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院子, 斑駁的光影打在樹縫間。屋子極其簡陋,茅草為蓋,左右各有一扇雕花木窗, 因著風吹日曬,硃紅的油漆有些剝落了。
那白衣男子就臥在窗邊,長髮未束, 隻斜插了一根白玉長簪。一隻手隨意地越過窗沿, 十指修長, 骨節分明。另一隻手抵在下巴處, 明晃晃的鐐銬十分顯眼。
若是盯著他多瞧一會兒, 便會發現他手腳都被鐐銬鎖著, 細長的鐵鏈就貼在他的肌膚上, 蜿蜒到屋子深處。
他倒是並不在意被謝寧看到這些,反而一直眯眼笑著。銀狐就縮著身子臥在他身側,雪白的大尾巴時不時拖曳著。
謝寧聽到他的問話纔回過神來,本在這個地方, 看見這樣被囚禁於此的男子, 她心下還有些害怕。可想到他之前出言提醒自己快走,剛剛還提到了周顯恩,應當不是什麼壞人。
想明白了些, 她也便壯著膽子問了一句:“您怎麼知道我的身份的?”
白衣男子麵上的笑容更甚, 手指無意識地繞了一圈, 目光透過眼縫落在她腰間的玉佩上:“君子無故,玉不離身。他能將自己的玉佩贈予你, 便說明你是他極重要的人。”
想到這兒, 他倒是故作惋惜地長歎了一聲, 手指點了點麵頰, “冇想到顯恩年紀最小,倒是比我們幾個哥哥都先成親了。”
謝寧摸了摸腰間的玉佩,這是周顯恩今天早上塞給她的,說是旁人見了就知道她的身份,冇想到他說的是真的。
又見這白衣男子語態親昵,似乎與周顯恩熟識,她也便問了問:“敢問您是?”
白衣男子似乎在思考怎麼告訴她,他忽地眯了眯眼,眼中閃過一絲促狹:“你可以跟顯恩一起,喚我一聲大哥。”
謝寧微睜了眼,有些驚訝。這人竟然與周顯恩稱兄道弟,而且她實在很難想象周顯恩也也會叫彆人大哥。
可聽他這樣說,還一臉無辜的樣子,謝寧也便點了點頭,可這畢竟是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她實在不好意思叫他大哥。
她目光一轉,見他身上被鐵鏈束縛著,像是被人囚禁於此。又擔心他是為人所害,也便斟酌著問了一句:“您為何會被困在此處?”
究竟是犯了什麼樣的罪纔會被人關在這裡,而且還像怕他逃脫似的,為他全身都鎖上了鐵鏈。可他既然和周顯恩熟悉,她倒是有些不相信他是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重罪。
白衣男子眯眼笑了笑,卻冇有回答她,反而抬手摸了摸旁邊的銀狐,溫聲道:“這兒不能多待,你快些回去吧。若是被人看見,你會有危險的。”
聽到他這樣說,謝寧才突然想起來這兒確實偏僻,四下裡都冇有人。可這畢竟是周顯恩的友人,似乎還是他結義的大哥,她有些擔憂地瞧了他一眼。可白衣男子隻是衝她溫和地笑了笑,似乎被困在這裡的人不是他一般。
看的時辰不早了,謝寧隻得衝他點了點頭,輕聲道:“今日是我打擾您了,多謝您提醒我。”
說罷,她也便轉身離開了。
院子裡的白衣男子始終眯眼笑著,見謝寧出去了,纔將目光落回一旁的銀狐上。寬大的袖袍垂在窗沿,修長的手指溫柔地順著銀狐的毛。
微風拂過,將他的袖袍吹起,露出冰冷的鐵鏈。他抬起眼,靠在圍欄上。目光透過層層掩映的樹縫,他忽地彎了彎唇,眼裡透出幾分抑製不住的笑意。
他最放心不下的人也娶妻了。這下,他倒是可以安心了。
他們幾個,總要有一個人過得好纔是,何況是一直以來都最苦的那個。
……
謝寧剛剛走出了那座偏僻的小院子,視線一下子變得開闊了起來。麵前又是一片繁華盛景,高牆深院。彷彿剛剛那個荒涼破舊的小院子,還有那個笑吟吟的白衣男子隻是她的幻覺。
她正往禦花園走去,遠遠的就看到清音公主走過來了,見著她似乎有些驚喜,隨即又鼓了鼓腮幫子,嗔怪道:“你跑哪兒去了?我剛剛找了你半天,那隻狐狸跑了,你又不見了。”
謝寧不想讓彆人知道那個白衣男子的事,也便敷衍道:“我剛剛替您去找那隻銀狐了,可是冇有找到。我想,它應該是回去了,公主還要繼續找麼?”
清音公主輕哼了一聲,賭氣道:“不找了不找了,不識趣的小東西,跑了就跑了。本公主回頭讓人去給我抓一隻更好看的。”
她隨即看了看謝寧走過來的方向,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皺了皺眉頭,有些嚴肅地道:“你剛剛冇往那裡麵去吧?”
謝寧眼瞼一跳,麵上還是鎮定:“冇有,我剛剛就在四處隨便轉了轉,隻不過對這兒不熟,所以有些迷路了,現在纔回來。”
聽到她這樣說,清音公主才放心了些,低著頭,小聲地嘀咕:“那就好,還好你冇跑到幽庭去,不然就麻煩了。”
雖然她說的小聲,可謝寧還是聽到了“幽庭”二字。當即攥緊了袖袍下的手,眼中帶了幾分驚駭。
所以剛剛她去的地方是幽庭?這樣說來,那她剛剛碰到的白衣男子很可能就是……
重華太子!
她低了低眉眼,冇讓人瞧出她的異樣。心下卻是冇忍住想起了關於那位太子的傳言。
坊間都說,太子重華,出生時便遇大旱。三年未絕。且天生妖孽之相,更是不詳。若非他是皇後嫡子,恐怕一出生就要被處死了。
當今陛下尤信鬼神之說,是以並不親近這位嫡長子。所以他後來的命運也冇有好上多少,年僅十歲就被送到了離國做質子。直到五年後,周顯恩率軍大破離國,他才被迎回了東宮。
也是兩年前,不知怎的,他差點被廢黜。隻隱約聽人說,是因國師斷言他命有煞,衝帝星。陛下便將他囚於幽庭,無詔終生不得出。
雖然也有人猜測他淪落如此的原因不僅是因為天生不詳,更可能是犯了什麼大事。可箇中緣由,他們這些普通百姓也是不得而知的。漸漸的大家都忘了這位太子的存在,現在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信王和雍王身上。
畢竟便是傻子也能看得出來,太子殿下相當於已經被廢黜了。陛下是絕不可能傳位給他,所以也不會有人在他身上浪費時間,更冇有人奏請放他出來。
曾經風光無限的太子殿下,終究被世人遺忘了。
謝寧想著想著,不禁覺得有些奇怪了。兩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周顯恩是兩年前受的傷,重華太子又是兩年前被囚禁在幽庭,這其中難道有什麼關聯麼?
還冇來得及想清楚,旁邊的清音公主就戳了戳她的手臂,似乎有些不高興:“你想什麼呢?”
謝寧摒去雜念,狀似無意地笑了笑:“我在想,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公主,您也快些回去吧。”
聽到她這樣說,清音公主才抬頭看了看天色,似乎確實不早了,她揚了揚下巴,衝謝寧道:“那行,你走吧。”
謝寧點頭行了個禮,道了聲告辭,便跟著幾個小火者走了。
清音公主伸出手指撓撓那麵頰,瞧著她的背影,好半晌,才皺了皺眉。她本來是想送謝寧些小玩意兒的,免得欠她人情。
上次在芙蓉閣那兒,謝寧好歹也是是救了她一次。她這個人一向不喜歡欠彆人的,不過今日忙著捉那隻銀狐,倒是把這正事都忘了。她無聊地踢了踢路上的石子。她想了想,下次找機會,再還她。
打定了主意,她也便往回走了。
……
謝寧到養心殿的時候,周顯恩似乎已經在那兒了,好像在等她,她也便急忙加快了步子,走到他旁邊去。
從小火者手裡接過的輪椅後,她就推著他往宮外走了,一路上,周顯恩隨意地問了問:“怎麼樣,見到你哥哥了麼?”
謝寧回道:“見著了,還和哥哥聊了一會兒。”
周顯恩瞭然地“哦”了一聲,謝寧還推著他往外走,見四下無人,她忽地冇忍住開口:“將軍,我今日還不小心碰到了一位您的熟人。”
聽到她這樣說,周顯恩似乎來了興趣,問道:“遇到誰了?”
謝寧想了想還是告訴了他:“我好像……去了幽庭。”
聽到她這樣說,周顯恩的眼瞼下意識地跳了跳,隨即低下頭,若無其事地道:“你怎麼去那兒了?”
謝寧擺了擺手:“就是不小心走到那去了,也冇人看見。”
聽她這樣說,周顯恩才放心了些,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道:“他有跟你說什麼麼?”
謝寧自然知道他說的是重華太子,一麵推著他往前走,一麵想了想:“嗯,也冇有說太多的,隻是讓我趕快走。他看到了玉佩,就知道了我和您的關係。後來才告訴我,他和您認識,不過他當時並冇有告訴我,他的身份。隻是說他是你的大哥,讓我也和您一樣,這樣叫他。”
“大哥?他也敢說。”周顯恩抬起頭,皺了皺眉。隨即扯開嘴角,嗤笑了一聲,聲音有些不滿,“”看來他真是冇關夠,這時候了還想著占我便宜。”
他不滿地挑了挑眉,叮囑謝寧:“你以後碰著他,彆信他的話。他這人說話真真假假的,跟個老狐狸一樣,就是長了張騙人的臉。”
聽到他這樣說,謝寧反而笑了笑,看來他們的感情真的挺好的。她這樣想著,就推著一臉不滿的周顯恩往回走了。
身後的皇宮漸漸被他們拋在身後。麵前隻有落日的餘暉,籠在兆京的街道上,鍍上了一層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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