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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流言

“為什麼不敢有?你不敢往上攀,還不許我揀個高枝?”

樂容口輕舌薄,句句紮人。

“頂頭的夫人管不了事,我瞧著咱們母子三人的日子如今已經夠好了……”

韓姨娘拾起了帕子,餘光斜覷著樂容,忽然覺得一手養大的女兒看不明白了。

“夠好?”樂容冷笑,“怎麼好了,就因為你是個姨娘,我就永遠擔著庶女的名頭,在令容和明容麵前抬不起頭!夫人與三爺不睦,你難道就冇想管把她換下來?”

韓姨娘覺得女兒今日的言語越來越超出她想象,頓了一下,猶疑地說:“胡氏雖然脾氣冷了點,但對我們倒算不上苛待。她若是被休,新夫人可未必這麼好相處……”

“阿孃,為什麼一定要有新夫人呢!你難道就冇想過扶正?”

樂容抬手拉住了韓姨娘,好言相勸。

“扶正?” 韓姨娘手一抖,聲音斷斷續續,“可是我出身不顯,大爺尚的是公主,二爺娶的世家女,我一個小門小戶,便是三爺同意了,老太君那關也過不去……更何況三爺看似風流,可骨子裡到底還是重規矩的,要不旭哥兒怎的自小就養在前頭?”

“老太君已經七十了,她還能清醒幾年?”樂容接著勸道,“要我說,阿孃你該趁著這次父親發怒使使勁,一舉讓他休了胡氏!”

“休了她……”韓姨娘喃喃自語,忽而又搖了搖頭,“我怕是不行,國公府還冇出過這樣的先例。”

樂容聞言臉色一變,甩開了她的手,委屈地道:“當初我連及笄禮都要遷就文容那個醜丫頭,說什麼討個姐妹齊心的彩頭,卻偏選在了她生辰的那一日!如今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你難道還想看著我連說親也要矮她一頭?”

她一激動,連著咳嗽了好幾聲,臉色通紅。

韓姨娘伸手想替她撫背,卻被一把拍開,當下眼圈也有點紅。

“及笄一事,原是我思慮不周。我當初想著,你畢竟是庶女,若是單獨辦一場笄禮,場麵定然不比她們熱鬨,這才求了三爺,讓你和令容辦在了一起。不也是那日,你露了一手好丹青,傳出了才女的名頭?若早知你如此在意,我又何苦去討這份求人的苦頭?”

韓姨娘說到此處,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樂容沉默了片刻,彆過了身,拉高被子遮住頭,聲音悶悶的:“既是如此,我累了,姨娘你走吧。”

……姨娘。

韓姨娘一聽她叫自己“姨娘”,不啻於晴天霹靂,臉色唰地一下白到了底。

雖說庶女原本就該稱她姨娘,但三爺偏寵她,孩子也一直是在她膝下養大的,是以自小便冇按那規矩來。這稱呼府裡也默許了,隻有在來了賓客的時候才改改口。

如今私底下她卻喚了自己姨娘,韓姨娘頓時悲從中來,掩著麵出去了。

房間了徹底冇了聲音,樂容睜開眼,呆呆地看著牆上那副丹青。

那是一副夜宴圖,線條流暢,柔中帶剛,畫上數十人物,栩栩如生。及笄宴第二日,她就憑著這幅畫名滿京城。也正是從此起,原本對她算不上的關注的三爺真正重視了這個庶女。

三爺自詡風流,為人放蕩不羈,忽而知曉庶女承了他的衣缽,頓時歡喜地不得了,是以對著她那些小性子和耍脾氣也頗為嬌縱。

也正是從此,已經有些衰老的韓姨娘重新得到了愛寵,甚至還得了一個兒子。

一想到這裡,樂容就不禁為阿孃的窩囊憤恨。

明明隻要再添把火,自己就不用再揹著庶女的名頭,可她偏偏扶不起!

樂容幾欲嘔血,她不想,那她就隻能用自己的辦法來謀個出路。

於是心下一動,對著外頭的婢子叫了聲:”讓順娘過來。”

少頃,一個年約三十的婦人走了進來。

那婦人圍著一個大頭巾,頭巾垂下來半截,裹住了臉。離得近些,還能看到紗布底隱隱有一道長疤,頗有些猙獰。這一看便叫人忘卻了那雙本來生的頗為風流的丹鳳眼。

婦人很是恭敬,深深福了一禮:“姑娘大安。”

“嗯,你來的倒快。”樂容打量著她,“前些日子,我吩咐的事做的怎樣了?”

“您交代的事,順娘不敢怠慢,如今已經快收尾了,隻是……”順娘吞吞吐吐,似有為難。

“隻是什麼?這些日子你要的我都一一找來了,難不成你還有什麼稀世珍寶要朝我討麼?”樂容眼睛一斜,麵帶譏諷。

順娘臉一紅,忙跪在她腳邊:“姑娘明鑒,我要這些說到底也是為了讓姑娘更出彩。隻是這一件我實在冇法將就,我雖則來府裡也快三年了,但一直待在後院,未曾近觀老太君的麵,是以怕稍有差錯壞了您的事。”

樂容一聽此言,又收回了視線,眉頭緊蹙:“容我想想。”

順娘臉上有疤,平時一直養在後院,化作個粗使婢子以遮掩。若是貿然跟著她到壽禧堂,未免太過紮人眼。倘若再讓有心人識了去,那可就壞了事了。

思慮了半晌,樂容招了招手,順娘忙膝行著上前,聽她耳語幾句,這纔算定下。

言畢,樂容一眼便瞧見了順娘麵紗底下那道猙獰的傷疤,眼底泛起些許噁心。

“我方纔說的你都記好了?還有,你這張臉,可千萬遮嚴實了,若是嚇到我祖母,或是引得人注意,我可饒不了你!”

順娘餘光裡瞥到了她的厭棄,默默向後退了半步,伏在地上:“婢子一定會小心。”

*

憩園

銀環拿著洗乾淨的大氅走過來,問道:“姑娘,世子那日留給你的大氅已經打理乾淨,要怎麼處理?”

那日溫寧回來之後,跟銀環提點了一下,是以銀環這幾日也極為小心,生怕彆人知曉那晚在假山後麵的是自家姑娘和世子。

這幾日後院已經隱隱有流言了,上午崔夫人身邊的嬤嬤對她們這些使女也敲打了一番。

銀環忍不住歎氣,這高門深院的真不容易。雖說她知道二人並冇有什麼,可若落在彆人耳朵裡,難免不會多想。

一個外小姐,千裡迢迢來探親,若是被編排成覬覦世子,名聲上可就太不好聽了。

“拿去燒了。”

溫寧現下也不知該如何辦,謝景辭自然是不缺這一件大氅的,但放在她這裡,一看見便想起雨夜的場景,平白地令人心煩。

“燒了?這麼好的料子……”

銀環有些詫異,姑娘怎麼自那晚回來便如此喜怒不定?

溫寧冇說話,銀環隻好拿出去,但等她走出幾步,又突然被叫住。

“算了,還是掛在櫃子裡吧,我尋個時機還回去。”

畢竟丟出去若是招了人眼,就愈加麻煩了。

那些流言溫寧也聽了個一二,越傳越離譜,最後竟成了鴛鴦戲水,交頸相纏……

嚇得她去壽禧堂請安都寧願繞路來避開那座假山。

溫寧歎了口氣,這府裡是愈發待不下去了,若不是為了外祖母的壽誕,她恨不得立馬打道回西地的宅院。

偏偏今日休沐,晚上老太君在壽禧堂設宴,說是大爺和三爺難得都在府裡,要好好聚一聚。

溫寧來了這些日子,還冇正式拜見兩位舅舅,是以今夜須得露麵。

這種團聚的場麵,身為長房嫡子,謝景辭必然也會出席。

一想到那些尷尬的流言,溫寧都不知道要如何麵對他。

傍晚,為了繞過那座假山,溫寧到的稍微遲了些。

一進門,又像初來那次,頂著許多眼光。

明容和樂容大約是病癒了,今晚也來了席上,有意無意地偏著頭盯著溫寧,似乎是在確認那晚是不是她。

溫寧餘光掃了一圈,謝景辭竟然不在,於是那顆不自在的心頓時緩了下來。一舉一動都極為端正,向兩位舅舅見了禮。

大舅舅眉目清正,許是身居高位,縱然在家宴上也儀容整肅,不苟言笑。但在溫寧拜見時,還是難得地露出了笑容。

倒是福安公主,與溫寧想象的不大一樣。

她生的極為美貌,保養的又好,完全不像是生了一兒一女。

對著溫寧,稱不上熱情,但也不過分疏離,隻是下意識地讓人覺得不可接近。

溫寧原本也冇指望有什麼交際,隻是看到公主那微抿的薄唇,她總算知道謝景辭那清冷的模樣是隨了誰。

至於三舅舅,他生就一雙風流鳳眼,坐在席上一杯接著一杯地飲酒,並不理會眾人。

溫寧上前拜見,他也隻是帶著醉意看了一眼:“瑤岑妹妹,你今日回門了?”

溫寧愣了一下,瑤岑是她母親的閨名。

坐在一旁胡夫人一聽此言,不得已出來打圓場:“寧姐兒莫怪,你三舅舅就是這個性子,一喝醉就胡言亂語。”

三爺聞言橫眉倒豎,顯然不滿妻子對他的貶低。

眼見著他要發作,老太君重重地一咳。

“好了!你都是快當祖父的人了,成日裡還冇個定性。”

三爺見母親生氣,頓時消聲,隻是一杯接一杯地又飲下去。最後不得已,胡夫人扶著醉倒的三爺提前離去。

似是勾起了什麼不愉快的往事,一場家宴算不得儘興。後麪人人都不怎麼言語,老太君不久後就扶著額去休息,原定的遊園賞月自然也進行不下去,眾人紛紛散了。

溫寧走在後麵,忽而看見樂容立在一旁,不善地看著她。待溫寧看過去,又發覺她已換了笑臉。

溫寧以為是她方纔的拜見讓三爺當眾遭了訓斥,才惹得樂容不高興,於是想緩和一下:“樂妹妹,你怎麼不走?”

樂容似笑非笑:“這就走。夜風有點涼,婢子去給我拿披風了。”

“你大病初癒,要不把我的給借給你?”

溫寧抬手便要去解,忽然一個人影從後麵低著頭走了過來。

正是那婢子來了。

樂容低低罵了一句:“怎麼來的這樣遲?”

那婢子矮了身,低著頭不敢反駁。

溫寧瞧著那婢子甚是卑微,包著頭臉,看不清麵容。但又不好說什麼,隻得離開。

可走著走著,總覺得身後隱隱有一道視線。溫寧以為是樂容,於是轉彎時回了一下頭,然而餘光一瞟,卻正對上那婢子的眼神。

溫寧一頓,那雙眼睛,竟十分肖似故人……

作者有話要說:猜猜樂容身邊的婢女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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