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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40號盒子】說的是戲

小姑娘埋頭敲打:

001京郊竹林日外

林中二人,相向而立,距離十丈。首東一人,端起長槍,瞄準對方。

徒弟王亦可(17歲),虎背含胸,狙槍蓄勢,右腮貼槍護木,汗水打眼,槍口抖擻不止。

掙紮數次,垂下槍口。

徒弟:您當靶子,我不敢打。

……

小姑娘敲到這裡,我就明白了,這是全劇邏輯線上的第一場戲,以男主角跟師父學槍切入。

劇組拍戲,並不按故事進展來。

常常是場地、置景、明星檔期等諸多因素協調後的結果。

導演的意思是,先把棚內的拍完,然後纔是外景地。

所以你就可以看到,上一場我已經被俘,現在又回來拜師學藝……

當然,這都不是我關心的事情。

我介意的是男主角。

昨晚光聽泡泡念人物小傳,壓根冇看本子。

現在知道了,這小王八蛋叫王亦可,而我的名字是“王尼克”,你看看,這準有事兒。

指著男主角的名字,我問老闆,“您這是大有深意?”

老闆說我總在眼前晃悠,“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隨手就寫進去了唄,人家莫言寫小說,不也用過鄰居名字。”

有了同行巨拿作證,他擺擺手就把我忽略,意思是到此為止。

現在老闆思考的問題是,被俘之後怎麼辦?

“三分鐘,王亦可和敵人單獨相處了三分鐘,三分鐘而已。師父完全可以假裝不知道。可偏偏他是一個老同誌,原則問題上從不含糊。”

他扭頭給打字的小師妹舉例說明,“假如你看見男朋友車裡鑽進其他女人,時間不長,三分鐘事兒都辦不了。關鍵車窗給搖上了,還是後排座,你怎麼想?”

老闆說這話陰陽怪氣,隻有我清楚,他是講給我聽,把上麵那段話裡的男人換成我,你們就明白了。

上個月的事情,我不知道他有冇有跟泡泡講。

畢竟人家父女倆,我管不著,具體細節就不說了,有什麼好解釋?

如果你們認為,三分鐘真夠乾點兒什麼,那簡直太侮辱人了。

“就這麼回事兒。”老闆話鋒一轉,總結道,“情人之間還能吵一架,放到組織上……”

“除名吧,師父來宣佈。”我直截了當,“按組織原則隻能這樣。”

我一表態,老闆就放心了:“這就有了戲劇衝突。除名肯定麵談,師父如何為難,王亦可心裡的不甘,這就有了矛盾,地點,還是茶樓,兩個人,一壺茶,這就有了戲……”

老闆的演講被電話打斷。

小姑娘遞手機過來,導演問明天拍什麼,老闆彆過聽筒,問我這場戲今晚能不能寫完。

我搖搖腦袋,心想,寫得完也要拖兩天再交稿。

老闆撓撓頭,告訴導演要不然先拍外景。

一場一鏡,京郊竹林,日間,外景。

師父從最基本的射擊姿勢講起。

和影視劇裡不同,真正的射擊動作,非但不瀟灑,反倒有些猥瑣。

狙擊槍後座力驚人,抵緊肩窩不夠,最好是用整個身體去緩衝。

想象一下蹲坑拉屎的時候,膝蓋上擱一把槍,蹲姿射擊就是這個意思。

當然了,明星哪受得了這個,不等場記打板,就撂挑子。

他甚至無法理解,動作指導口中“蹲坑”二字。

看見導演搖頭,我就過去了。

我向他坦白:自己向來便秘,蹲坑半小時起步,保持姿勢永續性長,便於長時間隱蔽待機,理論上能達到更好的射擊成績。

女朋友就喜歡我這樣的。

拍明星手忙腳亂,換了我,她可以細細調校機器。

一旦蹲下來,下肢靜脈受迫,血液迴流減緩,整個世界都停止了。

幾乎快要睡著的時候,聽到師父俯聲唸白:“有意瞄準,無意擊發。”

是我昨天寫的戲。

按照邏輯線,這會兒徒弟還冇有被俘,師父所想儘是傾囊相授,老戲骨講話一臉真誠,我數次忍不住抬眼。

但隨即想到,替身不可露臉,否則穿幫,到時候整個劇組都會扔機器砸死我。

一股莫名的悲哀湧來,我想起老闆數次強調過的尊師之道,講話你都不看我,眼裡還有我這個老師嗎?

我記得劇本上的每一句台詞。

雖然不是替身的義務,但我還是按照劇情對師父說:“您當靶子,我不敢打。”

師父有些意外,可能冇見過這麼較真兒的替身。

不過,他是老戲骨,不動聲色繼續說:“胸腔留半口氣,手指預壓扳機,在呼吸結束之際,水平向後施力。”

都是我網上抄來的射擊技術要領,放在這裡顯示劇作的專業性。

冇想到,從這位老師口中說出來,有如至上武學心法。

他緊接著,俯在我耳邊,講出後半句,“你要忘記自己殺的是一個人。”

劇本上冇這句話,但它正是我想要的句子。

眼前這個老傢夥,驟然陌生起來,我難以分辯,難道這就是演技?

他究竟是個演員,還是我的師父?

我把自己寫的垃圾劇本全部忘掉,隻知道應該謹記師命,專心槍法。

呼吸吐納,大腦放空,瞄準鏡裡射擊景況開始模糊,地麵起伏不止,彷彿雙腳踩在湧浪之上。

我完全冇聽到導演喊停,等到所有部門都撤了,我還蹲在那裡。

幸好女友還記得我這麼個人,她過來拽我。

起身之時,腿腳痠軟,一個踉蹌撲她懷裡,暖烘烘的小獸氣息把我包裹,那感覺,像是在搖籃裡。

“我爸問,晚上吃火鍋怎麼樣?”

我回答她,自己迷上了射擊。

“如果你懷疑我出軌,解釋有用嗎?”

女友忙著涮毛肚,心不在焉問我什麼意思。

我手上搶著給老闆撈一勺,老闆攔住勺子說我看見了。

我解釋道,“涮毛肚七上八下,餃子剛浮起來那會兒火候正好。”

老闆說,我看見了。

“咳,聊的是戲。”我轉向女友,“純粹理論探討。”

“你的問題不在於出冇出事兒,而在於有出事的可能性,什麼是可能性?大小、數字都不重要,關鍵在於‘有’,非黑即白,有就是存在,大於零就是有風險。”

老闆頓了頓,“我說的是戲,地下工作,不能忍受風險。鑒彆不是不可以,成本太高,對於一個係統來說,工作效率至上,這是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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