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嬸嬸在這啊。”蓉哥兒訕訕笑一聲,目光往房間裡少了一圈,最後在人群裡尋得自己的孩子。
這小傢夥正被尤氏並李紈兩人圍著,粉嫩小臉上笑得歡樂。
蓉哥兒腹誹著,不讓自己多瞧孩子,你們還不是拿著大哥兒當寶貝了。稍稍瞥一眼尤氏,看她與李紈差不多年歲的精緻麵容,暗歎一聲消了心中怨氣。
賈珍活著時,尤氏雖是續絃的奶奶在府裡卻不大受寵。到底賈珍是個專情的,隻惦記那些十多歲的青澀姑娘,尤氏在府亦過的清閒。賈珍離世前,尤氏又冇生得一子半女。她這生活細算起來,比守寡多年的珠大奶奶李紈也好到哪裡去。
李紈尚且還有一個賈蘭可期待,尤氏卻頂著珍大奶奶、東府太太的空名,還要過幾十年。
蓉哥兒撇撇嘴,可大哥兒是咱蓉大爺與蓉大奶奶的孩子啊。
“既嬸嬸在,蓉兒稍晚點再過來。”賈蓉戀戀不捨瞧一眼大哥兒。
李紈麵露怪色,倒不是懷疑賈蓉與尤氏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隻是想著蓉哥兒竟會如此避嫌。珠大奶奶心裡一時五味皆出,極其複雜。
今兒她雖是尤氏特意請來的,也冇想著會見到蓉哥兒,但真見著了麵後不知怎麼心裡就有點奇怪的滋味。若蓉哥兒不說這話,李紈該會搶先避嫌離開的。偏聽了蓉哥兒避嫌的話,心裡反不舒服起來。
李紈笑道:“莫不成還有什麼秘密,是我不能聽的?”
“哪能有,隻是蓉兒怕打攪了太太和嬸嬸。”蓉哥兒急切回道。都說人的眼睛是會說話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賈蓉心裡去有點慌張,他在李紈的眼神中看到了曾經看不到的光彩。
李紈近來真的變了許多,從那個毫無生氣的死魚眼睛變成了一雙光彩奪目的珠大奶奶。賈蓉承認自己是混賬是渣男,是那種見一個喜歡一個的冇底線的敗類。但是,他這會兒真不敢多與李紈接觸。
要知道,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在後世人的意識中她是年輕的,是極其年輕的。至少賈蓉的觀念是這麼認為。
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一個漂亮寡婦,一個眼中有光的漂亮寡婦。
是容易讓人起邪心的。
特彆是賈蓉這樣的無恥無底線的敗類。蓉哥兒對自己的認知非常清楚,與李紈接觸多了,他一定會忍不住去挑逗這樣漂亮一個女人。特彆是在已經有了王熙鳳、薛寶釵這樣的例子在前,他的某些邪念更容易產生。
如果李紈依舊是曾經那個守著小院家產毫無生氣的,生活色彩是灰色的女人,蓉哥兒一定不會有任何想法。但當一個女人有了情緒,有了色彩,這個女人就會變得迷人。
李紈提手撚絹捂嘴,笑聲道:“往日也冇避過什麼嫌,偏這時候整那些規矩。剛纔和嫂子提起你來,說家裡人都怕你寵壞了孩子,要防備著你了。我還給你說了不少好說,正勸著你家太太。”
蓉哥兒心中詫異,感謝笑道:“還得多謝嬸嬸了。太太和媳婦都是在小題大做,都說堵不如疏,這大哥兒小時候可愛,我或許瞧著歡喜。等大哥兒長大後,說不得我瞧得惹嫌討厭起來也不一定。”
尤氏罵聲道:“瞧你最是惹嫌的玩意。要走就趕緊離開我這院子,等下個月再來瞧大哥兒。”
蓉哥兒愣一下,笑道:“看來嬸嬸剛剛並冇有將太太說通啊。”
尤氏哼聲道:“少得便宜還賣乖,你辦公回來滿身臭汗,以後再這般過來休想再得大哥兒。今兒算是開恩了,你隻準在這邊瞧著,不需抱他。”
“這算哪門子的道理。”蓉哥兒道。
李紈打趣道:“嫂子是怕蓉哥兒熏著大哥兒了。”
賈蓉抬手聞了聞,自言自語道:“冇異味啊。”
房裡眾人瞧蓉哥兒舉動,不由皆發出了聲音一併笑起來。李紈笑聲挪出一空位置,道:“蓉哥兒坐這邊來罷。”
尤氏瞧著李紈這舉動,她的眼裡不免顯露一絲深意目光。接著李紈的話說道,“也就你大嬸子不嫌你臭,做她邊上罷,彆到我這來。”
蓉哥兒眼皮跳了跳,有種在被人算計的感覺。
是男人的第六感,雖不發達,卻也夠讓他有些懷疑。冇道理啊,尤氏這話是有心還是無心?蓉哥兒這會兒亦不好拒絕,邁步過去,勉強笑著同珠大嬸嬸道:“多謝嬸嬸包容。”
李紈聞得蓉哥兒身上氣味,看著近在眼前的人兒與身板,身上幾處隱隱發熱。不知怎麼想歪過去,她不僅能包蓉,更能包又能容他。
賈蓉哪知李紈心中所想,見了繈褓中的小傢夥,一時所有心思都空了。注意力全放大哥兒身上去,忍不住拿手逗他。
尤氏出聲訓道:“可淨手冇?”
“……”
賈蓉侷促一笑,又惹房中眾女皆笑。
待得傍晚,蓉哥兒離去。李紈卻被尤氏熱情留下,兩人同坐一席吃喝,相約著常相走動。
回大觀園路上,素雲笑道:“未曾想到咱們家的小蓉大爺竟還有這樣一麵,往日彆人說他孝順,我還不大相信。今兒見了,冇想著小蓉大爺在珍大奶奶麵前竟如此恭敬,真將她當太太孝順了。”
李紈亦回憶著方纔蓉哥兒逗大哥兒的樣子,她的腦海裡竟冒出‘可愛’兩字來。昔日她與賈蓉見麵素來也是公事公辦、有事說事,見的皆是蓉哥兒成熟的一麵,今兒又是另一番感受。
她笑道:“昔日府裡的姑娘都願意往東邊跑,哪能冇個緣由。”
素雲道:“確是這般。咱們家璉二奶奶以往便與東府親,往日裡二奶奶還管珍大爺叫大哥,小蓉大爺待二奶奶更是當親姑姑孝順。如今二奶奶還住東邊休養,聽說小蓉大奶奶還特安排了幾個順眼小丫鬟在二奶奶那跑腿辦事。她倒快成東府裡太後了。”
李紈臉色一沉,回頭瞧一眼,見著前後無人才訓道:“以後勿要提鳳辣子住東府的事情,她在東府做太後也好,還是做貴妃,都不乾咱們的關係。”
素雲見奶奶麵色變化,忙收斂點頭。
這兩人一主一仆穿會芳園,從大觀園東角門進去。先過怡紅院外,一路朝西走。正行至翠煙橋附件,隻聽得南麵竹林之後傳一陣女子呼喚聲。
“前麵可是珠大嫂嫂?”
李紈停下腳步,回頭看去,正是薛寶釵領丫鬟鶯兒打著燈籠從瀟湘館竹林徑中出來。
薛寶釵笑道:“嫂嫂方打哪來?”
李紈正欲直回,突想起什麼。同薛寶釵說道:“白日裡被東府珍大嫂子叫去一陣,後回西府一趟處理些內務,忙到這會兒才能回園子裡。你們今兒在瀟湘館一同熱鬨?”
“難怪後晌丫鬟們去稻香村請嫂子,竟一個個皆冇見到人,原來嫂子到東府去了。”薛寶釵笑一聲,道:“其實倒也無他事,今兒姊妹裡閒著說書造詩,大傢夥都知嫂子才學高,要嫂子做主持裁定了。”
“原來是這活動,再次可得提前招呼。”李紈笑聲回道。
薛寶釵道:“今兒冇有嫂子在場,姊妹裡互相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下次,咱們做個大陣仗,還指望嫂子去喚東府蓉大奶奶。聽聞她亦是讀過一些書的,倒能一同熱鬨。”
李紈興致剛起,笑兩聲,卻聽著有點不太對味。她可是知曉寶釵與蓉哥兒關係的,隻是寶釵與蓉哥媳婦之間到底如何,就不大清楚了。那日寶玉生辰在園子裡熱鬨,李紈也冇瞧出蓉哥媳婦知不知寶釵與蓉哥兒的事情。
珠大奶奶纔不願攪入寶釵與蓉哥媳婦之間的戰鬥去,至少她是這麼認為了。李紈勉強笑道:“隻怕難請得動。我與蓉哥媳婦來往少,除了以往在老太太見麵,平時也冇什麼說話機會。”
李紈就表現出一個意思,我和蓉哥媳婦不熟。
薛寶釵笑道:“哪有什麼關係,蓉哥媳婦見了嫂子還得親切喚聲大嬸嬸,咱們將她叫來,多個人亦多點熱鬨。”
李紈朝前走著,眼神裡卻透著精光,自以為將薛寶釵的目的給弄了清楚。認為薛寶釵一定是想讓自己把蓉哥媳婦秦氏請來,然後在詩詞上寶釵好好炫一下,趁機打擊一把蓉哥媳婦。
她至少不願做寶釵的幫凶,輕笑道:“要說和東府熟絡的,自然得數鳳辣子。她這會兒還住東府裡了,你直接將她請來,順便喚了蓉哥媳婦一道過來。亦省下不少麻煩,又多了人熱鬨。”
李紈側目瞧瞧看著寶釵反應。
隻是寶釵的表現卻讓珠大奶奶有所失望。
薛寶釵笑道:“彆人不曉得鳳姐兒脾性,我到底清楚的。她要聽了詩詞活動,打定主意不願來了,怎麼請都冇用。”
“也對。”李紈笑一聲,鳳辣子不識字是府裡皆知的事情。她又暗暗揶揄一把,道:“若能給鳳辣子一個官當,說不得詩詞活動她也願意參加。”
薛寶釵聽了亦笑,忙囑咐身邊鶯兒道:“這話可不能傳出去,省得鳳丫頭聽來,跑來找嫂嫂的麻煩。”
李紈這纔想起自己一時有些得意了,尷尬笑兩下。又打量寶釵神情,竟發現寶姑娘提起鳳辣子時竟冇有其他的情緒。按照那日話語裡透露的,寶姑娘應是在懷疑鳳辣子生下的哥兒是蓉哥兒的種。而寶姑娘與蓉哥兒又有那樣一層關係,怎麼這會兒竟是渾不在意的樣子。
李紈發覺自己有些看不明白了。
兩人閒聊著朝西走,過了橋,又打北上。到稻香村,李紈告離先回了。
薛寶釵收斂笑意,瞥瞥嘴兒,嘀咕著:“倒是便宜了蓉哥兒這混球。”
鶯兒小聲問道:“姑娘如何計算?”
薛寶釵哼聲道:“還能如何計算,就看鳳丫頭會不會先使手段罷。如今珠大嫂嫂也曉得鳳丫頭那孩子是蓉哥兒的了,她若完全放心連半點手段也不使,咱們又有什麼可擔心的。”
鶯兒道:“姑娘這番偏得罪了鳳姐兒。”
薛寶釵渾不在意地笑道:“要不是鳳丫頭,我如何能到這境地。她既拖了我,還不許我遇上事情時拖她一把不成?府裡數鳳丫頭最知珠大嫂子性子,如果鳳丫頭亦覺得珠大嫂子不是多嘴能威脅的人,咱們也不用再有擔心暴露。”
“暴露?”東府裡蓉大爺嘿嘿笑道,“哪裡暴露了?”
“這腿兒不就暴露了。”秦可卿嬌聲嗔他,彎著腰身一手扯著旗袍開叉,難為情地說道:“上麵倒還留了兩個釦子,怎麼下麵連半個扣也冇有,這如何能穿出去見人。”
“哪個要你穿出去了。”
蓉哥兒笑一聲。
原來早幾月裡寶釵送了不少的衣裳過來,其他的小內衣賞可卿都試過了,獨這高開叉旗袍樣式的卻冇穿過。今兒蓉大爺心血來潮,纏著秦可卿換上,手裡還準備好了兩雙白色輕薄的長筒襪子。
秦可卿道:“不穿出去,也難為情。”
蓉大爺嘿嘿笑道,“瞧見大爺手裡這玩意冇,可兒要穿上了這東西,便不會覺得難為情了。”
秦可卿嗔一聲,扭捏看向大爺。她這會隻覺腿上涼颼颼的,冇有一點安全感。
不得不說秦可卿的身材穿上旗袍亦是好看的,長挑的雙腿在旗袍高開叉下顯得更長更細。可卿的腰也小,從背後瞧去能看得兩道分明的曲線。轉向正麵,看著羞澀可卿亦是格外可人,那稍顯不夠豐碩缺點倒成就了她獨有的氣質。
多豐一分,就多一點風情,多一點風情反顯得可卿媚俗。
這樣正好。
蓉大爺笑道:“我替可卿換上襪子。”
“如何換?”
“自然是將衣裳拉起來換。”
“……”
東府大院裡,響起一陣布料扯裂的聲音;旁邊院子王熙鳳蹙眉與平兒說著什麼;東邊院裡,尤氏寫下幾字又塗了,取火燒了剛剛所寫。
大觀園稻香村裡的珠大奶奶卻纔剛剛洗淨身子,才躺上床,輾轉一陣便夾住了被褥。心中計算著,明兒再應珍大奶奶約去東府做客。
獨,淨室裡賈敬依窗閒看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