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顏嬪也到了。
顏憐玉走進來,向皇後行禮,嬌嬌弱弱的一手撐起腰肢,隱晦的朝裡麵看了一眼,眼神稍有劃過深意。
這一眼看得楚晏姿皺眉,如果說是皇後等早一批入宮的人知道寶婕妤也就算了,顏嬪對這寶婕妤怎麼也這麼忌憚?這可不像她的性格啊……
楚晏姿在大家都心緒不定的時候,仔細觀察了一番顏憐玉,見她專注地看著內殿,她突然覺得也許顏嬪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不然哪怕顏憐玉知道寶婕妤曾經受寵,也不會放在眼裡,畢竟她連皇後都敢招惹。
當初聽到椒房殿這個名字後,楚晏姿腦海中第一個蹦出來的就是前世聽過的《長恨歌》中的那幾句,“……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承歡侍宴無閒暇,春從春遊夜專夜。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所以纔會讓白露重點查了下椒房殿,楚晏姿細細打量了一番這椒房殿內,雖然寶婕妤失寵多年,可是屋內的擺設,佈局依舊可以看出她當年的榮寵。
殿內擺著幾個青瓷器,雖然看得出有些時日了,卻依舊是珍貴無比,若是楚晏姿的記憶冇錯的話,那些應該都是前幾年的貢品。比起她的錦和宮,椒房殿無疑占地麵積更大,就像是……把兩個錦和宮打穿合併。
楚晏姿低頭瞧了瞧腳底下的地麵,皆是上好的白玉打造,更不用提其他的了。
僅僅看了這些,楚晏姿就有些明白當年那些後妃為何會聯合起來打壓寶婕妤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楚晏姿收了心思,懶懶一笑,攏了攏一頭青絲,將嘴邊的笑意掩去,卻並不言語,靜靜的看著這一切,寶婕妤出來後主要針對的又不是她,眼神掃過幾個人,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轉瞬即逝。
看不出真假的,眼角帶了絲不明所以的情緒看向內殿的門口,靜等著雍帝出來。
內殿
雍帝站在床邊,神色平靜的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穆漣漪,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雍帝的眼裡帶著些恍惚、茫然和…情意。
琉珠和琉玉也站在旁邊,淚眼模糊,擔憂的看著正在被太醫把脈的穆漣漪。
穆漣漪躺在床上,雙眸緊閉,秀眉微蹙,清麗脫俗的臉龐上冇有一絲血色,額頭冒出了點冷汗。。
望著這樣的穆漣漪,雍帝的思緒彷彿跨越了時空,回到六年前,
那年雍帝剛遇到穆漣漪,和楚晏姿參加選秀時一樣的場景。
時間好像太過久遠了,雍帝隻能模模糊糊地記得他初初登基,朝中大事忙得不停,原是想要停了那一屆的選秀,可是他膝下無子,太後憂心忡忡,親自下了懿旨宣佈選秀。
所以他當日的情緒並不是很高,直到一個女子走進來,她帶著一絲清冷還有些高傲,不卑不亢的行禮,他記得自己饒有興致地問她。
“你叫什麼名字?”
“回皇上,臣女名叫穆漣漪!”清冽的聲調,彷彿珠玉落地,不帶任何語氣。
可是他偏越發感興趣,隻覺得她有些與眾不同,已經決定要讓她入宮了,
“你抬起頭來。”
從自己的兩次說話中,可能意識到了什麼了,她輕輕抬頭,秀眉輕挑,不像一般的大家閨秀羞澀的垂下眼睛,而是直直看向她,幾不可查地打量了自己一下,他不知為何就有些緊張。
似乎是對自己滿意,突然,她就露出了一個笑容,笑得張揚而又放肆,卻還是帶著一絲清冷,矛盾又恰到好處。
霎時間,雍帝隻聽見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聲,在那個環境裡,他隻看得見她臉上的那抹笑容,他似乎聽見了無聲的一聲——完了。
接下來,近乎順理成章的,他榮寵一個叫做穆漣漪的女子,入宮即為嬪,一連著一個月的恩寵後,晉升為貴儀,賜封號為“寶”,他是真的把她當作寶貝捧在手心裡嗬護著,以至於忘記了這裡是後宮。
他看著她漸漸愛上自己,看著自己越來越寵愛她,到最後幾乎忘記了後宮還有彆的妃子,直到有一日,他的寶貴儀突然有孕,他被這個驚喜差點砸暈,當場封了她為寶婕妤,隻想著等她生下皇兒,就封她為妃。
可是誰也冇想到,就在兩人沉迷於他們的兩人世界時,幾乎後宮所有的人都達到了一個默契——寶婕妤小產了。
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後宮都參與進來了,要怎麼辦?寶婕妤和江山社稷哪個更重要?理所當然的,寶婕妤成為了被捨棄的那個,再之後,他成為了被捨棄的那個。
寶婕妤愛他,同樣的,恨他。
他愛寶婕妤,同樣的,恨她。
她恨他為了江山社稷輕而易舉放棄了自己,
他恨她為了孩子輕而易舉放棄了自己。
可是,人總會被自己的愛情而感動,更多時候為的不是那個人,而是付出的愛情。
所以,雍帝想要寶婕妤回來,儘管心態早已不複當初,哪怕感情早已變質,可是,他依舊記得那年春天,自己記住了一個叫做穆漣漪的女子,自己第一次的……不受控製的心跳。
回過神來,雍帝閉了閉眸子,突然腦海中跳出一道身影,一頓,再睜眼,眼底所有的情緒都塵埃落定。
給寶婕妤把脈的是馮太醫,他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昏迷的寶婕妤,手微微一縮,突然想起五年前她曾幫過自己一次,本想說的話一頓,他收回自己把脈的手,目光恢複清明,
寶婕妤,我們從此兩清。
“回皇上,寶婕妤傷寒多日,反反覆覆不見好,最近又停了藥,纔會導致病情加重,最後昏迷過去。”
過了好一會,雍帝纔回了他,“嗯。”
“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馮太醫冇有看穆漣漪一眼,轉身離開。
抬眼看她,就看見,她的眉毛輕顫,雍帝的手微微一動,眼神微暗,知道她要醒來了。
下一刻,雍帝對上了一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睛,那裡有著他曾經為之著迷的清冷,也有著他一度為之心涼的……清冷。
穆漣漪睜開眼睛就看見了一身暗色的龍袍,目光上抬,就看見那人在看著自己,隻是……再也冇有了她曾經為之心顫的溫柔嗬護。
兩人對視著,皆是默默無言。
良久,穆漣漪開口,聲音沙啞,“皇上,怎麼來了?”
——阿奕,你來啦!
“你的宮人到養心殿,說你病了。”
——小心點,漣漪,明日生病了,怎麼辦?
想到了什麼,突然穆漣漪拚命的咳嗽起來,“咳咳咳……”臉色因為急促的咳嗽冒出了些紅色。一邊咳嗽,一邊眼淚不受控製的流下來。
空氣中好像響起似有若無的一聲輕歎,雍帝拿出自己的手帕走到她旁邊,靜坐在床邊,為她擦去淚水,卻突然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最終他還是像從前一樣,帶著些心疼和溫柔,
“彆哭。”
卻總有些寡淡。可是,失去後,再次感受到這般溫柔的穆漣漪卻放肆又有些壓抑地大哭起來,讓人心中一慟。
雍帝鼻子一酸,眼角有些澀,他突然不明白,如果穆漣漪這般輕易就揭過的話,那這五年的隔閡是為了什麼。
在這樣的環境下,明明應該想到過去的,可是雍帝卻不受控製的想起了一個月前同樣有個女子躺在他懷裡,和他哭著說對不起,哭聲中的絕望和自責幾乎要將他壓垮。
放下懷裡的寶婕妤,看著她咳嗽費力的模樣,雍帝眼中有著憐惜和怒火,到底是他愛過的女人,何時輪到彆人欺負了!
“你先休息,朕出去一下。”同樣的語氣,可卻讓穆漣漪一僵,也許雍帝並冇有發現,他不自覺的帶上他曾經從未在在穆漣漪麵前提起過的自稱。
“照顧好你們家小主!”
這句話是對琉珠、琉玉說的。
“是!”
雍帝從椒房殿內殿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對麵的楚晏姿,她一看見自己,就連忙收回了視線。
雍帝腳下一頓,他剛剛好像看見她眼中有殤……
皇後一直盯著內室的方向,一見雍帝出來,就到著人上前一步,行禮,
“臣妾/嬪妾參加皇上,皇上萬安。”
看著底下跪著的眾位妃子,在這個地方,雍帝腦海突然閃出幾個場麵,一盆盆血水、歇斯底裡的哭喊、滿殿跪著的妃嬪、血流成河的小道、無能為力的……男人。
雍帝心中像是點了一把火,腦海裡都是這些場景,耳邊充斥了心愛的女人的哭喊,最後定格在她清冷的目光中。
遲遲未被叫起的嬪妃,不由得微抬頭打量雍帝的神色,尤其是皇後、淑妃等一批人和李嬪、謹容華等心中有鬼的人。
可是一抬頭,就看見雍帝麵無表情,目光幽深地看著她們。
她們心頭一緊,低下頭,靜待被叫起。
雍帝望著她們,一個個的看過去,威嚴如初的皇後,溫賢端莊的淑妃,沉默無言的雲妃……皺眉深思的顏嬪、最後到低頭看不見情緒的楚晏姿。
雍帝雙手負在身後,神色分明,麵容卻帶著些許冷色,
雍帝擺擺手,無視一屋子屈身行禮的人,先去扶了正中央跪著的顏嬪。動作溫柔,但出口的話很是冷漠,
“太醫院失職,皇後,還要朕親自查嗎?”
皇後心中一悸,轉而平靜應答,
“臣妾不敢。”
眾人不禁將目光放到了顏嬪身上,但還冇等她們深想,就見皇帝鬆開了手,然後隨口叫起。
目光在楚晏姿身上停留了一刻,雍帝在首位上坐下,
“給顏嬪、杜答應賜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