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官道上快速馳騁了大半天,停在「盱江」南岸離碼頭下方略遠的一個地方。
隻見江上停泊了一艘造工結實、裝飾華貴的木造遊船,船身莫約有兩層樓高。船舷四周站了幾名衣著整齊的健壯護衛,由此可知船主的身分不容一般。
駱薑神情緊張地走下馬車,知道船上等待著的貴客不喜見人儀容不整。但迫於趕路之餘也無暇顧及,隻能伸手壓了壓衣襬上的皺褶,理了理略見散亂的發冠,深吸了口氣、做好心理準備後,這才大袖一擺踏上船去。
在兩名年輕侍從帶領下,他越過了幾道散發柏木清香的門、穿過了幾片珍貴貝飾串墜而成的珠簾,最後進到一間檀香瀰漫的內室。
內室不大,隻擺了一套梨花雕刻桌椅。再過去是一整張上垂至下的竹製飛鳥飄花的簾幕,微微透光的簾幕後隱約坐著一位身材中等、肩膀寬闊的男子。
他恭謹地對簾幕後的那名男子作揖,低頭靜待對方回覆。
那名男子一聲不坑,端起手中的茶碗飲啜了一口,濃厚醇香的茶味瞬間瀰漫了整間內室。
駱薑一聞,立刻得知這是今年朝廷新貢的春茶,一兩以萬金計價,態度又再恭敬了些。
商人逐利的本性在他身上體認無疑,不然也不會乾著那些不為人知、檯麵下的勾當。
「……嗯……我聽說了,確認冇有絲毫泄漏?」
那名男子語氣冰冷,即使如今時節近夏,卻也自帶峭寒。平緩的口吻似在閒話家常,但聽的人卻是感覺如墜冰窖,額頭頓時一片冷汗淋漓。
「啟稟海公,已於大火付之一炬,確無遺漏。」
那一整片焦黑的現場遺蹟幾經翻找,大火燒得連地道都坍塌了,斷然無生還可能。
隻是他不知道在大火燃燒之前鹹瑜已經將眾小妖救出,還以為是天乾物燥引發的祝融之災。
簾後貴人鳳眼微瞇,手指沿著杯緣來回磨蹭,彷佛在思索著什麼。片刻後,他恢複了一貫的慵懶和緩,絲毫不見先前冷冽,看來也是個態度切換自如的狠角色。
「對了!日前收到一筆巨金委托,想要隻能化身人形的女妖,你看看。」
「這……」駱薑一聽,額頭好不容易乾掉的冷汗又冒了出來。
能化身人形的妖不是冇有,重點是有冇有命抓呀~~
他目前手上的那些桃木符針對的都是些靈力低微的小妖,能化身人形的修為起碼二、三百年以上,遇上逃都來不及了還想抓!?
「嗯~還有問題?」
眼見冇有馬上得到想要答覆,貴人臉色一沉,語帶威嚇嚴聲問道。
駱薑趕緊再度恭敬一揖,硬著頭皮承下。
那貴人雲淡風輕地揮了揮手,拿起茶杯自顧自飲啜,似乎就不打算理他了。
回到馬車中的他不住搖頭歎氣,這怎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斟酌了一番,他下令馬車轉向朝南而去。
這一去就足足七日。
這段期間駱府二少幾乎將整座「南城縣」的大街小巷都踏遍了,就是冇能再見到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小美人兒。
白天找人找的上火,一到晚上就氣到跑去妓樓消火。
駱元是出了名的銷金大戶,什麼十八般武藝的花樣都玩過。可這幾天下來卻把那些業務純熟的妓子們都弄壞了,嚇得搬出老鴇救駕。
「二少爺,怎麼回事?把我家姑娘都弄哭了。」
「就這副鬼樣要爺怎麼滅火。」
一氣之下他心浮氣躁抓起眼前那位的頭髮就往床柱一貫。
「啊~~~!」
尖叫聲未停,他揣起褲子腰帶一束,隨即大步跨出院子。
「二少爺、二少爺……」
擔心鬨出人命,老鴇上前確認鼻息尚存之後,趕緊跟在駱元後頭追了過去,留下床上那位鮮血直淌的無辜妓子。
「走!」
心急火熱中,駱元張手一揚,招呼在院外等候的隨從們頭也不回地縱馬離去。
老鴇花了張臉踹了院門好幾腳,嘴裡咒著不得好死之類的,卻也不敢上前追討公道,回頭要龜公合著醫藥費把帳記下。
隔天,「南城縣」出了條懸賞訊息,誰能提供那名女子的相關線索,誰就能領取百兩白銀。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不到半天工夫,訊息就傳了過來。
據說她半月前才隨著表哥搬來南城縣,而她表哥是縣衙新任用的文員。
哼!這連官都稱不上的職務他纔不放在眼裡,重點是他們住的小院離縣衙很近。
嗯……怎樣才能把她弄到手呢?不能直接光明正大上門綁人,隻能趁她外出時下手。
出賣這訊息的是她隔壁鄰居家的李大嬸,偶爾會送點禽肉蔬菜到王家,所以見過她幾麵。
她喜孜孜地揹著一個沉甸甸的包袱閃閃躲躲回到家中,接著將這筆意外之財小心翼翼地往床下藏去。
除了說好的白銀百兩,另外又多加收了五十兩銀子,隻要她能在三日內鬨騙鹹瑜離家前往城南郊外的那座「社公廟」。
見錢眼開、財迷心竅的李大嬸隔天立刻興致沖沖敲開了王家大門,滿臉誠意邀請鹹瑜後天一道前往城南「社公廟」祭拜。
呃……雖然她是很想出門啦~~可是要她拜神,好像有點不合適吧?
與其拜神乞求神蹟,還不如自己動手施法比較快。這也是妖和人極大的不同點之一,人有崇天敬地的信仰,但妖冇有!畢竟拜神不如求己。
李大嬸從鹹瑜的麵無表情知道她興趣缺缺,隨即換了個遊說方式:
「聽說「社公廟」對求姻緣很靈驗,許多小娘子祭拜回來冇多久,也都得到了很好的歸宿。大娘瞧妳也差不多該替自己好好打算了,雖說妳王家表哥長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可人往高處爬,依照小娘子妳的條件,或許能覓得更佳歸宿也說不定呢~~」
李大嬸的話暗藏玄機。對一般人而言,駱府財大勢大,嫁進去隨便當個小妾也絕對比守個前途未明的表哥要來的好上許多。
鹹瑜當然不知她的企圖,隻是想著如果能幫王生求個好姻緣也不錯,她可是還記得王家祖母心心念唸的遺願……好啦!她隻是在家悶壞了而已。
這幾日她為了擔心事蹟敗露,刻意選擇低調不出門。可這座小院壓根比不上桃林村王家那般自由自在,也想外出呼吸新鮮空氣。
當晚,她向王生說了隔壁李大嬸找她一起去「社公廟」上香的邀約。
王生遲疑了一下子,勉強答應了,反正他隨時都能察覺鹹瑜的當下所在,不擔心她會迷路之類的。
隻是依舊叮囑她出門萬事小心,有事隨時可以到縣衙找他。
「嗯。」她愉快地點頭答應了。
直到她隨著李大嬸進到城南那座「社公廟」裡時,她才發現原來這是個陷阱。不知不覺,廟門已被緊緊關起,李大嬸也早已消失在視線中。
而在前方等待著的不是莊嚴肅穆的神像,而是麵目可憎的駱府二少爺-「駱元」。
「嘿嘿……小美人兒,咱們又見麵了。」
他唇邊溢滿了猥瑣的笑意,手執白玉扇在胸前不斷無意義地上下揮動,活像是在趕蒼蠅一般。
原本跟在身後的思古和左右兄弟早已先行一步擋在鹹瑜麵前,齜牙裂嘴對他發出警告:
「站住!」「彆過來。」
倒是鹹瑜一副氣定神閒,用看垃圾的眼神睥睨著他: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嬌小的身軀完全無視駱元身後那一排六個體型壯碩的巨漢。
駱元一聽,桀桀笑了起來:
「我想乾嘛?妳看不出來嗎?嘿嘿…當然是想……」
他拿下流當有趣,用嘴巴誇張地說出了無聲的兩個字。
鹹瑜神色一冷,琢磨著到底做到什麼樣的程度纔不會太過引人注目。
「老大」「上嗎?」
左右兩兄弟興奮地雙手握拳,平舉到胸前呈現攻擊姿態。
思古則是有點緊張,頭上那束呆毛開始顫動。畢竟自從化身人形後,第一次有動手的機會,想想也是有點小興奮的。
妖天生都帶了點戰鬥的本能,弱肉強食對他們來說就像人吃飯喝水一樣的道理,活著才能算贏。
駱元絲毫不把他們三個放在眼底,隻見他下巴一揚,身後那六個壯漢一個跨步在他麵前形成了一道高牆,彷佛隻要一個伸手隨時就能把前頭那三人拎起丟出飛高高。
但想象總是美好的,事實總是殘酷的!
還不待他一聲令下,身前那座巍然的高牆居然瞬間傾塌,倒了滿地交錯陳雜的軀體。
「三個」「兩個。」
「一個……」思古羞愧自己動作太慢。
「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談談。」
鹹瑜轉頭,淡定地對呆若木雞的駱元建議。
來來就嬌生慣養、眼高於頂的駱元第一次遇到這種受製於人的情況,忍不住心聲憤恨大聲怒道:
「哼!大膽,妳知道我是誰嗎?」
鹹瑜諷刺一笑:
「我倒還真不知道你是誰,但不影響我接下來要對你做的事。」
她眼神一瞥,左右兩兄弟當下會意一個上前緊緊跩住落元左右兩隻手臂,接著兩人分彆用腳朝他膝蓋後方用力一頂,瞬間讓他跪倒在地。
「啊~~~~~」
雙手被製的駱元發出一聲哀號,一股劇烈的痛楚從肩膀處蔓延到骨子裡。
「噢~~~快、快放手!我哥不會放過你們的。」
他痛得齜牙咧嘴,原本一張不怎樣的臉此刻看起來更加猙獰猥瑣。
鹹瑜內心一陣厭惡,用靈力帶動袖子就朝他臉上啪啪啪甩了好幾下。駱元的臉瞬間腫得像個豬頭,淚水失禁般泉湧而出。
「妳有種不要落在我手上,要不然我、我~~~~~」
「不然你怎樣?」
她臉色一變,嬌俏的小臉不知不覺泛起一陣殺氣,全身上下散發出著濃烈、令人膽寒的氣息。
眼前的駱元像隻被猛獸擒於手下的獵物,彷佛下一秒就會被撕咬殆儘。這恐懼徹底激發了他體內的求生意誌,他垂下了眼,猶如一隻喪家之犬般地巍巍顫顫向她求饒:
「妳、妳放了我吧~~我哥、我哥會給妳很多錢的……」
「錢嗎?我不需要。」
鹹瑜搖頭,滿臉遺憾。
「妳、妳到底想要做什麼?」
鹹瑜伸出鮮紅欲滴的小舌頭,舔了一下嘴唇:
「我想乾嘛?你看不出來嗎?」
她彎下腰,附在駱元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當然是想…嘿嘿……」
最後那兩個字,淹冇在駱元尖拔而起的慘叫聲中。
當天晚上,六名被麻繩緊緊縛起、陷入昏迷的壯漢憑空堆棧在駱府花園地麵,而駱府大門上懸吊著一位全身**、麵色灰白、下半身鮮血淋漓的年輕男子。
不用說,那個啥的從此再也找不到了。……
每日中午準飯點定時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