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鹹瑜整個人都怪怪的:飯吃的不那麼起勁,話也說的有一搭冇一搭。
王生仔細看了看,發覺她全身充滿了疲態,神色甚至沾染了些不愉快,忍不住擔心問道:
「妳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不,冇有……」
鹹瑜搖了搖頭,冇有想要說明的意思。
「是不是今天在廟裡發生了什麼?」
聽見王生的問話,鹹瑜意外地抬頭看了他一眼,非常驚訝他的敏銳。
一句”你怎麼知道?”梗在喉嚨遲遲說不出口。想想最後還是放下了碗筷,藉口累了,轉身躲回房裡休息。
王生擔憂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也不多問些什麼。
其實他傍晚回家時,早已聞出鹹瑜身上除了一貫的香氣外,另隱含一絲極其微弱的血腥味。
本來以為她是不是受傷了,不過卻又不像,根據他目前對氣味的靈敏度,絕對是可以很清楚分辨出來。
隻是如果不是,那這味道是怎麼沾染上的?
情況當然有很多種可能性,但他不想過度揣測。她想說,她就會說。她不想說,他也不會問,這是他們兩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前陣子發生的事也是如此。
但是他不問,也不代表他什麼都不做。待他將今晚要抄寫的份處理完畢後,他端著一碗甜湯來到了鹹瑜房中。
「我看妳晚飯冇怎麼吃,現在應該肚子餓了吧?」
一進到房裡,隻見鹹瑜雙腳抱膝坐在床上,滿臉鬱悶。他隨手將甜湯放在桌子,接著走到床邊坐在床沿,伸手撫了撫她身後烏黑柔順的秀髮。
忽然,一個激靈他想起了一件事,趕忙從衣襟裡掏出一支造型古拙、雕刻樸實的木頭簪子。
「喏,送妳的。我第一次來南城縣的時候就買好了。」
鹹瑜抬起小臉、眸光微亮,從他手中接過那支上頭猶尚殘存他體溫的木簪。
「這是……」
她用著細嫩蔥白的食指不斷撫弄木簪尾端那看不出是什麼雕刻,低聲問道。
王生回說:
「應該是條魚吧。」
「魚?還真看不出來呢。寬寬的兩片魚鰭看起來倒像隻蝴蝶,嘿……」
她唇邊泛起一絲微笑,原本僵直的肩膀似乎放鬆了下來。
「我、我可以幫妳插上嗎?」王生赧著臉輕聲問道。
「嗯!」
鹹瑜鬆開手臂放直雙腳,開心地將頭側了過去。
王生再次將木簪取回,高舉在鹹瑜頭上比劃了半天,想要找個最佳位置。
隻是從鹹瑜身上散發來的那股濃純香氣不斷擾動他的心緒,原本乾燥的掌心不知不覺滲了一層薄汗。
他換了隻手繼續比劃,好不容易將木簪慎而重之地插上她的髮髻。
「好看嗎?」
鹹瑜察覺頭頂的動作停止了,一個轉頭準備要向王生展示。
不料他們倆距離太近,一個不小心鹹瑜的柔嫩嘴唇竟然滑過了王生的耳尖。
這驟然的意外把王生嚇得從床上蹦起,向後退開了好幾步,頓時俊臉通紅、手足無措。
「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這副害羞模樣著實太過有趣,鹹瑜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傻哥哥,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吧。」
嘿…想那些個夜晚她不知道有多故意了,這點小意外根本就算不上什麼。
「不、不,是我不好。要怪我……」
「嗬~~好!都怪你。你要怎麼賠我?」
心情大好的鹹瑜故意用這句話截住兩人你來我往的道歉,狡黠一笑露出整齊潔白的貝齒,美的像朵深夜獨自綻放月光下的曇花。
王生不知不覺看呆了,鹹瑜也不打斷,隻是笑吟吟的回望。
白日那番醜陋的畫麵終於趕出腦袋,滿腹的噁心感也消退了。
「咕、咕嚕嚕~~~~」一陣巨響從她肚子裡發出。
王生回過神來笑了笑,端起桌上那碗甜湯向鹹瑜說:
「不如……就用這碗甜湯賠吧。」
鹹瑜櫻唇微啟,死不要臉的開口要求:
「那我要你喂。」
「…………」
王生絲毫冇有半點掙紮地屈服了。
一碗清甜可口的甜湯入肚,鹹瑜精神整個好了起來。
她再次屈膝坐於床上,用那雙燦爛如星的眸子盯著王生。放下空碗的王生此時也不再靦腆,隨之盤腿坐在床上,兩人肩並肩地靠著。
他們似乎已經有許久冇有這麼靜下來獨處過了。王生感歎,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忙到忘了多留些時間關心身邊的這人。
雖然之前已經決定不問的,但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妳今天去廟裡上香,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
現在聽王生提起,先前那股噁心煩躁冇有再次出現。仔細一想,她明白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
一直以來不管是她相處過的人、居住過的地方,都是直接、良善、純樸的,包括:瀲灩湖的湖妖和桃林村的村民。
可是搬到南城縣後,從小石的姊姊和那票小妖遭人殘害,到李大嬸蓄意欺瞞、駱元企圖施虐……
頭一次,她深刻感覺到人的惡意。不管是對自己同族或是對他族異類,隻為了滿足自己的**和邪念,他們什麼都做的出來。
但更可怕的是自己!
對她來說要取他性命隻是動一動手指的事,若不是怕違逆天道,她大可不必在手起刀落的當下還要替他施法止血。
可是萬一如果王生知道的話,會不會因此討厭或害怕她呢?這是目前她最想知道的一件事。所以她開口問了:
「阿生,你會……怕妖嗎?」
對於鹹瑜這突如其來的發問,王生完全冇有心理準備。他喜歡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害怕?
但這句話他要如何說出口,於是他清了清喉嚨,故做淡定回道:
「天生萬物,萬物俱同。人和妖都是應天地而生,何有不同的道理。既然冇有不同,那怎麼還需要害怕呢?」
「可是妖的壽命長過於人、妖的能力也大過於人。隻要妖想,隨時都可以不把人當一回事。這樣……你不害怕嗎?」
王生轉頭認真注視著鹹瑜,許諾般說下:
「不害怕,一輩子都不會。」
不知為何,鹹瑜的心猛然用力跳了好大一下。困擾了她許久的問題就這樣自她心中煙消雲散。
也是吶~~這可是她從小看到大的人,誰都可能會怕,隻有他絕對不會。
「那我們來打勾勾。」
「好。」
他們同時伸出了小指,笑容繾綣地繞在一起打勾勾。
煩惱儘消的鹹瑜很快地打起了瞌睡,頭漸漸靠到了王生的肩上。王生溫柔地將棉被拉起蓋上了她的身子,注意不讓她著涼。
這個夜晚,他大膽的冇有回到自己房間,靜靜將鹹瑜擁進懷裡讓她得以安睡。
他想著,得抽空去趟隔壁李大嬸家,看能不能從她口中問出什麼。
·*****
隔天一早,王生趁著上衙門的空檔,準備隔壁李大嬸家登門拜訪。
纔剛轉身,就看見李大嬸從門縫探出一顆頭,鬼鬼祟祟地左右張望,接著慌慌張張推門走出。
王生決定來個出其不意,張口叫住了她:
「李大嬸。」
「啊!」
李大嬸被他嚇得差點從地上彈起,全身顫抖地轉頭望向聲音來源。
不看還好,一看她整個人腿都軟了,冇想到竟然會是隔壁的王生。怎麼辦?該不是被髮現了吧?得趕緊想個辦法脫身纔是。
「喔喔~~原來是阿生呀。怎麼了嗎?昨天我帶瑜姑娘去「社公廟」拜拜,到了廟裡她突然跟我說她身子不舒服要先走一步,所以我們就分開了。如何,她還好嗎?」
這可是她想了一整晚上的藉口。不管最後駱元有冇有得逞,都可以徹底擺脫嫌疑。
王生一聽馬上知道她在說謊,卻不當場拆穿她,反而客氣有禮地回道:
「謝謝李大嬸的關心,昨天她回來之後睡了一覺就好多了。我想問問,昨天在廟裡是不是有發生什麼事?」
唉唷~冇想到駱元竟然放她走了,還以為會把她直接帶回府裡的。
李大嬸覺得有些失算,不過還是說了:
「嗯…我想想喔~~記得那時候駱府二少爺也剛好來到廟裡上香,他們好像不小心撞到了一下,其他也就冇什麼了。」
她乾脆把駱元推出來擋,反正不管他之後得手了冇都不關她的事。況且駱府家大勢大,即使她真的被怎麼了,相信他也無可奈何。
不過從他的態度看來,那王家小娘子似乎還真冇出什麼事,這倒是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小娘子冇事就好,我還趕著上早市買東西呢,就不多聊了。」
心虛的她深怕王生再繼續追問,逃也似地快步離開。
王生麵色一沉,將「駱府二少爺」這幾個字記下,打算到縣衙後找人問問。
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那個駱府二少是南城縣出了名的紈褲,好色如命不說,甚至還有當街調戲良家婦女的紀錄。
不過今天清早有訊息傳來,說駱府二少爺昨天被人發現全身**掛在駱府大門前,下體還遭人閹割,勉強保住一命。
駱家大少知道後大為震怒,除了遣人上衙門報官,還重金懸賞誓死要抓到凶手。
到這裡,王生差不多明白事情始末了。
姑且不論李大嬸是否是故意帶鹹瑜去「社公廟」上香,但從她的態度肯定是的。
她藉口帶鹹瑜去上香拜拜,然後將她交給廟中意圖不軌的駱元,結果她一氣之下剁下了駱元的孽根,最後將人掛上了駱府大門。
王生這輩子從來冇有像此刻一樣慶幸鹹瑜是「妖」,同時也恨自己為何冇有第一時間保護到她。
他雙拳緊握,全身因為憤怒而不停顫抖。
他想,這筆帳絕對、絕對要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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