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我說妳呀~~彆哭了……」
卓遙任慌了手腳,這麼多年的捉妖生涯第一次遇到這麼個大哭不停的妖。
「大鬍子!我到底是哪裡惹到你了?這幾個月你一直追著我不放,還砍斷了我的手,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歡我!?!」
啊?這是什麼神邏輯?追著不放就說他喜歡她?這方向完全錯誤吧?
「欸~~我說……」其實我是想要殺妳好嗎。
卓遙任正打算再次開口說明的時候,卻被白樺應聲打斷:
「彆說了!我們是不可能的。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不是、我是要來……」
「三年前我們就約好,下個月見麵後就要來我家提親。他長得相貌堂堂,不僅對我又溫柔又體貼,還送了我一朵花當定情信物,所以……我們是冇可能的。你、你就放棄我吧!」
她這番話說得楚楚可憐、渾然一副小女兒姿態…嗯……如果閉起眼睛聽的話。
「他一定是眼瞎了……」卓遙任強忍住胃部不適,插嘴說道。
「咦~你怎麼知道?」她驚訝地同時瞪大了那五雙十隻眼,表情煞是含羞帶怯:
「即使如此……我還是喜歡他。為了能跟他在一起,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都願意。」
「所以妳就為了能化身人形而吃人?」
「那又如何?你們人也不是為了活命吃了很多雞鴨魚豬的嗎?」
卓遙任聽不下去了,氣憤難耐的對她破口大罵:
「狡辯!人吃其他生物是為了活著,你們妖自然也會有其他獵食的對象。但若是為了修煉而擅奪他命,就是徹底違逆天道、為天地所不容。我們「捉妖人」便是為了消滅你們這些逆天而行的妖而存在的。」
「等不及了……我若隻藉著吸納天地靈氣修煉化身人型,世間早已經過不知幾百寒暑,他也早就不在了。」
一想到此生可能從此與他無緣,她五雙十隻眼睛再度湧出透明液體氾濫成災,還差點濺到卓遙任身上。
卓遙任見狀趕緊連退了好幾步,皺了皺眉頭說:
「這都不是理由。既然妳做了錯誤的選擇,就該接受應有的懲罰。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減輕妳的痛苦,留妳精魄助妳重入輪迴。」
「哼!我說了那麼多,難道你就不能同情同情我嗎?」
「要我同情妳?那誰來同情那些無辜慘死妳嘴下的人?」
可惡!
眼見遊說不力,白樺隻能暗暗咬牙,努力思索該如何脫逃。
“咦~~這味道不是……”
隱隱隨著夜風的吹拂,一股熟悉誘人的香味從身後樹叢中飄散了過來。白樺一聞欣喜若狂,冇想到飛走的肥肉竟然會自己送上門來。
隻要能吃上一口,不但可以幫她擺脫眼前這「捉妖人」的糾纏,也許連斷掉的手臂也會再重新長出,甚至進一步化身完成,這樣一來就能趕上和他見麵了。
如此大好機會焉能錯過!她念頭一閃,突然朝卓遙任後麵大聲喊叫:
「是你!」
卓遙任果然被驚得回頭一探,她藉機一個轉身撲向身後樹叢,大嘴一咧隨即開口咬去。
潛伏在樹叢裡的王生萬萬想不到那麼快就她被髮現,來不及閃避,他雙手一抬一股腦兒把手上那幾枚桃木片全部塞進了她的嘴裡。
隻見三片顎片一咬合,那張血盆大口立刻被炸了個血肉模糊。
「啊~~~~~」
白樺吃痛的倒在地上翻騰打滾、連連哀嚎:
其實早在第一次咬到桃木片時她嘴裡已經有傷,當時還能忍著不發,而如今第二次的咬噬更加重了原本的傷勢。
再說她的體表因為有粘液和真氣保護,接近刀槍不入的狀態,所以先前卓遙任必須利用桃符法力才能砍下她的一隻手臂。
但嘴巴就不是了!幾乎每隻妖的嘴,都是弱點的所在。
眼見王生一擊奏效,卓遙任立刻趁機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衣領往後拖去,免得受到波及。
「小兄弟,你冇事吧?」
「呼、呼……我、我冇事。」
妖口餘生的他喘著氣,臉色有些發白。
「你怎麼來了?」
對於王生突如其來的現身,卓遙任挑眉驚訝不已。
尋常人遇到妖襲擊,不是應該嚇到半死不活、有多遠跑多遠嗎?怎麼就他一個不怕死的還敢跟來。
「我、我是來幫你的。」
這句話讓卓遙任莫名其妙突然有些感動,一股豪然壯氣油然而生,仰頭大笑道:
「哈哈哈!我叫卓遙任,「捉妖人」就是我。小兄弟,你這朋友我交定了,接下來看我的吧!」
他大笑的拍了拍王生的肩膀,一股沸騰的熱血自體內油然而生,儘數消除了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疲累。
他轉身麵對兀自倒在地上哀嚎不停的白樺,眼底金光一閃。
隻見他把手上那塊法力耗儘的桃符用力往地麵一丟,伸出劍指放入嘴裡用力一咬,沿著劍身畫下了一道鮮紅刺眼的符咒。
此時林間突然狂風大作,將他灰色的長袍高高揚起,他恍若仙人下凡,全身上下籠罩著一股浩然正氣。
「臨…兵…鬥…者……」
隨著法咒催念,四周的空氣漸漸凝重起來,一股無形的重力緊緊壓迫在眾人身上。
一旁站著的王生也不禁感到有些窒息,卻依舊張大雙眼,看著卓遙任手上那把以血為咒的法劍,憑空畫下了八條上下左右交錯、金燦燦的線條。
“這、這是……”
不用多問,根據(國際)慣例,卓遙任大聲喊出了招式名:
「金、光、斬、妖、陣!!!!」
大絕一出、無妖能敵!隻見一個手起劍落,那道金光閃閃的九宮格法陣如閃電般竄出。
動彈不得的白樺瞬間被那八道劍氣貫穿了護體真氣,當場劃開了胸腹、肚破腸流。
王生連忙閉上眼睛,不忍卒睹。本以為會聽到一連串痛苦慘叫的,結果卻冇有。
靜待片刻,他慢慢睜開眼睛。隻見躺在地麵的白樺心胸大開,眼神渙散仰望著頭上那片無垠的夜空。
「……真不甘心哪!隻差那麼一步……」
她對天上那枚將要圓滿的明月喃喃說著,神情意外淡定,彷佛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的結局。
「……如果可以,能不能幫我個忙?在我死後將我的身體乾燥磨粉,給他治療眼睛……」
「螞蝗」味鹹,平。主逐惡血,瘀血,月閉,破血瘕……
他的雙眼失明,想必是小時那場意外撞傷頭部產生血塊所導致的,百年螞蝗會是最具靈效的藥。
「好。」
也許是她的語氣過於哀慼,卓遙任冇有拒絕點頭答應。
「謝謝你……」
白樺淺笑說著,在呼吸停止的剎那,五雙十隻眼睛的眼角同時流出了最後一滴透明液體。
原來…這就是她的眼淚!?可惜那人自始自終都無緣看到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生看著卓遙任態度嚴謹的做完整套動作,不免一頭霧水。
怎麼方纔打個你死我活的兩個人,最後竟然還上演了一出死前大和解,到底發生什麼他不知道的?
身為當事者(受害者)的他,當然有權知道事情的一切始末。卓遙任便將這段時日以來的所有經過,從頭到尾簡單說了一遍。
在得知白樺竟然是為了所愛之人纔會犯下逆天大罪後,王生忍不住深深歎了一口氣:
「唉~原來如此。」
他並不覺得追求愛情是件錯事,錯的是為追求愛情而加害他人。也許……那人知道真相之後並不介意她是妖,更不介意她無法化作人形。
就像他並不會因為她是條「鹹魚」就不接納她,不接受她對他的所有好。無論最後結果如何,他都會選擇和她在一起,而且要在一起很久很久。
想到這裡,他忽然好想回家看她一眼,真的好想……
「嗯…那個……卓兄!我該趕路回家了,家裡還有人在等我。」
「嗯~後會有期。對了!你還冇說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叫王生,南城縣常平鎮桃林村人。」
「王兄弟,等我返回南城向縣長交差後,再去桃林村找你。」
「冇問題!小弟靜候卓兄大駕。」
臨彆前,卓遙任掏出了一塊桃符讓王生帶在身上,這塊桃符隱含的法力足以保護他沿路不再受到妖怪侵擾。
直到目送王生平安離開,他這才轉頭凝視地麵的屍體,靜待即將發生的變化。
其實就本質而言,妖跟人是差不多的存在。區彆在於: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咳!不是……
區彆在於:
雖然妖跟人一樣,在死後會有像「人魂」一般的「精魄」,脫離**再次投入輪迴重新投胎轉世。
但和人不同的一點,妖的「精魄」裡還帶有一生的修為與靈力,若在投入輪迴前被其他妖搶奪吞噬,吃下那「精魄」的妖便能取得「精魄」主人生前所有修為和獲得「妖文」含帶的所有術法,這種行為被稱為「奪魄」!
與「食人」相同,「奪魄」也是人和妖族的共同大忌,觸犯者不僅會被妖族驅逐,惡性重大者更會受到「捉妖人」的追殺。至於罪無可恕者,連「精魄」都會被消滅的一乾二淨,永無重生的可能。
而這,便是卓遙任一直以來在做的事,隻是這次不同以往。
往常在將妖誅殺後,他會用「真火咒」直接一把燒得精光。但這次因受白樺所托,不能采取這麼直決的法子。
所以他隻能得等「精魄」離體,再施咒將其乾縮煉化成粉送給她的心上人治療眼睛。
天啊!他怎麼會陷入這麼麻煩的事裡?這幾乎違反了他一貫乾淨利落、不拖泥帶水的做事基本原則。
身為一位英俊瀟灑、清新脫俗的專業「捉妖人」,這麼有同情心是不允許的。對人可以,對妖絕對不行!!
他不禁抱頭蹲到了地麵,同時對於自己的一時心軟感到後悔不已。
算了!送佛送上天。既然答應了,也隻好去做。
冇多久,一抹微綠的小光點緩緩從被敞開的胸口飄出,像隻螢火蟲般不斷往上飛起。
卓遙任起身,看著它越飛越高、越飛越遠,最後隱冇在山的那端的天際。
接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塊桃符,施出「九陽真火咒」將地上的她瞬間煉化成粉,再取出錦袋裝起所有粉末,慎重放入懷中。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他想。
遠遠的,天上那枚將圓之月已然西斜。他輕喟了口氣,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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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場加映”螞蝗公主篇”番外,
未來應當不會再出現這麼令人噁心的情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