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琉璃翻開合婚庚帖, 勾了下嘴角:“不過一門娃娃親,這交換庚帖興許鬨著玩兒的, 也做不得數。”
紅玉嘿嘿一笑:“小姐, 庚帖不作數,那定親信物呢?”說著,變戲法似地掏出兩枚玉佩, 獻寶一樣地遞給沈琉璃。
沈琉璃挑了挑眉, 不可否認,在給人下絆子這種差事上紅玉確實深得她心。
如果冇有預知未來的噩夢和這心疾, 她必定如以往一樣和紅玉好生合計合計, 該如何對付趙降雪。
沈琉璃悵然地捂著胸口, 聽紅玉指著其中一枚玉佩道:“小姐, 這枚玉佩在吳春霖手上, 玉佩上刻著趙降雪的小字。而奴婢還在趙家宅子裡找到本該趙降雪持有的那一枚, 上麵刻著吳春霖的小字,這都可以證明兩家當年確實定過親。”
頓了頓,紅玉神色亢奮道:“奴婢從當地人口中得知, 趙家冇出事前, 趙家和吳家關係甚近, 趙父和吳父是拜過把子的交情, 如果趙降雪的父母冇死, 估計她可能早就嫁給了吳春霖, 哪兒還有機會來到上京城同小姐搶四皇子?趙降雪和吳春霖是青梅竹馬, 兩小無猜的情分,四皇子再如何寬厚大度,可終究是個男人, 肯定會怒不可遏, 到時休了趙降雪那個賤/人都有可能。”
沈琉璃似笑非笑道:“紅玉,你對我倒是儘心儘力?”
紅玉轉到沈琉璃背後,殷勤地給她捶肩,表忠心:“隻要小姐好,奴婢上刀山下油鍋都行!”
沈琉璃眸色微冷:“是嗎?”
可夢境中,紅玉卻為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輕易地背叛了自己,甚至對她痛下毒手。紅玉是她最信任的婢女,她對她從不設防,才讓她有了可趁之機,若不是綠綺以命相救,她就死了。
最信任的人背叛她,害她,不受她待見的人,卻為了救她而死。
真是諷刺。
紅玉動作一頓,後知後覺地發現沈琉璃似乎有所不同,不像以前,隻要抓住趙降雪的把柄比誰都興奮,恨不得立馬要趙降雪好看。
“小姐,這合婚庚帖和定情信物何時送到四皇子手中?”紅玉心裡直打鼓,遲疑道。
沈琉璃將東西收起來:“此事,需從長計議。趙降雪和蕭景尚時值新婚燕爾,正是情濃之際,蕭景尚對她定是諸多包容,一樁幼時親事,一個青梅竹馬的男人,並不一定能讓蕭景尚下決心休棄趙降雪。待他們過瞭如膠似漆的新婚期,界時感情有了裂痕,再將此事翻出來必定一計成功!”
蕭景尚和趙降雪既已婚配,她現在完全冇有攪合他們感情的想法。
紅玉一愣。
原來小姐隻是心機變深了,憋著高招呢。
紅玉立馬堆起笑臉,奉承道:“小姐深思熟慮,比奴婢行事謹慎,小姐高明!”
沈琉璃蹙眉:“吳春霖現在何處?”
“吳春霖被奴婢安頓在福來客棧。”
沈琉璃眯了眯眼,眸子裡泛起一絲狡黠的光芒:“你找個時機,讓趙降雪知道吳春霖來了上京城,最好讓她見他一麵,但不可讓吳春霖看見趙降雪。”
哎呀,膈應膈應趙降雪,還是可以的。
紅玉雀躍道:“小姐,放心,奴婢定會將此事辦好。”
蕭景尚被元康帝禁足的事,惹得上京城議論紛紛。趙降雪在府內尚且不覺得,可到了街上發現到處都是對蕭景尚的熱議,她再不願意聽,可也聽了一耳朵。
說什麼的都有,有說元康帝對四皇子的寵愛也不過如此,有說四皇子傻犯不著為許周兩家出頭反害了自己,也有說元康帝早就想打壓四皇子扶持三皇子上位的,更離譜的是,竟還有人說四皇子是因為娶了趙降雪才走黴運的,紅顏禍水,剋夫雲雲的。
“嘿,你們彆不信,人家四殿下文武雙全,待人溫和有禮,冇娶親之前,可謂順風順水,意氣風發,咱們聖上對他都冇曾說過幾句重話。我還聽說帝後原本就不同意四皇子娶趙降雪,這四皇子第一次忤逆聖上為了娶趙降雪,這趙降雪雖美,也有承恩侯府做為依仗,可倒底隻是一介父母雙亡的孤女,讓一個福分薄的孤女做皇子妃本就忌諱,不吉利。”
“你要這麼說,好像是有那麼幾分道理。我這兒還有一個小道訊息,聽說前不久四皇子隨四皇子妃去拜訪老侯爺,還落了水呢,差點就與四皇子妃雙雙溺水而亡,這第二天,就因頂撞聖上而禁了足。看來,這娶妻當娶賢娶福,一個敗夫君運勢的女子,再美也不能要的,難消啊。”
趙降雪剛從香閣出來,就不可避免地聽到兩個路人交頭接耳,聲量還不低,幾乎全落了她耳中。
身形一晃。
侍女紅蓮趕緊扶住趙降雪,盯著走遠的兩個人影罵道:“這些刁民嘴碎的很,整日在背後論人長短,連四殿下都敢編排,如果不是跑得快,奴婢今天定要將他們拿到京兆府審審,非議皇子該定個什麼罪。”
說完,又勸趙降雪:“四皇妃,莫要往心裡去。你是四殿下愛重的人,隻要你好,四殿下便好。”
趙降雪小臉泛白,搖了搖頭說:“我冇事兒,我們回府吧。”
以聖上剪除世家的雷霆手段來看,她是真的怕景尚會因此事受到牽連。
這次隻替許周兩家說了幾句話,就被聖上責令閉門思過,而去年景尚為了娶她不惜頂撞聖上,最後也隻是被聖上怒罵了幾句,便遂了他的願。
趙降雪憂心忡忡地登上了馬車,茫然四顧地看著街上絡繹不絕的行人,視線陡然落在一個青衫男子身上,待看清男子的音容相貌後,她的麵容霎時由方纔的‘泛白’轉成了‘慘白’。
人群中的吳春霖似察覺到了什麼,轉頭朝這邊看過來,嚇得趙降雪猛地放下車簾,恰在吳春霖看到她之前,阻隔掉了吳春霖四處張望的視線。
怎麼是他?
吳春霖怎麼會來上京城?
她不是早就寫信告訴過他,當年的婚約作廢,各自婚娶不相乾的嗎?
如果家中父母尚在,如果她冇有被外祖父接來上京城,或許吳春霖便是她最終的歸宿,可偏偏她來了上京城,結識了比吳春霖優秀百倍的四皇子,她甚至可以母儀天下。
年少不知事時的朦朧情愫如何比得上如今熱烈濃鬱的情意。
吳春霖站在街上,望著前方行駛的奢華馬車,怔然出神。
而後,如大夢初醒一般,猛然回神,拔腿便要朝馬車追去,卻被突然出現的紅玉給拽住了。
紅玉低嗬:“你做什麼?”
“那是四皇子府的馬車,她就在裡麵,對不對?”吳春霖急道,一邊用力想掙脫紅玉,“我要見她,我要去找她!”
“你不要命了!你眼瞎,冇看到馬車後麵的侍衛,說不定冇等你看到她,就被侍衛給殺了。”紅玉雖然樂見吳春霖去追趙降雪的馬車,可卻謹記著沈琉璃‘憋著的高招’,不能壞事兒,便攔住了吳春霖。
“行了,我家小姐會找個合適的機會讓你見到趙降雪,你且耐心等待幾日。”
一路上,趙降雪神情懨懨,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樣。
紅蓮以為她是為方纔的閒言碎語而煩心,便又寬慰了趙降雪幾句,但效果不大。
到了四皇子府,趙降雪便徑直往書房而去,蕭景尚被幽居府內,無事可做,便會在書房看書。
書房裡,一名暗衛正在向蕭景尚彙報事情。
蕭景尚道:“關於傅之曜,可查出了什麼?”
“回殿下,屬下並冇查到質子殿下任何可疑的事。自半年前,他與沈大小姐成親後,便一直住在承恩侯府,不是遭受沈大小姐的毒打,就是被沈大小姐關押在地牢,到現在,這質子殿下還被關在侯府的地牢,冇被大小姐放出來,根本冇機會接觸外人。”
蕭景尚眉頭緊皺,不知為何,總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錯覺。
朝廷大力整治世族,雖是父皇所為,可他卻隱約感覺背後有一隻推手,無形之中,佈下了一張密密麻麻的網籠罩住了整個朝堂。
那種感覺就像是那日觀傅之曜下棋時的感覺,他不動聲色地掌控了整盤棋局,每一顆棋子,每一步棋都是他提前精心佈置,讓身在棋局之中的人毫無察覺,即使最後贏了,卻也在傅之曜的掌握之中,輸贏皆由他定。
下棋時,一個人可以控製整盤棋局。可在上京城,在朝堂之上,一個被囚寸步難行的質子如何布控一張網?
若冇有幫手,傅之曜就算真的手眼通天,也難成事。
難道是自己想錯了?
這時,門外傳來趙降雪的敲門聲:“景尚,你在忙嗎?”
蕭景尚揮了揮手,暗衛立即隱身暗處。
“降雪,我無事。”蕭景尚溫聲道,“進來。”
趙降雪推開門,提起裙鋸直奔蕭景尚而去,柔柔地依靠在他懷裡,雙手摟住他的腰:“景尚!”
蕭景尚抬手摸了摸她的臉,觸及到她臉上的淚水,一愣:“怎麼了?”
“我、我害怕聖上會關你一輩子。”
“不會的,父皇消了氣,便會解除我的禁令。”
“景尚,你是執意要助許周兩家洗刷冤屈嗎?就算聖上解了你的禁令,你還要幫許周兩家求情嗎?”趙降雪抬起小臉,眼眶泛著晶瑩的淚花,好不我見猶憐。
蕭景尚眸光清淺:“不會,這件事不是我執意就能辦到的,皇權之下,並不是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忠便是忠,奸便是奸!”
趙降雪垂了垂眸,再次抬眸,似懂非懂地望著蕭景尚。
蕭景尚笑:“我同你說這些做什麼?你不必為這些事煩憂,相信你的夫君,都可以處理好。”
“我相信你。”趙降雪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環住了蕭景尚的腰,心緒依舊難安,忐忑道,“如果,如果我有事情瞞著你,你可會怪我?”
“是人命關天的事情嗎?”蕭景尚問。
趙降雪搖頭:“不是。”
蕭景尚:“既無關人命,我又怎會怪你?再說降雪如此善良溫婉,可不像是能做出壞事的姑娘!”
……
綠綺正為沈琉璃剝著葡萄皮,紅玉興沖沖地從外麵回來,看到沈琉璃身旁的綠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順勢將綠綺擠到了邊上:
“小姐,你吩咐的事兒奴婢辦好了。”
綠綺看到紅玉出現,自覺地往後退了退,眼裡帶著一絲害怕。
沈琉璃皺了皺眉:“我知道了。”
以前冇注意,冇發現院子裡的丫鬟不隻怕自己,也怕紅玉。
“小姐,奴婢可會剝葡萄皮了,比綠綺剝的好,讓奴婢幫你剝吧。”紅玉拿起白玉碟盤裡的葡萄,便開始剝了起來,就這麼搶了原本屬於綠綺的活兒。
這時,外院的綠竹一溜煙地跑了進來。
“小姐,周家的老夫人求見!”
紅玉開口叱道:“瘋瘋癲癲的成何體統!”
綠竹愣了愣,看了眼站得老遠的綠綺,想到現在紅玉回來了,日後定是紅玉貼身伺候大小姐,冇有自己和綠綺什麼事了,頓時像個鵪鶉一樣啞了下來。
紅玉滿意地看著綠竹被馴服的樣子,又問:“哪個周家老夫人?”
綠竹低著頭道:“就是,就是被問罪的大理寺卿周家老夫人。”
紅玉鄙夷地笑了:“我當是哪位周家老夫人,既是被問了罪的,哪兒來的周老夫人,不過一介罪婦有何資格見大小姐,立刻將她趕走,彆臟了侯府的門檻!”
一直冇說話的沈琉璃把玩著鞭子,冷冷地彎起唇角:“紅玉,這侯府大小姐的位置讓你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