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成都至漢中,一共有三條路線可走。
第一條是從梓潼過劍閣,走金牛道至漢中。
第二條是從巴山繞道走漢中。
第三條是從江州過巴山,到漢中。
第二條和第三條路其實差不多,第三條隻是又多繞了一段路。
但如果從時間上來看,無疑是第一條路最近,當然也是第一條路最險。
噫噓唏,危乎高哉!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川蜀地區就以易守難攻而著名,因為交通困難,道路難行,甚至在戰國七雄的領土裡都冇有包括川蜀,導致川蜀是一個與中原交流較少,相對封閉,大部分土地都冇有開發的地方。
真正受到重視是李冰修築都江堰後,川蜀富饒的土地被稱為“天府之國”。楚漢爭霸時期,劉邦聽從蕭何的意見不和項羽爭奪中原地區,而去經營巴蜀,以漢中王著稱,積攢了奪天下的實力。
而後世詩仙的這首《蜀道難》傳頌了幾百年,將蜀道之難推上了最難道路的巔峰,可是就算讀完李白的詩,一般人仍然體會不到那種難於上青天的感覺。
憋了半天勁的侍中董允胡亂擦了把臉頰,看了看前方,接著又小心翼翼的看向了不遠處一聲不吭,那道平靜得有些過分的身影。
四個時辰了,他們從府城出來已經快四個時辰了。
再加上前麵三個時辰幾乎都在下雨,隻是在快到晌午的時候,雨勢才稍稍停下。
這也導致道路泥濘不堪,異常難走,但董允知道難的還在後頭,因為從成都到梓潼的這一段路,大多還是平原,不像梓潼過後,那就全是險路了。
董允無數次鼓起勇氣想要建議劉禪就地回返成都,可每次一抬頭看見那道身影,看見那雙平靜的眼眸,他所有的話便一句吐不出口。
“原地休息一刻鐘。”劉禪冇有在意這些,而是緩緩停了下來,正色叮囑。“我們時間不多,趁著天亮的時候還要多走一點,李卿......我是說李仆射。”見到李福和李邈兩個人同時應聲,劉禪又補充了一句。
李福趕緊下馬,拖著狼藉的官袍便要行禮,卻被劉禪抬手阻止了。“趕緊收了,這時候還是留點力氣趕路吧。”
“諾。”李福拱手聽命。
“是這樣的。”劉禪從馬上下來,隨意找了處木樁也不顧雨水潮濕,就這麼一屁股坐了下來,這時,方纔鬆了口氣,錘了錘麻木的兩條腿,緩緩開口:“李卿,適時我在馬背上想到一件事,想托付你去辦。”
“陛下,不知是何事?”
“等到了涪縣(梓潼郡治所)以後,你且留在那裡。”
“陛下,這......”李福急了。
這個時候他留在涪縣乾甚?
現在還有什麼事情比前方軍情更重要,或者說比眼前的天子還重要的事情嗎?
“你且聽我說完。”劉禪隻是輕輕的一揮手,平靜的看著他:“你留在涪縣,其一是要幫我勾連後方蔣公琰處以及五丈原、漢中各處傳過來的訊息,其二,你給我派一個人......不,你親自去,找到李正方,你應該知道他家在何處吧?你找到他,就跟他說一句話,他李正方還是不是自認漢臣,他李正方還認不認先帝,認不認朕!如果他認,就讓他直接前往南鄭,替朕坐鎮漢中,朕給你一道旨意,加封他為尚書令,等朕回來後,再赴成都任職。”
此言既出,不等李福反應過來,另一側同樣作侍衛打扮的黃皓卻已經恭敬地遞上一道詔書,居然是早有準備。
“陛下,這......”董允在不遠處卻是驚得連手上的乾糧都掉在地上了。
劉禪卻隻是看他一眼,隨即又轉過頭來繼續盯著尚書仆射李福,隻是平靜道:“如果卿覺得此事為難,大可跟我說,我讓李邈去辦就是。”
李福簡直頭皮發麻,近乎是手足無措,顯然跟之前一樣又被某天子的一招亂拳給打懵了。
李邈卻是直接俯首了,他現在才明悟過來為什麼皇帝要把他帶上,原來在這裡等著了。
這裡必須多說一句,誠然,到了此時,蜀漢所有大事小情雖然都被相府一係的人把控,但也不是所有的蜀漢官員都是相府一係的人。
像大司農孟光、安漢將軍李邈這都是公開的非相府一係成員。
而李平李正方(李嚴)就更不用說了,這是跟諸葛亮都分庭抗禮的人,董允、薑維這些人在他麵前都隻是小輩。
說句不好聽的,要不是實在鬥不過人家,此時蜀漢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一家獨大,由相府長史把控朝政了。
當然了,其中內情不止是劉禪清楚,尚書仆射李福也同樣清楚。
正是因為清楚,所以他纔會猶豫。
而眼前的天子顯然不會給他過多的時間,就在其人麵無表情轉向李邈的時候,李福卻是咬牙俯首:“陛下,臣為尚書仆射,自當為陛下辦妥此事,不用勞煩李將軍。”
“那就這麼定了。”劉禪微微點頭,卻不在多言,隻是默默地拿起乾糧,就著剛燒的熱湯,緩緩嚥下去。
一刻鐘過後,待到眾人休整完畢,其人又是默默無言,上馬的動作依舊乾脆,隻有黃皓等親近之人才能隱約發覺天子在翻身的時候麵色變了一下,但也就是一下,就恢複到麵無表情的樣子,奔著東北方的梓潼疾馳而去,其他人自然紛紛跟上,就算是滿腹驚懼到不能言的董允都不敢耽誤,慌忙上馬跟隨。
古代並冇有現代這種精確的定位係統,也冇有專業的測量儀,於是乎,稍遠的路程就隻能依靠著過往的經驗去猜,去比較。
而這種情況卻不受控製,更多時候會出現誤差,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劉禪一行人,在八月二十一日淩晨從成都出發,除了中間必要的休整外,整整兩天兩夜,一直到二十三日早上纔到達梓潼郡治所涪縣。
劉禪不敢過多休息,隻是草草的歇了三四個時辰,就換馬再度出發,這時,他身邊卻隻有大概八十人跟隨,李福自帶著剩下的二十餘人就留在涪縣去尋李平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