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動過後, 沈琉璃鬆開明月郡主,細眉一挑, 認真地打量著她:“喲, 兩年不見,小模樣越發周正了,花容月貌, 明眸善睞, 從頭髮絲到腳尖無一處不精細,美呀美, 年歲漸長, 這美麗的容顏亦是漸甚, 我見之, 愈發傾心。”
溢美之詞不倫不類, 但明月郡主知道是誇讚她比以往更漂亮了, 樂得心裡開花。
明月郡主受用,伸手捏了捏沈琉璃肉嘟嘟的臉頰,卻不忘損她:“好多肉肉, 你倒是長胖了不少。”
說著, 又反手捏了沈琉璃腰間一把, 咂舌不已, “嘖嘖, 這裡也長了, 這兩年你怕是過著豬一般的日子, 照這樣的速度長下去,小心傅……你家夫君被鶯鶯燕燕的楊柳細腰勾了魂兒。”
沈琉璃:“……”方纔搜腸刮肚的好詞白誇了。
摸了摸自己腰間的軟肉,分明隻長了一丟丟。
自己這玲瓏有致的身段兒頂多算是豐腴了些, 跟胖可風馬牛不相及, 完全不搭邊。
“夫君便喜歡我這樣的,舒服,不硌手。”沈琉璃揉了揉自己的臉蛋,一臉嘚瑟,“明月,你的顏色雖好,可摸上去手感卻不佳,一把骨頭。”
明月郡主一滯,挺了挺胸:“我是長在該長的地方,美人在骨不在皮,更不在於肉。”
沈琉璃滿頭黑線。
餘光瞥見傅之曜正朝這邊走來,沈琉璃趕忙伸手去遮明月郡主挺得高聳入雲的酥/胸,明月豈會讓她如意,一把打掉她的手:“冇話說了吧?我都不怕,你怕甚?”
沈琉璃:“……”她當然不怕,她是怕傅之曜長針眼。
旁邊站著一位眉目俊朗的年輕男子,手執一把摺扇,甚是無奈地將明月郡主扯到懷裡。
“明月,大庭廣眾之下,不可如此胡鬨,成何體統!”
原本挺腰挺胸的明月郡主立馬垂下眼,乖巧地應道:“哦。”
男子身穿寶藍色錦衣,玉冠束髮,風度翩翩,劍眉之下是一雙細長的桃花眼,都道生有桃花眼的男子風流多情,可眼前男子的目光銳利精明,斂去了那股子風流之意。
這人的皮相亦是極好的。
當然,比之傅之曜,仍是差了幾分。
沈琉璃瞪大眼睛:“這是……”
明月郡主偎在男子懷中,對著她眨眼:“我明月冠以夫姓的男子。”
“啊,你成親了。”沈琉璃驚訝不已,“何時的事?”
“就一年前……”明月郡主動了動唇,就見傅之曜自然而然地牽起沈琉璃的手,周遭的一切渾然未覺,眼裡唯見身旁人,沈琉璃則眉眼彎彎地對他一笑。
明月愣了愣,想到陳國皇帝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傳言,隨即歎道,“誰能想到你們如今的關係竟這般好?”
就是明月自己也未曾看好過這段感情,畢竟沈琉璃對蕭景尚的喜歡,她看在眼裡,沈琉璃對傅之曜的憎恨,她亦看得清清楚楚。
沈琉璃對傅之曜的那些虐待和侮辱,作為旁觀者,有時她也會覺得她屬實過火。
可就是這樣,他們仍能走到一起。
甚至,上京城的危機得益於傅之曜對沈琉璃的感情,纔會解除。
明月郡主提早定了茶樓雅間,一行四人移步過去。
故友重逢,自是有說不完的話,敘不完的舊,可當著各自夫君的麵,有些話不太好說出口,尤其是沈琉璃這兩年的心路曆程,不像明月郡主和趙恒的感情那般純粹,冇甚好隱瞞的,暢談起來便可毫無顧忌。
當初,得知沈琉璃墜崖身死,明月郡主難受不已,差點冇將自己哭死。肅王本就是閒散王爺,見寶貝女兒如此傷心,便帶著王妃和女兒南下遊玩散心,不想路上慘遭強盜劫財劫色,恰巧趙恒的商隊路過,當時明月被賊人擄劫,很俗套的英雄救美的橋段,後又同趙恒結伴同行,兩人情愫漸生。
相知,相戀,相許,並無過多的波折,父母家族亦冇甚阻礙。肅王愛女如命,哪怕女兒愛上的是個商賈,亦冇因門第而反對。趙恒雖是商賈出身,卻也是家大業大,腰纏萬貫,乃祈州首富。
兩人在祈州成婚後,本想回上京,趙家也有將生意轉到上京的打算,因突發的戰亂不得不打亂原本的計劃,見陳軍勢如破敵,直往上京而去,他們也就冇急著歸京。
說到戰亂時,明月郡主偷偷瞄了一眼傅之曜的臉色,見他麵色如常,便三言兩語揭了過去。
趙恒年少跟著其父經商,常年混跡於生意場的人,自是擅察言觀色,察覺兩位姑娘相談不夠儘興,遂看向傅之曜道:“元兄,不知是否對燈謎感興趣?女兒家相談甚歡,我們兩個大男人插不上幾言,瞧著那邊甚是熱鬨,不如我們過去為自家夫人博個好彩頭,贏盞花燈?”
傅之曜並冇用真名,化名元曜。
傅之曜看一眼沈琉璃,放下茶杯:“甚好。”
“元兄,請。”
“趙兄,請。”
等兩人離開,明月郡主擠眉弄眼道:“小混蛋,快同我說說,這兩年你是如何做到同傅之曜雙宿雙棲,琴瑟和鳴?反正,肯定不會像我跟趙恒這般簡單平淡!”
沈琉璃撐著下巴,手指轉動著杯盞,說:“真正的琴瑟和鳴,也就最近幾天開始的。”
明月郡主轉了轉眼珠,忽的壓低嗓音,問道:“他當真為了你,甘願撤兵?”
沈琉璃眨眨眼,頷首。
“江山美人之間,他選擇了你。”明月郡主再歎,“你這段情愛談得可是轟轟烈烈,真羨慕你。”
“羨慕我?那我們換一下?”
“不換,趙恒可是個會疼娘子的絕世好男子,對我噓寒問暖,體貼備至,無一處不熨帖。”
沈琉璃翻了個白眼。
聽完沈琉璃大概說完這兩年的經曆,明月郡主一臉唏噓:“你竟還失過憶?”
沈琉璃慢悠悠地說:“要不是我失憶,也不會被他騙得輕易動了心。”話是這般說,可眸眼晶亮,如璀璨流轉的星光。
明月郡主睨她一眼:“說不定是傅之曜先動心,知道你清醒的時候無法愛他,就故意騙你唄。”
“或許吧。”
沈琉璃掀開杯蓋,慢條斯理地撥弄著杯中的茶葉,神情略顯懊惱:“他的諸多想法,我猜得不是很通透,但我唯一知道的是,他喜歡我,是真的愛我。至於他為何會喜歡我這樣的女子,其實我也搞不太懂。”
沈琉璃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何會愛他,為何會千般放不下他?可愛便愛了,緣由為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彼此確定了心意,彼此就是共度一生的伴侶。
“搞不搞得懂有何關係,又不是什麼事情非要弄個子醜寅卯出來,自己覺得舒心最重要。”明月郡主道,“趙恒在明城有些生意需要料理,我們會呆上一段時間,你們呢,何時回陳國?”
沈琉璃挑了挑眉頭:“我們也要住上些時日,過兩天帶你看看我兒子。”
明月郡主興奮道:“啊啊啊,你都當娘了!不行,我也要早日提上日程。”
沈琉璃笑眯眯地瞥了一眼明月郡主的肚子,挽唇:“早生貴子,三年抱兩。”
這邊相談甚歡,傅之曜和趙恒那邊亦是戰果碩碩,字謎全被兩人猜出,一人挑了一盞花燈,傅之曜挑的是飛鳥形狀的花燈,趙恒則選的是小兔子花燈。
兩個大男人提著花燈往茶樓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意欲搭訕的小姑娘。
傅之曜的容貌更顯俊美,可他氣場極冷,那雙陰詭的鳳眸不染笑意,恍若玉麵修羅,冇幾個姑娘敢往他跟前湊。趙恒與他並排而走,相貌略遜一籌,逢人三分笑,眉眼雖生的鋒利,可帶了笑,儘顯溫文爾雅的氣度,引得諸多姑娘含羞露怯,甚至有膽大者嬌羞上前搭訕。
趙恒笑著一一拒絕,彬彬有禮,卻不失態度強硬。
桃花眼本就招女孩歡心,笑起來不就更招惹爛桃花?
傅之曜忽然開口道:“你倒是慣會討女孩子歡心?”
趙恒一愣。
傅之曜眸眼暗沉,透射著撲朔迷離的幽光,意有所指道:“所謂的英雄救美,或許是彆有居心,也未可知?”
趙恒心裡咯噔一下:“趙某不知元兄何出此言,還請元兄解惑?”冇想到此人洞察若微,單從蕭明月的言語中便能甄辨一二。
傅之曜的目光凝著手裡的花燈,耐人尋味道:“趙兄當真需要我解惑麼?”
趙恒斂去笑容,遲疑了一會兒,才道:“始於利用,終於喜歡。”
目的不純,可他是真的喜歡蕭明月。
趙家在祈州經營,可他想讓趙家繼續做大,讓趙家的產業遍佈上京,力爭成為蕭國第一皇商。肅王是皇親國戚,護短愛女,若得嶽父大人保駕護航,必能順利許多。
可冇想到因為蕭陳兩國的戰事,不得不暫緩趙家的商業版圖。
趙恒與蕭明月成親,自然對她的過往、身側的人際關係瞭如執掌。
而眼前的男子……是何身份,當明月喚那位年輕婦人的名字時,不言而喻。
傅之曜嗤了聲:“你倒是夠坦白?”
趙恒試探性地問道:“元兄可會告知……”
“趙兄想多了,我對他人的私事不感興趣。不過……”傅之曜似笑非笑,忽的話鋒一轉,漆黑的眸懾著逼人的鋒芒,“不如我們合作,互利共贏?”
趙恒眼皮一跳,錯愕:“合作什麼?”
“做生意,賺銀子。”
傅之曜做任何事,向來喜歡慢慢圖謀,慢慢佈局,不管未來是否會用到,埋下一步總是冇錯。
臨時起的意,就算他用不上,興許招寶能用到。
趙恒狐疑,不敢輕易應下:“這……”元曜的真實身份可是禍端,萬一日後給趙家帶來禍事?
傅之曜似是看穿趙恒的遲疑,勾了勾唇角,拖長了語調說道:“趙兄不必困擾,我對生意場上的事不甚精通,會讓底下人代為打理,家中頗有幾分家產,也捨得出本金。如今蕭陳兩國和談,天下太平,兩國商貿定會重新開放,以趙兄的雄心壯誌,想來不隻拘泥於蕭國,日後做這天下第一首富也未嘗不可。”
趙恒被說服了。
明月郡主在明城呆了半個月,等趙恒在這邊的生意料理完,兩人便告辭回了祈州,確定兩國無戰事,回去著手遷居回上京的事。
不隻是人回去,還有趙家的一些產業。
……
沈琉璃的臉埋在枕褥間,微微側眸,瞄著傅之曜遍佈傷痕卻強而有氣的身軀,想到昨夜的酣暢淋漓,消褪下去的緋色再次升騰起來。
她紅著小臉,嘖嘖讚道:“你大半年禦駕親征,忙著攻打我蕭國,後又隨我在明城住了這麼久,堂堂一國之君不在東陵坐鎮,朝廷竟然冇垮,運作一切如常,真乃奇蹟也。”
傅之曜穿戴整齊,斜眸睨她,指尖輕挑她的下顎,低頭啄了啄她的唇:“用對了法子,自然垮不掉。”
朝中諸事皆由六位可靠的輔臣商討決定,又讓他們各自分管下屬六部中的一部,分放他們的權力,不至於一人獨攬大權。何況,陳國最重要的兵權基本都掌握在傅之曜手裡,誰敢翻天,也得掂量掂量。
誰敢奪他的位,奪他的權,拉下來便是。
轉眼便是三月,草長鶯飛。
沈安的升遷令下來,回京述職,一家人準備著遷回上京的事宜。老侯爺和柳氏雖習慣了明城的生活,可畢竟沈家的根在上京,不可能真的定居在明城。
招寶已經整滿五月,比剛出生大了許多,抱在手裡沉甸甸的,小屁/股賊有肉感。
在明城停留的時間已然夠久,傅之曜亦定下啟程回陳的日子,與他們回京的日子是同一天。
然而,誰也冇想到沈茂卻來了明城,沈茂思來想去,覺得自己有必要看看小外孫,結果小外孫還冇看到,卻被柳氏拿著擀麪杖劈頭蓋臉一頓捶打。
沈茂不聲不響地將沈琉璃帶去上京,用她的性命威脅傅之曜,雖然最後冇出事,可這是當爹的該做的事嗎?
柳氏邊打邊罵:“自古後宅女子主內,男子主外,保家衛國從來都是你們男人的事,冇本事保住國家不受外敵入侵,是你們男的窩囊冇本事,將女人推到前麵算什麼?一個女人若能阻擋國家覆滅,抵禦千軍萬馬,要你們男人何用?”
“混賬東西,推的竟還是我們的女兒!”
沈茂想躲開,卻被老侯爺一聲怒吼:“敢躲,就不要認老子這個爹,你這個不孝子,該打!”
若不是老侯爺腿腳不方便,非得踹上沈茂兩腳。
沈茂自知理虧,在女兒這件事上,確實是他做的有欠妥當,甚至險些害死沈琉璃。但,他不後悔。
效果,顯而易見。
早知這般容易,不廢一兵一卒,他隻悔冇早點用上。
隻是被女兒和女婿圍觀自己被暴打的場麵,如果傅之曜勉強算他女婿的話,著實感覺丟臉。
沈琉璃轉了轉手腕,冇有替沈茂求情,傅之曜自然也不會開口,反而同老侯爺悠閒地下起棋。
看著這一幕,沈茂鬱悶得吐血。
久經沙場的老父親居然也不認可自己的做法?
柳氏不可能真將沈茂打出好歹,打了十幾下,便丟了擀麪杖,隻是覺得胸口的悶氣仍不順兒。
沈琉璃拍著柳氏的背,替她順氣,勸道:“娘,彆生氣了,女兒不怪爹。爹給女兒說過,他隻是存過拿女兒威脅夫君的想法,卻也隻是想想而已,真正下令讓他將女兒帶到上京的是當今陛下,爹身為人臣,不能抗旨不遵,女兒真的不怪爹,爹要守家衛國,冇有國哪兒來得家?”
身為人臣,無法抗旨。
身為人父,就能犧牲女兒?
柳氏的怒火隱有消散的跡象,可經沈琉璃這般勸,怒火又被勸起了,重拾擀麪杖,又打了沈茂一頓。
沈茂身上多處掛了彩,臉色不太好看,狠狠地瞪了一眼煽風點火的沈琉璃,方纔齜牙咧嘴地去看了招寶。
小傢夥長得漂亮精緻,粉雕玉琢,雪膚可愛。
隻是冇遺傳沈家人的樣貌,倒是同傅之曜頗為相似,就差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沈茂皺著眉頭,送了招寶一份見麵禮,一件價值不菲的玉佩。
招寶好奇地抓在手裡玩,樂嗬嗬地笑了起來,露出粉嫩的牙床,那般天真無邪的笑,萌得人心都快化了。
柳氏看著招寶純稚的小臉,麵色稍微緩和,聲音卻頗冷:“但凡女兒出點事,你讓這麼小的孩子怎麼辦?”柳氏冇說的是,若是女兒出事,估計她會恨到削了沈茂。
沈茂本想反駁自己會保護女兒,可想到沈琉璃差點摔死的那一幕,嘴唇蠕動了幾下,終是什麼都冇說。
相聚的時光總是太過短暫,轉眼便是各自啟程的日子。
眾人皆知此一彆,再見已不知何年何月。離彆在即,卻誰也不願意道彆。
傅之曜在明城生活了將近兩月,遠離戰場,遠離朝政紛亂,已然打心底真正認可沈琉璃的家人,當然除了沈茂例外,他與沈茂本就對立,沈茂為守衛蕭國而戰,隻是立場不同,他可理解。但沈茂千不該幫著蕭景尚拿沈琉璃當人質,這是傅之曜無法容忍,也無法原諒的。
他的視線一一落在老侯爺、柳氏和沈安身上,直接忽略了沈茂。
傅之曜緊握著沈琉璃的手,一字一頓地承諾道:“放心,我會保她一生平安無虞,不欺,不負,不離!”
誓言簡白,而誠摯。
沈琉璃仰頭,視線怔怔地與他的目光膠著,綿長情重。
出發的這日是個好天兒,天朗氣清,風和日麗。
兩隊車馬分彆朝著不同的方向行駛,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