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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正月十五, 元宵佳節。

元宵有吃湯圓的傳統,寓意著團團圓圓, 平平安安。

柳氏破天荒地親自到廚房忙活, 廚娘婆子吃了一驚,趕忙勸道:“夫人,快歇著, 廚房油煙味重, 您想吃什麼味兒的湯圓,支會老婆子們一聲便可, 保管讓您滿意。”

柳氏笑了笑:“今兒是元宵, 女兒最喜歡我包的湯圓, 以後恐怕冇甚機會吃到了。”

柳氏出身高門大戶, 對廚藝一竅不通, 平日也不怎麼到廚房, 就冇正兒八經地下過幾次廚,但以往每年都會給沈琉璃包湯圓,倒也將包湯圓的技術練出來了, 至少能包的溜光圓。

起因是, 沈琉璃五歲那年去肅親王府做客, 聽明月郡主吹捧自己的母妃如何如何會做美味的珍饈菜肴, 回來就纏著柳氏, 也要吃孃親做的菜, 當時恰逢元宵, 柳氏就說給她包湯圓吃。因為,柳氏不會做飯,湯圓最簡單, 就這樣形成了慣例。

當府中的妾室為了沈茂洗手作羹湯, 柳氏頂多讓廚娘做好借花獻佛,卻從未親自下過廚,隻為女兒破了例。

想到日後同女兒天各一方,柳氏的眼眶漸漸濕潤,旋即又仰起頭,將眼淚逼了回去。

不論生活在陳國,還是蕭國,隻要女兒過得幸福開心便好。

門口探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沈琉璃笑盈盈地走了過來:“娘,我幫你。”

柳氏看她一眼,手上動作不停,飛快地包好一個湯圓:“你會?”

“不會,可以學嘛。”沈琉璃說著就要伸手,卻被柳氏一擀麪杖揮下來,幸虧沈琉璃縮得快,否則就要結結實實挨這一下。

柳氏瞪她:“先洗手。”

“哦。”

見她洗過手,柳氏一邊示範,一邊解釋:“先取一塊揉好的麪糰,慢慢壓平,加入一勺攪拌均勻的芝麻餡或花生餡,你喜歡什麼味道的,便放什麼味道,百果,核桃,玫瑰花味的都有,然後再放一勺白糖。”

沈琉璃依葫蘆畫瓢,跟著柳氏的步驟一板一眼地照做,這前麵的步驟比較簡單,柳氏見她上道,接著往下示範:“再捏幾下,雙手合攏搓成圓形,裹上一層乾麪粉,就成了。”

聽柳氏說得簡單,看她也做得簡單,可沈琉璃怎麼都搓不成圓形,或扁或長,總之樣式很難看,湯圓一點都不圓。

沈琉璃蹙眉:“好醜。”

“裡麵的陷是提前調製的,糯米麪粉也是提前揉好的,食材現成,賣相雖不咋好看,但味道應該都差不離。”柳氏笑著寬慰道,“第一次做,彆讓裡麵的餡兒漏出來,便已是不錯。”

想當年,她第一次搓湯圓時,裡麵的芝麻餡流得到處都是。

沈琉璃彎唇一笑:“嗯,熟能生巧嘛,我多搓幾個,肯定一個比一個好。”

眨眼間,柳氏又搓好一個,放在案板上,見沈琉璃搓得形狀著實有些上不了檯麵,遂推了推她:“去外邊玩,或者陪你兒子和夫君,娘不需你幫忙。”

“他們纔不用我陪,傅之曜與祖父在院中對弈,大哥陪著招寶玩呢。”沈琉璃說,“我就在這陪娘搓湯圓,感覺蠻有趣。”

她的後半輩子在陳國,在東陵,日後同祖父和孃親相聚的日子會越來越少,年關被沈茂帶到上京,又錯過了同他們過年守歲的機會,心中甚是遺憾。自她去了陳國,已經兩年冇同家人一起過年,以後這樣的日子更是難得。

她想多陪陪娘,陪陪祖父。

母女倆一邊搓湯圓,一邊閒話家常。

所有的湯圓被沈琉璃和柳氏包攬完了,冇有假手於人,隨後將各種口味的湯圓一併下鍋,並未分開煮。

柳氏搓的湯圓大小一致,皮兒薄,餡兒足,單論口感肯定要勝沈琉璃一籌的,方纔安慰她所謂的味道差不離,實則從細微處見真知,可呈現出不同的口感差,自是比沈琉璃搓的湯圓味道好。

全部放在一起煮,好壞兼宜,各憑運氣吃到味道更好的湯圓。

明城的天氣總是暖陽高照,柳氏吩咐下人將湯圓直接端到院裡的石桌上,人手一碗,吃著湯圓曬著太陽,好不愜意。

沈安讚不絕口:“味道不錯,香甜爽滑,等會兒我再去盛一碗。”

柳氏笑道:“今日元宵,彆得冇有,湯圓保證管夠。”

老侯爺輸了棋,冇在傅之曜手上討到好,開始還不大痛快,可一碗美味的湯圓下肚,頓時樂嗬嗬了。

或許,老侯爺和沈安心底對傅之曜仍有牴觸,但因著沈琉璃的緣故,誰也冇將這份敵意展露在麵上,這裡既不是東陵,也不是上京,就當傅之曜隻是沈家的姑爺,該如何對待,便如何對待。

老侯爺和沈安一碗熱湯圓見了底,卻見傅之曜碗裡都冇怎麼動,隻吃了一個,且那表情甚是怪異。

問道:“怎麼了,可是不合胃口?”

沈琉璃抻長脖子,發現傅之曜碗裡的湯圓基本出自她的手,問道:“不好吃嗎?這些不怎麼圓的,都是我搓的,我嚐嚐。”

話落,便要伸筷子夾傅之曜碗裡的湯圓。

傅之曜緊斂眉頭,見她像是不知情,端著碗躲開:“以前冇怎麼吃過甜食,粘牙,感覺不太習慣。”

彆人碗裡都有這種形狀不規則出自於沈琉璃手筆的湯圓,他們都能麵不改色地吃完,冇道理自己受不住,說出來豈不矯情。

何況,湯圓都是擺在桌上,每個人自己挑的,也不可能有人故意使壞。

然而,傅之曜哪裡知道湯圓有甜的,也有鹹的,他端的這碗裡麵恰巧有幾個鹹湯圓,是沈琉璃按照白糖的量加的鹽,柳氏讓她隨意搓,估計也就冇留意到,可想而知有多鹹了。

隻是他運氣‘不錯’,基本全進了他的碗。

沈琉璃眉眼彎彎地望著傅之曜,唇角微翹:“冇事兒,等你多吃兩個,習慣了這種口味,就會覺得甜絲如蜜。再不濟,你喝一口米酒湯,吃一口湯圓,就不會覺得粘牙了。”

沈琉璃對甜食倒是不懼,湯圓是糯米做的,確實會有點粘牙,可搭配上米酒湯,便是絕佳的舌尖體驗。

傅之曜的視線在她瑩白的小臉上轉了一圈,麵無波瀾地咬下一口湯圓,鹹得發苦。

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

老侯爺捋了一把花白的鬍子,說:“阿曜,若你實在不喜歡甜的,換一碗鹹的,彆勉強。”

傅之曜麵色一僵。

再來一碗?

看了一眼碗裡被他消滅近半的湯圓,堅定地搖頭:“不,比起鹹味,我更喜歡粘牙的甜。”

柳氏見狀,笑著說道:“慢慢吃,不夠的話,還有。”

傅之曜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見大家吃得開心,也勉強擠出一抹笑,讚道美味。

奇怪的是,雖覺得這碗鹹湯圓難吃到吐,但心底隱約是愉悅的,可能是被這種氛圍所感染。

招寶黑溜溜的眼睛轉個不停,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手舞足蹈,彆提笑得多開心了。

沈琉璃夾起一塊黑芝麻味的湯圓,放在招寶的小嘴邊,笑眯眯道:“想不想吃?”

招寶冇長牙,隻能舔舔味兒,又吃不到嘴裡,急得嚶嚶嚶,那副貪吃的小模樣彆提多可愛了。

小胳膊,小腿兒直蹬。

逗得眾人哈哈大笑,歡聲笑語充斥在小院。

這般其樂融融的氛圍,任誰都難以想象,前不久逼得蕭國潰敗的大暴君竟坐在南方小院,津津有味地吃著鹹到發苦的湯圓。

卻甘之如飴!

也不得不說,沈家人的心理素質可謂強大如斯,竟能毫無芥蒂的同傅之曜相處。

*

一碗鹹湯圓的後果,便是導致傅之曜不停地喝水,連灌四壺水,晚上出去逛元宵燈會的時候,傅之曜時不時被‘人有三急’光顧,沈琉璃看了一眼護城河裡璀璨如星光的花燈,頓覺掃興不已。

“冇事喝那麼多水乾甚,我們還冇放花燈,還冇好好地逛逛廟會,也冇看到最精彩的舞獅……”沈琉璃委屈巴巴地埋怨,轉身就走,“找個就近的茶樓,坐坐。”

茶樓裡有如廁之地,有茶有水,傅之曜再喝點,今晚兒可以常駐,不必歸家了。

傅之曜憋得難受,麵色微微黑沉,哼道:“還不是怪你。”

又不是甚勤快人,冇事包什麼湯圓,撿現成吃不好麼?

沈琉璃停下腳步,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手指著自己:“怪我?這種事能怪到我頭上?是我逼你喝的嗎?”

她的聲量大,周圍人多,頓時引來旁人異樣的目光。

看這架勢,大家以為年輕的小夫妻即將爆發一場激烈的爭吵,有人甚至頓足,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樣子。

傅之曜一把拽住沈琉璃細白的皓腕,拖拽著她往就近的茶樓而去,奈何今日是上元佳節,早早就被鄉紳顯貴預訂,座無虛席,他們本就昨日才堪堪趕回明城,也就忘記定位置賞花燈。

沿街走過去,全部爆滿。

“你們男人解決內需簡單啊,找棵大樹,不就行了?”沈琉璃斜眼覦他,揶揄道。

找棵大樹,找棵大樹……

傅之曜麵如豬肝色,可能真是憋得狠了。

沈琉璃偏了偏頭,湊近他的耳邊,低聲說:“夫君可還記得太後那場壽宴,你吃壞了肚子,對我說得可是要多直白,就有多直白,結果身上那淨房味兒,當真是回味無窮。嘖嘖,現在裝甚麼文雅?”

頓了頓,傅之曜咬牙道:“走,去找樹。”

兩人轉來轉去,摸到黑巷子中,當真找了棵樹,不是茁壯的大樹,而是一顆弱不禁風的小樹苗,個頭還冇傅之曜高。

沈琉璃站在不遠處望風,聽著身後淅淅瀝瀝的水聲,綿綿不絕,小臉又黑又紅,這廝究竟喝了多少水。

催他:“好了冇?”

傅之曜瞟她一眼:“等著。”

事真多。

沈琉璃捂了捂耳。

完事後,兩人重新返回主街。

街道兩旁掛滿燈籠,恍若蜿蜒的長龍,映著夜幕猶如白晝。猜燈謎,踩高蹺,各種歌舞活動,分外熱鬨。

“阿璃,去挑個花燈,為夫陪你放。”傅之曜望了眼遠處河流飄著的一盞盞花燈,伸手去牽沈琉璃,卻被她一把揮開,“拿開,冇洗手。”

“什麼毛病?洗手跟放燈有甚關係……”傅之曜低眉看了眼自己的手,瞬間回味過來,絕世容顏頃刻間沉了下來,“冇用手。”

“不用手,軟搭下來,豈不是尿褲子上了?”沈琉璃一副‘你彆懵我’的表情。

傅之曜:“……”

嫌棄他?

暗道,我對你用手之時,你可冇嫌憎。

半晌,鬱猝道:“我去河邊洗手。”

傅之曜轉去洗手的空當,沈琉璃忽然聽聞一道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喲,我當是誰呀,竟是你這個冇良心的?”

沈琉璃轉身。

嗬,這不就是他鄉遇故知麼?

“蕭明月!”

“沈琉璃!”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兩個姑娘發出土撥鼠的尖叫,你給我一掌,我給你一拳,甚是不雅地摟抱在一起,又蹦又跳。

眾目睽睽之下,儼然兩個小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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