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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40號盒子】資本與邏輯

老闆接管了勺子,現在我明白了。

他燙火鍋不講究,鍋內紅湯翻滾,食材魚貫而入。

每次吃火鍋,一定拉肚子。

回家路上,女友問我:“有證據冇有。”

“這個怎麼說,看你信不信我。”

“我相信你。”能聽出她把嘴巴裹進了大衣領。

“但組織上不信啊。”悲從中來,冇忍住,我順手帶翻了三腳架。

“注意點腳架。”

女友耳朵尖,她一提醒,我知道自己闖禍了。

機器比天大,自己摔死,也要把機器護在懷裡,這是行業規矩。

對,規矩,又是規矩。

這是它今天晚上第二次挑釁,問題就在這兒。

“我知道下麵的戲怎麼寫了。”

我衝著泡泡喊道,“換掉一顆螺絲,遠比檢測一台汽車要來得方便;但對於螺絲來說,他失去了全世界。”

“劇本怎麼寫我不管,我隻知道冇你這樣的。”泡泡用粗暴的敲擊迴應我,“抱著腳架拉屎,你打算在公廁裡跟它過夜嗎。”

女友隻當我便秘半小時。

實際上,抱著腳架是為了練習狙槍穩定,攝影機腳架和巴雷特重量相近,我當然冇有告訴她這個秘密。

起身一陣暈眩,渾身毛孔擴張,這才覺得入秋的京郊,夜涼如水。

老僧入定不過如此。

風過竹林,我把女友裹進大衣:“戲比天大,你爸教給我的。”

“我相信你。”她說,“先把大衣脫了散散味兒。”

回到茶樓,師徒攤牌。

這場戲需要明星全程露臉,我乾回了跟焦員。

王亦可和師父,兩個人,一壺茶。

師父給徒弟倒,茶七飯八酒十分,這次壺僵在那裡,水溢位茶杯消滿桌。

徒弟提示茶滿了,師父說,我看見了。

徒弟問怎麼回事,師父說,我看見了。

此處插入旁白,我們行話叫VO:

王亦可此時比誰都清楚,地下工作原則,被俘即除名,就算囫囹回來,師父不認,組織不認。

自始至終,地下黨冇有這一號人。

旁白結束,大明星為自己辯解,張口便說:1234567。

師父打斷他:不管你怎麼說,這都是組織原則。

鏡頭落幅在明星的眼角特寫,那裡似有若無一顆淚珠打轉。

“CUT——”

雖然顧及了明星的臉麵(更多的成分是忌憚明星背後的投資方),但導演的聲音還是尖厲非常,“你怎麼能哭呢?淌眼淚兒就是神演技了嗎?”

“你是一個地下工作者,心是鐵板一塊,血管裡流冰子,看著他,這是你的師父,不是情人。現在你可以流淚,明天怎麼下手殺他?”

某種程度上講,這導演是條理想主義瘋狗。

組裡早對他的叫囂群體免疫,但聽到他要下殺手,我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徒弟殺師父,編劇的意思嗎?”

“你老闆冇跟編劇組通氣兒嗎,投資方的主意。這小子——”

他指著正在補妝的明星,“霸道總裁演了五年,觀眾早不吃這一套。眼看要過氣,這次把寶全壓這兒了。”

“人家寫的通稿看了嗎,轉型之作,演技炸裂,你說我怎麼拍?直給知道嗎,臥底反水、欺師滅祖,要的就是個反轉。”

“大家好這一口,這他媽就是戲劇衝突,就是人性深度,人們願意相信人設崩塌,人們特彆願意相信逼良為娼……”

“隻有一個問題。”我打斷他,“邏輯上怎麼圓。”

“我跟你講資本,你跟我談邏輯?”導演起身關上窗戶,“兄弟,這就冇意思了。”

機位已經撤了,茶樓裡就我們兩個。

導演按著我的肩膀坐下來:“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但我真是來幫你的。”

這他媽聽起來,就像王亦可被俘那場戲裡的敵特台詞,我下意識警覺起來。

“我也是從編劇乾起來的,那時候裝X,張口伯格曼,閉口費裡尼,枕頭底下壓著庫布裡克,最牛X的還是莎士比亞和古希臘。”

他像中統腐蝕王亦可一樣,跟我套近乎,“俄狄浦斯為什麼好,人家寫的是命運,到你們手上,全他媽學成了巧合。”

桌子上剩幾個茶杯,導演大手一揮,湯水四濺,“敘述的邏輯是串聯的,巧合是故事的天敵,每一次意外的發生,都會給全域性可信度上乘一個置信因數,哪怕一個巧合的可信度是90%,全片多少場戲?”

他手指蘸水寫一個“冪”字,“我說的不是明星,冪函數學過冇有?”

他提的那些人,我都冇讀過。

但冪函數學我學過,10個0.9相乘大約是35%,乘50次就不足1%,我寫下結果就明白了:“這片子砸了。”

“那我現在告訴你,你就是俄狄浦斯,明白了?師父撞見你被俘是不是巧合?你們已經毀了一場戲,現在殺掉這個巧合,故事纔有得救。”

現在我已經搞不清楚,對麵坐著的是導演還是敵特。

他接著說,“你有充分動機。貴派組織原則,你比我清楚,現在隻有一條路,老頭子是你單線聯絡人,殺了他冇人知道你被俘。”

“為什麼幫我。”

我想如果換做王亦可,這時候,應該是這麼句台詞。

“幫你,對我們冇有意義,但你師父的死,對我們有意義。”

導演把腔調一捏,就對上戲了,“老狐狸神出鬼冇,我們摸不著尾巴。但你有機會,隻要能除掉這個釘子,誰動手都一樣。”

我不相信:“怎麼就覺得我能行?”

“我見過你練射擊,蹲得住,是個大才,當作家的首要條件,就是一個坐得住的好屁股。”

導演給我交了底,“他是監製,我動不了,你能搭上話。”

他指著演職人員表上我老闆的名字,“抗日神劇再爛,也該有底線吧,兄弟我良心上過不去啊。現在機會給你了小夥子,要說一行活兒能流芳百世那是扯淡,但槍手一輩子不可能出頭,明白了?”

“師父走了。”我問導演,“我會頂他的位置?”

話一出口,我被自己嚇了一跳,這不台詞兒嘛,怎麼還串戲了。

導演什麼意思?

師父怎麼死的,老闆又是怎麼冇的,擠兌走還是放冷槍,我是臥底還是槍手……

我想著,這個語氣不大對,“我說的是王亦可。”

我搞清楚自己的身份,重說一遍詞,“師父走了,我會頂他的位置!一樣要你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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