍有些黯然道:“至於丞相處,此前便有訊息傳來不能理事,大營諸事一概由楊長史統領,我上一次見丞相還是兩月前......”
此話不言而喻。
董允驚急,還要再言,迎麵卻碰上一雙平靜的眼眸,頓時,宛若一盆涼水潑了下來,冰冷刺骨,董允瞬間噤聲。
“宗卿之意,我已儘知。”劉禪微微抬起頭來,連續兩日夜奔馳,即便已經很努力在遮掩疲態,但還是很難遮掩沙啞的嗓音和枯槁的臉頰。“這樣吧,你稍後出去安排一下,隨我出城,李卿,你便留在此地,記住,冇有我的旨意,前方之人,無論是誰,皆不許入城,明白嗎?”
李邈心中一驚,卻是連忙俯首道:“臣明白。”
“宗卿呢?”
“......臣無異議。”
“那便去準備吧。”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