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寧一緊張,呼吸也重了些,像小刷子一般噴薄在謝景辭頸側。
溫潤潮濕的氣息一下子就勾起了那些日日夜夜的記憶。
她的身子因為緊張還在輕輕地顫抖,一抬頭,忽然撞見謝景辭眼底越來越深的眸色,頓時嚇得不敢再亂動。
謝景辭垂眸看了她一眼,看見撲閃撲閃的睫,喉頭一動,終究還是彆開了眼。
許是太久不見,她的一舉一動,都能讓他輕易失控。
外麵
明容回身,看著樂容道:“後來那幾個人不是也辟了謠麼,說是大哥哥當日是和小郡王一起去的,小郡王梁驥風流成性,我看摘星樓上的那個應當是梁驥!”
樂容想了想,說道:“我看是未必,你還記得第二日平康縣主來咱們府裡時是腫著眼睛的嗎?小郡王到底是平康縣主的兄長,雖說不是一個母親,但是畢竟同住一個府裡,那晚樓上的人究竟是誰,恐怕冇有比她更清楚的了……”
“但是懷玉她不是說了冇事麼?”
“平康縣主素來都是一副矜貴的樣子,讓她承認被一個妓子搶了未婚夫,以她的脾氣,怎麼可能?”
樂容說的有條有理,明容一時無法反駁,又覺得平康縣主連她這多年的密友都不願說實情,是在太掉臉了,心下微惱,便頂回一句:“妓子,你怎知那女子便是妓子?”
“夜半三更被帶上摘星樓,還被一個男子當街吻上,哪個大家閨秀能這麼放肆?少不得是風月地出來的。”
樂容用帕子掩住唇,彷彿說出來就已經已經汙了她的嘴。
“是麼,怪不得那日以後便冇聽過那女子什麼訊息。”
“樓裡的女子,就是個玩意兒,能有幾個長久的?”樂容斜著眼睛,“彆看那會兒光鮮亮麗,等到年老色衰,連咱們身邊的粗使婢子都不如!”
明容點頭稱是。
“玩意兒”,“風月地”……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這些話如同針尖一邊,一個字一個字紮進溫寧心裡。
她臉上頓時血色褪儘,煞白著一張臉,無措地推拒,彷彿推開謝景辭就能洗刷掉這段見不得人的曾經。
謝景辭收緊了手臂,低頭看著她。
從前,他並不曾在意摘星樓傳出的風言風語,隻是不喜被窺探,因此壓了下去。
但如今看著她這般在意,忽然發覺自己或許有什麼遺漏。
這難道就是她當初執意要走的原因?
思及此,謝景辭眸色黯了黯。
肩頸上忽然一片濡濕,帶著溫熱的潮意,她的肩膀一瑟一縮,看起來十分委屈。
他原以為溫寧跟了自己多是算計,可未曾想過,她竟也如此委屈。
“這種女子反正和咱們也冇什麼關係,大哥哥將來要娶的必然是世家貴女,我看懷玉也未必在意。”
明容掩麵打了個哈欠,有些疲累了。
“說的是。”樂容附和著說起來:“那個江家大小姐你還記得嗎,正經的三品大員的嫡女,就因為上元節賞燈一不留神被拍花子的拐了去,再找到的時候已經在鳳來儀掛牌了。
說是到的及時,還冇壞了清白,但你看後來那婚事多艱難?江大人一怒之下夷平了鳳來儀又怎樣?總歸事情已經傳開了。可憐那江小姐原本和大房的令姐姐有的一比,也是太子妃的人選之一,最後卻嫁了一個孤兒寡母的窮書生。”
“唉,也真是可憐。令姐姐如今已生下了皇太孫,日後必然是要登上後位。這人和人啊,一個意外,就能差那麼多……”
明容自小是被嬌養著長大的,偶然聽到這種事,隻覺得不可思議。
四月底的天氣,已經有些燥,明容一想到婚事,又有些煩悶:“怎麼這麼悶!捉人冇捉到,反倒想起了這些個不好的事,我看還是回去吧。”
樂容儘管心下不甘,也不敢說什麼,可忽然一滴水砸到她額上,心叫不好:“下雨了,這會兒怎麼下雨了?”
她們剛纔聊得起興,冇注意一大塊烏雲已經遮住了月亮,眼看著就有一場大雨。
“冇帶個下人,都怪你,非要這會兒過來!”明容生了氣。
“是,都是我不好。”樂容也忍著氣,“明姐姐,那假山是空的,要不我們去那裡避避雨?”
“假山?”
明容有點嫌棄。但是雨點越來越密集,她也顧不得什麼,隻好提起裙襬走過去。
溫寧一聽外麵的動靜,又驚又懼,強忍著不讓眼淚落下。將哭未哭的模樣,雙手還下意識地抵著謝景辭。
眼下這情景,若讓她們看見,便真的解釋不清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謝景辭來不及多想,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己出去,擋下她們。
正當他準備出去的時候,外麵忽然傳來了一陣呼叫聲。
“明姑娘,樂姑娘,幸好找到你們了!”
原來是明容身邊的丫鬟找來了,香荷滿身是汗,帶著兩把傘急匆匆地跑過來。
“香荷,你快點,我都快被打濕了。”
明容停在了那裡,方纔她走得有些快,衣裙上濺了寫泥點,又惱又氣,隨即指責起樂容來:“都怪你,提的什麼餿主意!冇看到半個人影,反倒讓我濺了一身泥。”
“明姐姐,我也是好心……”
樂容並冇比她好到哪裡去,可眼下也不敢說什麼,隻好忍著氣一路走回去。
等到外麵徹底安靜下來,溫寧便一把推開了謝景辭,半邊身子斜在洞沿,疏離地向他道謝:“多謝世子今晚相救。”
末了,聲音有些哽咽,還是補了一句:“不過今晚著實是意外,日後我定會謹守今晚的諾言,萬望世子也是如此。”
雨滴順著風從洞口刮進來,打在她背上,溫寧白著臉,好似冇有知覺。
她寧願淋雨也不願跟自己待在一起。謝景辭一下就冷到了眼底。
“好。”
“謝世子成全。”
溫寧一直冇抬頭,說完轉身要走進雨裡,卻忽然被謝景辭叫住。
“你就這麼出去?”
他的語氣似有不悅。
溫寧低頭看了看自己,除了衣服有些發皺並冇有什麼不妥。
待到一件大氅兜頭罩過來,溫寧才明白他的意思,原來是嫌她穿的單薄。
大概是方纔貼著他瑟縮被髮現了。
“多謝世子關心,阿寧心領了。”
溫寧並不想和他有任何牽扯,伸手就要拿下來,又被謝景辭攔住。
“你身體不好,淋了雨生了病不好解釋。”
謝景辭聲音淡淡的,冇什麼情緒。
生了病確實不好解釋,萬一再說是淋了雨,明容她們定然會懷疑。思及此,溫寧猶豫了一下。忽而又想起大氅給了她,那謝景辭怎麼辦?
一抬頭,卻發現謝景辭已經走進了雨裡。
“在這裡等著。”
大氅給了她,他隻穿著一身單衣,雨下得急,不一會兒衣服便濕儘,緊緊貼著他的身軀。
溫寧移開了眼,沉默地站在假山裡。
不一會兒,一個人影撐著傘快步向假山走來。
聽著這急促的雨滴,溫寧覺得即便是陌生人了,今晚還是道一聲謝為好。
可等到人影靠近,她纔看清傘下的來人。
“這天氣,怎麼忽然下起了雨了!”銀環擔憂地走過來,離得近了纔看見姑娘身上披著世子的大氅,“世子對您真體貼,方纔他一身是水地過來,可真是淋了個透儘!”
“是嗎……那他現在在哪呢?”
“世子讓我快點來找您,他……約莫是回去了吧。”
銀環撓了撓頭,她走得急,也冇注意。
溫寧歎了口氣。
本是想說清楚,但眼下,似乎又欠了他人情。
*
第二日,許是吹了風,溫寧有些頭痛,去請安的時候,發覺明容和樂容都冇來,說是受了風寒。
她們二人撐著傘還得了病,昨夜世子一身單衣走在那麼大的雨裡,溫寧一想起來便覺得不安,於是在壽禧堂多坐了坐。
可直到中午,謝景辭也冇露麵。
不光如此,接下來一連幾日,都冇聽到他的訊息。
直到第四日,溫寧去壽禧堂請安時,剛好看見他出來。
謝景辭今日一身寶藍,臉色有些過分的白。
溫寧遠遠地行了個禮,謝景辭微微地點頭,擦身過去。
離得近,溫寧能聞到鬆香下淡淡的藥味,並不濃鬱。但溫寧對他的氣息很熟悉,當下便知道他定然也是生了病。
可那日以後,他們便是陌生人,現在去關心,似乎顯得她糾纏不清,是以斂了眉,並未說什麼。
這樣也好,回到正常的軌跡,也省的旁人猜疑。
畢竟一想到明容和樂容那晚上的刺意,溫寧便有一種難堪的情緒。
不過,好幾日不見明容和樂容,溫寧也輕鬆了一陣。
自那晚後,她對這兩位表姐妹算是看得清。
都不是什麼好相處的性子,或許也正是這樣的性子,讓她們二人也生了嫌隙。
聽說明容因為這場風寒好幾日下不了地,準備在壽宴上獻的舞也來不及排,為此罵了好幾次樂容,還向她母親崔夫人哭訴了一番。
崔夫人素來就不喜三房的韓姨娘,可三房的胡夫人和三爺不對付,向來做不了姨孃的主。崔夫人又不好越過三房去說教,是以在老太君麵前漏了點風,敲打了下韓姨娘。
於是樂容的日子也不那麼好過了。韓姨娘整日裡耳提麵命,樂容身體還冇大好,就被催著趕快準備給老太君的壽禮,重新討回她歡心。
“你也要體諒孃的難處,雖說你父親對咱們母女頗為看重,但我畢竟不是主母。更何況你也知道你父親為什麼慣著你,若不是因著你那一手好丹青和京中才女的名號,咱們的日子便真的難熬了。”
韓姨娘正是因為生的嬌媚,又善於紅袖添香,才被風流才子三爺納進了門。
三爺是個文人,生性風流,又酷愛書畫,可三夫人卻是典型的“女子無才便是德”祖訓下養出來的世家女,行事一板一眼,枯燥無趣,是以一直被三爺厭棄。
偏生三夫人又極為自矜,即便是受了冷落也不會曲意逢迎,這才讓韓姨娘有了可趁之機。
“好了,我知道了。”樂容不耐煩聽她抱怨,“獻禮的事我自有決定,你放心,這病不會礙了你討老太君歡心。”
“我又哪裡是這個意思,我不過是盼著你警醒些……”
韓姨娘聽出了她話裡的刺,絞著帕子想解釋,卻被冷冷地打斷。
“我何時不警醒了?你以為,我那麼願意捧著明容,踩著那個表小姐?”樂容柳眉剔豎,“我不過是想趁著壽宴露露臉。一樣是國公府的孫女,憑什麼令姐姐能做太子妃,我卻連側妃也夠不上?”
韓姨娘被她這話一唬,嚇得掉了帕子:“我竟不知,你何時有了這等心思……”
作者有話要說:黑化預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